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麽在這裏!”蘿澀驚叫起來。
“這是我的宅子大姐,好像你也是問我租的院兒吧,我為何不能在這兒?”
梁叔夜斜睨了她一眼,眼底藏著三分哀怨。他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袍衫,昨夜的那件,已叫這個醉酒女魔頭慘無人道的糟蹋了。
蘿澀拍了拍腦袋,愣是想不起來昨天的事。
天,她竟然喝斷片了!
努力回憶著,她隻記得自己好像又穿越了,變成了一國之君,且還是昏君,追著謫仙似得美人到處跑,別說烽火戲諸侯,就是為了美人,親自扛著大刀上戰場她都願意。
然後,再然後,她好像撲倒了美人?
最嚇人的,是那個美人似乎跟梁叔夜長一個樣啊……
梁叔夜看著蘿澀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變化,不知道想起什麽,她驀地飛霞兩頰,耳根都染上了沱紅。
這讓他心情大好,勾起笑意,捶了捶自己的腰,飛了一記你懂的眼神過去,然後長籲短歎一番:
“哎,好粗暴,搞得人家腰好酸,真是黑心不知飽的丫頭啊……”
“……”
嗚嗚嗚,蘿澀咬上自己的手指尖,一副要哭的表情。
難道她真的這麽禽獸,趁著醉酒,把梁叔夜就給辦了麽?問題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這樣真的好麽?
“那個、那個,咱們能私下裏談談麽?”她弱弱舉手,希望能夠私了一下。
“不必了,該說的你昨天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你還毀了我的衣服,得拿錢賠吧?”梁叔夜的眼底滿是戲虐。
“賠,應當的應當的”蘿澀點頭如搗蒜。
“那你要了我這個人,是不是也得負起責來?”
“……”蘿澀抿著嘴,委屈地盯著他看:“你想要多少?”
“不多不少,你這輩子掙得錢便夠買我了”
“那,我可以眾籌麽?你不是二十兩說句話,三十兩遞情書,五千兩打啵啵麽?我把那幫閨秀小姐弄來,再擺一出賞梅宴,興許就夠了”
梁叔夜臉色一沉,他小聲罵了句:小沒良心的!真要想逗你,還不是個小醋罐子?
他上前一步,幫她仔細扣起鬢邊的碎發,眼中帶笑:
“還記得賞菊宴時,我說答應你一件事麽,昨個你大醉,已經向我開口了,我想了一夜,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勉強從了你”
尷尬一笑,蘿澀苦著張臉,緩緩道:“我的要求就是要睡你?”
梁叔夜清了清嗓子,學舌道:
“你無懼,我無謂,生死交給老天爺,愛得一日賺得一日,十月初一寒衣節,你娶我過門可好?”
蘿澀眼中掀起驚濤駭浪,她依舊什麽都沒想起來,但她知道自己曾說過什麽。
不走了,她說,她不走了。
發愣了許久,她長長抒了一口氣,醉話大白,傾訴衷腸,順道也叫她瞧清楚了自個兒的心。
將笑意藏在眼底,她佯怒道:“先上車後補票,趁我斷片,你想套路騙婚?”
梁叔夜愣怔,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麽,但好像感覺不太對……
蘿澀奸邪一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下在他耳邊咬了幾句,梁叔夜騰地就紅了臉,氣得跳腳!
這個該死丫頭,他昨個兒怎麽就沒直接辦了她!
蘿澀衝他吐了吐舌頭,揚著柳眉,哼著小曲兒,上飯廳吃早飯去了。
……
“咱倆睡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啊,你別是個四捆一的?我可不要針紮一般的幸福!”
耳邊來回倒著蘿澀的話,他瞬間原地爆炸——
四捆一?四捆一?
夭壽了。
*
用過早飯,她總算接受了梁叔夜搬回來的事實。
至於京城梁夫人安插的眼線問題,梁叔夜說他會妥善處理的。還是沿用了他一貫秉承的信念,天下沒有用銀子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說明給的還不夠。
用過了飯,她走到北屋廊下,用葫蘆瓢兒舀水給兩盆秋葵澆了澆,心裏盤算著——既然打算留下來,那來年春前,她要在這個小院搭個涼棚,再種些倭瓜和草茉莉,來年秋色會更加濃鬱。
不像現在,除了海棠還結些嘉果,整個院落灰淡淡的,讓人瞧著寡淡。
“蘿澀!”
篤篤敲門聲響起,蘿澀順耳聽去,認出是牛長庚聲兒。
去給他開了院門,蘿澀見人麵色焦急,秋寒天滿頭是汗的,便問道:
“這是咋了?跑得這麽急,可是鋪子裏出了啥事了?”
如今她是怕了,生怕薑氏又給她出陰招!自打娘子大人重新開鋪後,牛杏花的公主駕到根本沒人再去光顧,她跟王氏還守著個鋪麵兒,每日空打算盤珠子,秋天連個蒼蠅也不需揮趕。若閑起來無事,回頭再紅眼她的鋪子,也是一樁煩難事兒。
牛長庚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口吻焦急:“鋪子好好的,是糧價!糧價這會兒子漲瘋了。”
梁叔夜聽見院門口響聲,從北屋出來,他擰眉問道:
“現在多少?”
“三兩二!”牛長庚顯然也對這個價無奈了。
蘿澀心下詫異,跟梁叔夜對視一眼,這才短短半月時間,糧價竟從二兩四漲到三兩二了!前所未有,聞所未聞啊。
“是真的,昨個兒不知道哪裏起得風,說是漕糧在海上碰上了賊寇,船隊被截糧了!朝廷的邸報馬上就到童州,今兒十月漕糧根本進不了碼頭糧倉!”
“薛大成呢?”梁叔夜立即問道。
“在鋪子裏呢,我盯得呢,決計不是他說的”牛長庚把薛大成保下來了。
“應該不是他,這事兒說出去對漕幫沒好處,而且我與他約定,等囤糧後,隨他一同去江浦漕幫分舵,他在江湖安身立命,不敢違約食言的”
蘿澀抿著唇,思忖良久才道:“看來薑氏要收網了,她故意放出這個消息來,想把市麵上的糧價再炒一波上去……也不知餘大人那裏準備的如何了?”
“沒那麽快,從周邊府縣收糧,最快的也要十天半月才回來。選擇這個時候收網,恐怕朝廷的邸報馬上就要童州了,到時候板上釘釘,謠言成真,那一切都沒得挽回了”
梁叔夜眸色沉沉,決戰在即,就看是邸報先到,還是餘有龍的收糧隊先到了。
躑躅之間,又有兩個衙差匆匆跑來,他們齊齊開口:
“牛家村牛乾家被人砸了,有人報了官,現下正要去拿人哩,聽說那家與姑娘要好,我便來提前知會一聲!”
“邸報到驛站了,叫咱兄弟給絆住了腳,不過隻有五天時間,五天後,邸報必到童州!”
兩頭都是緊急事兒!
梁叔夜見蘿澀神色焦急,便道:
“我去找餘有龍商議邸報之事,你馬上去牛家村看看,別叫三娘吃虧,我讓桑柏跟著你一起去,自己當心!”
蘿澀立即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便跑去房裏打開錢匣子取了銀票出來,揣進袖口裏,她拉上桑柏跑出了院子。
桑柏跨坐車轅兒,雙手用力一振馬韁,馬車直奔牛家村。
*
馬車隻到村口大槐樹下,她奔著便往三娘家去,因為落過幾場雨,村裏路泥濘難行,中途她還摔了一跤,渾身汙泥,弄得有些狼狽。
院門子圍滿了村裏的鄉鄰,他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有平日裏眼紅三娘家發跡快的,現下暗自竊喜,也有與牛乾關係好的,站出來為其出頭,可大多人都抱著胳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兒。
蘿澀聽了兩句,大概曉得了事情。
還是李婆子招惹的禍!
原是她問人借了印子錢炒糧票,到了該添息的日子,她拿不出來錢來,放債的也不願意再借她了,便上門討債,且一口咬定是牛乾給李婆子做的擔保,她若還不上,就逼著三娘一家來抵還。
從人堆縫隙中擠進去,蘿澀還遭人嫌罵了一嘴:“唷,哪裏來的泥人叫花,髒死了我了”
蘿澀冷冷回頭看去,卻是熟人兒,竟是大伯娘王氏。
王氏見是蘿澀,臉色陡然一變,她嘴裏不住嘀咕著,身子卻往邊上躲去,站到了一頂青布小轎兒邊上。
三娘見蘿澀來了,忙上前拉住她的手,眼睛急得通紅,發絲淩亂:
“非說是牛乾給做了擔保,還有借據條子,上頭按著他的手印,我可是傻眼了,咱家怎麽會做這個事!”
三娘解釋的嗓子都啞了,她眼裏噙著淚花,看著那張借據條子,心亂如麻。
蘿澀捏了捏三娘的手心,寬慰道:“黑得變不成白的,憑誰說破天去,你且別急,今時不同往日,誰敢欺負了咱去,要她拿命償來”
聞蘿澀的話,轎子裏傳來一聲輕嗤聲,牛杏花挑開了簾子,她挺著個大肚子,笑意冷淡:
“真是冤家路窄,別說你還真是個熱心頭子,怎麽哪兒都有你呢?自身都難保了,還老喜歡管別人家的閑事”
蘿澀一看牛杏花便樂了,好,都是舊相識,今兒新賬舊賬一塊算吧。
“閑事?這是我家裏事,一點也不閑,論起閑我是不與你相較的,你鋪子生意慘淡,不敢跟上頭主子交代,跑到鄉下學人收利錢,那你好歹扛把大刀,還坐個轎子來矯情?”
牛杏花麵上端著,可袖子裏的手已緊緊得攥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臉色不佳:
“我不與你掰扯,白紙黑字的立在這裏,李婆子欠我家夫人銀子,牛乾是擔保,今兒不管是誰,這前後足一百兩銀子,你們必須給還上!”
哈,果然是薑氏。一麵低價收糧,一麵放印子錢哄騙百姓炒糧票,到了收網的時候,連本帶利一塊撈,不知道多少人家要因她債台高築,米糧難繼?
這種女人,為了錢不擇手段,真得該下地獄!
蘿澀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你方才說,這一百兩是誰借的?”
“你家兜子的奶奶,這個李婆子借走的,字據手印都在,休想抵賴!”牛杏花咬牙道。
“她借得錢,我抵賴什麽?且不說牛乾是不是真的擔保了這借條兒,李婆子這人沒跑,也沒死,你得管她要錢去啊”
蘿澀伸手指了指低頭站在一邊,眼神躲閃的李婆子。
“我沒擔保!”
牛乾氣得臉都綠了,隻是生性老實本分不善言辭,被人從頭到腳的冤枉,他心肝脾肺腎都鬱悶難抒,對著蘿澀,對著圍觀的鄉親拔聲道:
“我真的沒有,我從沒見過那張借條!我發誓,我要說謊,叫雷公劈死我!”
三娘被牛乾的毒誓嚇得臉色發白,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心下忐忑極了,生怕真是丈夫一時昏了頭,替李婆子出具擔保,這種毒誓哪有亂發的?
“那為啥有你的手印嘞?”“咱們都瞧過哩,確實是你的!”“對對,瞅得真真的,哪裏有假?”“小心真叫雷給劈咯……”
牛乾聽著鄉鄰的話兒,急得直跺腳,下一刻就揮著老拳,要往李婆子臉上砸去——
蘿澀見狀,趕緊和三娘攔住他,決計不能叫他動手,就李婆子那身板,挨一拳頭就得蹬腿了,債保不齊就真落在他頭上了:
“牛乾大哥,你說你沒擔保,那這手印到底是咋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