荒野,破廟裏。
“笨蛋……你這是何意?”琅席問道。
君蕪看向他:“如果我猜的沒錯,在你們大張旗鼓的迎親和尋凶下,此事官府必定已知。這位小哥……你認為官府眼下會通緝誰?”
“小哥?”琅席指了指自己,這倒是個有趣的稱謂……不過這丫頭才多大!琅席坐直,目光看了眼一旁的君瑤與王氏,目光閃了閃。
一旁的小弟似懂非懂地明白些,大叫道:“啊!不好大哥……我們在那麽多人麵前挖出了高氏,且王氏與小娘子都不見了,很明顯這殺人之事是她們幹的啊!”
痦子痞一拍頭:“對頭!那我要再把小娘子追回去當媳婦,豈不是要受連罪?!”梁國包庇凶犯是有連罪的,且刑法苛刻。痦子痞原本就是個怕死的,立馬膽戰心驚起來。
他上前對琅席大手一揮道:“二弟!我可不要受殺人罪連累著蹲牢子,這婆娘我不娶了!”
琅席愣下,看向不言的君蕪一眼,然,對痦子痞緩緩一笑。
痦子痞被他笑懵,隻見二弟指向君蕪:“既然小的不能娶,那娶大的,總是行得通的!”
見痞子痦一臉茫然地似懂非懂,琅席再提醒道:“大哥,這高家大女兒已死,官府總不會懷疑到一個死人身上吧。”
痦子痞猛地一拍腦門,總算繞明白了!他雙眼亮琤琤地,上前一把用力抓住琅席的手,感動道:“二弟,你太有才了!”
琅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抽出來:“大哥,過獎……”
轉身!痦子痞一臉不懷好意地看向君蕪笑:“嘿嘿!大娘子!我可不介意換人的!”
君瑤激動站起:“不要!我阿姐才不要嫁給你這個壞人!”君瑤說著,雖被王氏抱攔住,可還是奮力站起身來,欲保護她阿姐。
君蕪朝她看了一眼,淡靜道:“阿瑤,安靜地待著。”
“可是……”君瑤接觸到阿姐那篤定的目光,心口一顫。
低頭,她微思忖,看向她,乖巧地點了點頭,慢慢坐下。
“恐怕,你還是不能娶。”君蕪眼中煞有介事地,浸潤一絲歉疚笑意。
痦子痞:“為什麽!?”
小弟們也議論起來。
琅席:“嗬……”一聲,認為這隻是她做捶死掙紮的把戲。
但君蕪解釋道:“因為,我的死,不是落水。而是,它殺!”頓了頓,她看向她終於弄明白,這裏誰能決定情勢的人,那個全身透著一種邪痞和懶骨氣質的小哥。
“不知你們可有聽說過……雷府的冥妻?”
琅席眼睛睜了睜,微微側頭,然,一條弦在他腦中崩斷。
小弟:“冥妻……雷老夫人那小孫的冥妻,她是否在說這個……”
“怎麽可能……這女人明明落河而死!”
“可以高氏平日的作風來看,他確有可能因為賭債把女兒賣去給死人做媳婦!而雷府乃是當地有身份有地位的主,讓她死得莫名,也是合理的……”
“是啊是啊。”
痦子痞聽到瘮得慌……她是冥妻……頓時一點娶她的心思都沒了,隻覺得晦氣!可是就這麽放過她們……高氏欠的賭債,他又覺得不值!
琅席站起身來已經,在君蕪左右前後打轉,上上下下看著她。
君蕪眼睛漂移:“幹什麽……”
琅席:“據我所知,雷府之前也暗中弄了不少冥妻,不知因何原因,也都放了。許多,送進窯子裏,可到底也還都是些活的。隻有你,死了。”
痦子痞和小弟們看向琅席,被他這麽一說,倒是蹊蹺!
琅席繼續:“說明你必是符合‘某種條件’,或是……得罪了那挑事的主。既然死了,那你不應該在雷小少爺的墳墓旁的另外一座墳墓裏待著……”琅席戳著君蕪的臉,“可卻變成活生生的人……怎做到的?”琅席的話跟著他的思緒走,思維轉了不知多少個彎後……他突然有些驚訝地看向君蕪,說出自己的猜測:“難道,你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是?”
君蕪挑了挑眉,看向這個痞子:這人,腦袋倒是極好……
聽到琅席的一番推斷,痞子們都不自覺地朝君蕪遠了遠。
見她不說話,琅席自下定論:“原來如此……”
看向她,他摸了摸胸口,對她道:“此刻,我對你油然生出些欣賞來,但……”琅席伸手:“既不能娶你也不能娶你的妹妹,那麽,你爹的錢就由你來還。”
君蕪:“……”
琅席撓了撓腦袋:“不過,你家那麽窮,你有錢嗎?”
君蕪:“……”擺手:“沒有。”
“啊……那該如何是好。”他又開始在君蕪四周打轉,獨自呢喃著:“難道要把你們三個剁了賣給城東的豬肉店?”轉身,他認真的語氣問痦子痞:“大哥,現在市麵上豬肉多少錢一斤?”
君蕪:“……”
身後的王氏聞言:“啊!”聲尖叫起來:“我不要變成豬肉!”她的臉色變得十分恐懼。
王邪卻勾唇,露出抹邪惡的笑意。
“母親……”君瑤搖著她,“你冷靜點!”
王氏突然看向君蕪,指著她:“都是你……這一qiē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生父!現在你又來害我們,你這個煞星,該變成死豬肉的,應該是你!”
君瑤大叫:“娘,你在說什麽!?”
王氏的厲聲言語的內容,驚道眾人。
幾乎下意識地,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那似一直在奮力救她母親和妹妹的女子。
而她……此刻低著頭,大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又似卻能體會些她悲慘的心情。不知怎地……總覺得,有些可憐。
琅席也看向她,有一瞬,替她不值。
廟內,一陣寂靜。
片刻,她抬起頭來,神色出人意料地尋常。
琅席在她抬頭的那瞬間,盯著她那張一點情xù都沒有的臉,不知為何……心中卻有一巨石投下心湖,一時激起潮浪。
她深抽一口氣,看向琅席:“別動我家人。”
再看眾人,她:“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讓我們做一比大買賣,來償還那些所謂的,債。”
邱縣城內還在通緝著君瑤和王氏,因城內找不到,派人去城外尋。城外也尋不到,縣令覺得奇怪,幾日過去,因秋祭快到了,縣令便想暫時放一放。
但沒想到的是!一大早,有名女子竟來擊鼓鳴冤,待人把她帶入公堂內,那女子竟又是來自首的!而她的身份也十分離奇,竟是高氏已過世的大女兒君蕪,她說是她自己殺死了他的生父,高氏。
縣令一是腦子,轉不過來有些。
而這一大早的,縣令也從未看見如此熱衷於案件審理的百姓……不知為何,這公堂裏外一時多出許多來看公審的人。
“這怎麽回事,怎這多人……”縣令擦了擦汗,平日斷案就馬虎,一時多了這麽多觀眾,他有些擔心發揮失常,影響他的威儀。
一旁文書小聲道:“不知啊……大人你好好斷案盡顯威風便是!我看此女頗有些姿色,咱們也容易點,秋祭還有不少事要忙活,她認罪我們就順水推舟成了她,反正大人你要的是……嘿嘿!”
縣令轉身看著他,雙目發亮地點了點頭!
猛地一拍驚堂木,他道:“大膽凶犯,本官早知是你!來人啊,拉下去打五十,不,三十大板後……拉入地牢中等候處置!”怕打壞了美人的皮肉,這縣令覺得君蕪應是記得他好的,默默送去一個秋波。
可沒想到,君蕪卻抬頭止道:“慢著,大人。容民女把話說完。”
縣令奇怪:“你還有何言?”
君蕪:“我今日來自首,殺了高氏,是沒錯。但,縣衙的擊鼓……大人以為一般是作何用?”
縣令:“當是鳴冤!”說著,更奇怪地望向她。
君蕪點了點頭:“是,大人!民女有死冤,要伸。”
百姓一陣議論紛紛,方才在外麵聽人說今日縣衙有千古奇案要斷!現在看來,很可能是真的,這案件就目前來看,就已極其複雜……
“你不是自首的嘛,何時又變成伸冤了!”到了考驗縣令智商的時刻,他激動站起身來,有些頭痛地指著她。
百姓看過來,文書趕忙壓住他的手:“大人,人都在看著呢!威儀,威儀!”
縣令咬了咬牙,一臉不耐地坐下。
君蕪闔著眼睛,待聽他問道:“凶犯!你有何冤要伸,且說來聽聽!”她這才緩緩地睜開眼,那雙眼,煞是清明如鏡。
縣令與她對視間,不知為何,陡然地心驚。
君蕪娓娓道:“我要狀告邱縣閩巫、雷公府雷老夫人,販賣人口及殺人罪,視大梁國法度,視王於腳踐,蔑之!”
大堂,一陣轟然。
縣令瞪大眼睛看她,半晌,找回聲音,忍不住提聲喝問:“你……你說你狀告何人!?”
“巫人,閩氏;雷公府,雷老夫人。”
“閩巫與雷老夫人成了殺人犯,縣公堂在審奇案,大家快去看啊……”一時街上不知誰在四下奔走著這麽一個消息,惹得街市騷動。
而作為每年都在節日裏主持邱縣祭祀的閩巫,同宅心仁厚經常捐贈救濟貧苦百姓的活菩薩雷老夫人,在邱縣是極為大家所熟知,和有家世有背景的極為有威望的女人。
這下突然傳來她兩人殺人,就憑誰敢告發她們,也值得好好去看上一看。
不會,邱縣幾乎街道上走了一大半,徑向往公堂湊熱鬧地走去。
王邪與衛風買了些路上吃的幹糧,正準備離開邱縣,卻聽到這麽一個消息,且看邱縣百姓全往公堂跑,有些奇怪。
衛風是個愛湊熱鬧的好奇寶寶,看勢頭,便覺得定是發生什麽好戲,拉著王邪的袖子,甩求著:“公子!咱也去看一看吧!就一會,就一會……”衛風在原地高興地蹦跳著,全身搖擺著……的模樣,讓王邪額角抽搐。
“小風……正常點。”
“去看吧!公子!就一會,就一會嘛……呐?”
“……”
就這樣,衛風在犯二的賣力抽搐與賣萌中,成功地惡寒到了他家的公子。
王邪抱著手臂,與他一同去了邱縣公堂。
邱縣公堂上,此時,幾個青衣巷的風塵女子正為君蕪作證著。
“大人,我們真的是不從閩巫做雷老夫人家的冥孫妻,才迫不得已被那巫人以高金賣入窯子的!大人,你要替我們伸冤哪!”
“大人,你要替我們伸冤哪!”
“大人,閩巫,雷老夫人罪孽深重哪!”
三名妙齡女子哭天搶地,本來就喊冤喊得縣令心煩,這下倒好,她們的家人也跑出來了一群,一同伸冤大哭地喊罵道:“大人,你要替我女兒伸冤啊,我原以為她自甘墮落,沒想到她忍受如此大欺害,青天大老爺為我們作主哪!”
“嗚啊……巫人作孽!菩薩是妖魔啊!”
“大人伸冤哪!”
驚堂木雜亂地連拍四五下:“肅靜!肅靜!”縣令滿頭大汗地看著這不知何時,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
沒人理會他,底下依舊哭冤一片,百姓也群情激奮地舉起拳頭喊:“伸冤!伸冤!伸冤!”
那縣令汗越冒越多,不知事情怎發展成這個地步,抖著驚堂木,顫啊顫得……那閩巫與雷老夫人可不是一般能得罪的!他真是糊塗,怎會輕視此事,以為隻是一小女子過家家……
縣令看向不發一言,一臉平靜的始作俑者君蕪……沒想到她不僅陳述得條理清晰,還甚懂大梁律法,竟真把罪證一一呈上!現在整個形shì對閩巫和雷老夫人十分不利啊!
縣令想的是,他萬萬不能得罪雷公府和閩巫背後的那些有權有勢的主!
君蕪朝那邊哭哭啼啼的一群人看了眼,不會,他們哭聲倒小了些。
君蕪看向縣令,問得淡靜:“大人,難道不傳疑犯上堂對峙?”
縣令煩躁:“你當那兩人是你們這些賤民想叫便叫,好大的膽子!”他一怒,拍下驚堂木。
這一拍下,公堂內一片死靜。
縣令突感覺得背後風涼,但看過去,邱縣百姓看他的眼神鄙夷、厭惡、輕蔑、憎恨……還有攢著拳頭的猛漢咬牙切齒,一時他猛地噎了口口水。
文書見氣氛不對,忙擦汗過來,在他耳邊道:“大人,這案子不能再審了!先休堂,我們暗中商議為好!”
縣令驚醒,“好……可突然休堂……”他看向百姓們那些緊緊盯著他,要吃了他的眼神。
“大人,暈過去,暫且懵過去便是!剩下的交給小的!”
“好!”文書一旁站著,這縣令定了定心神。他突站起身來:“本官覺得此案……”猛地,他朝案桌上挺屍般地栽去!還翻了個白眼,閉上。
君蕪瞧著:“……”
文書一臉驚嚇模樣,跑過去抱著他搖:“大人,大人!”
百姓不明何事,一陣議論。
文書對一旁吏道:“大人心病犯了已暈倒!快把他送入後堂醫治!”
吏人一愣,立馬上前,抬著這縣令就往裏送。
文書替他敲了驚堂木:“大人犯病了!此案擇日再審!把……”指著君蕪和那群作證的,“把這些殺人的、告狀的、作證的都收押!”
“什麽……!”作證的百姓站起來:“我們沒犯罪,為何要收押我們,豈有此理啊!”
一直不說話的君蕪,悠悠開口:“不知這是收押,還是,滅口?”
百姓一陣哄鬧:“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文書惡狠狠地瞪著君蕪,他還真是小瞧了這丫頭片子!竟如此輕yì煽動民心!
君蕪倒是擔當,替他做了決定:“殺人的是我,被殺告案的也是我,既然都是我,那何必牽連這些無罪的證人,關我一人,便是。”
文書看向他,心道:臭丫頭,我當然會關你!我不僅關你,還要扒了你得皮!可若是放了這些人……勢必留有隱患……
這時另外一個聲音傳來:“難道,縣令大人是想把這些無依無靠的清白可憐之人,抓至一起,然,集中清理此案?”這聲音說得清徐,但卻一時點醒了在看的百姓們!
瞬間,他們的目光盯向文書,那眼神,好似見仇人般的怒火熊熊。
文書被他們盯得,腳步退後。
再看那說話之人,一身黑衣,生得俊逸而眉宇隱隱透著些……說不上的,仿佛被他看透了的攝人心魂的睿明
君蕪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轉身,她看見王邪。
王邪也正在看她,一絲帶著讓人安定的笑意,劃過他那雙漆而明的好看雙目。
君蕪的心,微微,竟泛起絲絲暖意。
王邪朝她點了點頭,並把一根食指伸出,君蕪看見……小呆伸著龍爪朝她,卻很快被王邪按下手指,藏起來。
君蕪回身,低頭,嘴角微微地泛起一陣笑意。
文書迫於現場的壓力與輿論,隻得道:“收押凶犯……君蕪一人,此案,候審!”
堂木定,百姓間那股怨氣,才稍稍收起。
而君蕪起身,順從地被吏人帶走。
白姓皆議論這女子的膽色,竟敢狀告揭發雷老夫人與閩巫的罪行,但一想到她原本也是殺死她繼父的凶犯,十分大逆不道……他們還不知實情,對她的同情,也不深。但隻覺這兩件事都發生在這位美人身上,又覺得此案充滿謎團地讓人捉摸不透。
百姓各自約定,改日定要再來聽審個明白。
而王邪看著君蕪被帶走的身影,眼神有些擔憂地,捏了捏手中的劍。
“衛風,我們暫且留在邱縣!”
“啊……”衛風看著不願多管閑事惹是非的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管這屍女死活,怪道:“公子,可蕭大夫的病……”
“他辦法多,一時半會還死不了。我們先回客棧。”
“蛤……”衛風看著王邪離去的身影,半晌回神,公子不是一直挺著急回去的嘛……怎現下,又不著急了……!衛風覺得公子的心思,太難捉摸了實在!
而在薑國一處繁花雅致的宅子裏,休假中正一臉病弱,抬頭逗鳥的薑國第一美男蕭衍,打了個噴嚏:“阿欠!”
它那隻漂亮的鸚鵡,也學他一句:“阿欠!”
病弱的蕭衍,如殘花般異常柔弱道:“公子為何還不歸,采個花而已,又不是到梁國結親去了……衛風那小子定拖了他的後腿……回來我得好好把他腿給折了,在床上多料理些日子才行。”
衛風:“阿……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