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戟雖然話裏懷裏抱著錦然,但是錦然也是非常輕的,因此他抱著錦然也不累,不過一會便走出了大門。張氏和錦然的父親,還有錦然的兄長嫂子們也都在門口,她們看著進去沒有一會就出來的方天戟,心裏都是有些無奈,這錦然的三哥原本說什麽事都讓他來,她們心裏還有些擔心,但是錦然的三哥一副打包票的樣子,眾人隻得應允了,現在看來,果然不該答應他叫他去布置,這方天戟進去還沒有一刻鍾,就讓他把新娘子帶出來了。
方天戟可是焦急的很,他一把將錦然抱到了喜轎上,在把錦然抱上去之前,他先是小心翼翼得用一隻手擋住了轎子的橫梁,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將錦然抱上去,這樣的小心讓門外的眾人看了個清清楚楚,有幾個方天戟的手下皆都露出了曖昧的笑容。有幾個膽子大的還起哄了起來:“將軍,您這有點太疼媳婦了啊。平時怎麽不看您給別人打個轎簾?”
方天戟將錦然在轎子裏安置好才出來笑罵道:“就你們在這裏話多,要是說了什麽叫錦然生氣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一邊說,方天戟一邊威脅的往叫喚的最歡的幾個身上瞥了幾眼。
方天戟的威脅是十分行之有效的,那幾個叫喚的最厲害的紛紛閉了嘴,隻剩下幾個不怕死的還在暗戳戳的交換眼神。門口錦然的長輩皆都含笑看著幾個小輩插科打諢,尤其是錦然的父母,看著方天戟這樣見識錦然,他們是高興還來不及。
方天戟可沒有功夫和這幾個小子站在外麵玩笑,他今日可是要成親的。他不再說話,而是翻身上了迎親隊伍前的高頭大馬,這是之前他帶錦然去馬場時和錦然一起騎的嗎,他的衣擺輕輕一翻,紅色綢布質地極輕,好像一點水痕,輕輕一蕩便了無痕跡,隻留下馬背上英姿颯爽的新郎官。
有道是君子颯爽,美人相伴。
遠處,秋日的天極藍,碧藍的天沒有一絲雲彩,隻有讓人目眩的穹空,正如方天戟此刻的心情,天朗氣清,萬裏無雲。
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慢慢行進,紅色綢布包裹著無數口紫檀木的大箱,這些皆都是錦然帶的嫁妝。
今日顯赫一時的盛家嫁女,不少百姓都從家裏出來來看熱鬧,張氏想著錦然嫁人,便大手筆的添了許多施粥施點心的地方,粥不是那種透亮的沒有幾粒米的稀粥,而是放了不少好料的肉粥,香滑濃稠的白粥混合著豬肉肉餡和大勺的雪白豬油,隔著兩條街人們都能聞到那股子香濃的味道。而施點心的地方也沒有施那種華而不實的小塊點心,而是一個個印著喜字的肉饅頭和豆沙包,足有成年男人的拳頭那麽大,一個個的,料足極了。
原本隻是來看熱鬧的人沒有想到看熱鬧還有東西吃,一個個一哄而上,都讚揚起了盛家的仁義。
兩個手裏拿著自家的碗排隊等這施粥的兩個人聊起了天。其中一個垂涎三尺的抻著脖子看著前麵的粥桶,他的麵上有些焦急:“哎,怎麽還沒有到咱們啊,別一會粥都沒有了。喲喲喲,我瞅瞅,這粥裏怎麽有那麽多的大肉?雖然是肉餡,但是瞧著可真是不少。”他伸長脖子真好看到一個打好粥的人的粥碗。
那個人停下來和排隊的兩個人攀談了起來:“可不是,這粥裏的米粒還沒有這粥裏的肉粒兒多呢,你看看,這湯上一層厚厚的油花,都是上好的大油,我剛剛可都看見了,這些好料都是一大勺一大勺的往鍋裏放呢!”說完,她也不等剛剛焦急的人回話,便拿著自己的粥碗走了。
這話說的一開始開口的人更焦急了起來,他對身後的人哀歎一聲:“都怪你,要不是你剛剛磨蹭,我早就能喝上這粥了,哎喲喲,那邊還有肉饅頭呢。”
他光顧著看那邊點心的情況,沒有注意到被他指責的人難堪的低下了頭,這人是個女人,身上穿著一身官奴的衣裳,一張還算是白淨的臉髒汙不堪,上麵全都是些黑色的泥點,隻能算是清秀的麵容不知怎的竟然是和今日十裏紅妝出嫁的錦然有些相像。若是錦然在這裏看到這個人的麵容,她肯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這個人竟然是之前被賣作官奴的盛錦蘭。
現在的盛錦蘭早就已經沒有了她之前的得意和風光。她身上不過穿這一身官奴特有的灰藍色粗布馬褂,這馬褂似乎十分肥大,套在盛錦蘭身上也是不倫不類。她比以前黑了很多,雖然相對於其他人還算是白淨,但是和盛錦蘭自己之前那股子精細比起來還是差遠了。她的臉上都是左一道右一道的血痕,似乎是幹體力活留下來的。一雙緊緊握緊的手也是布滿老繭,雖然現在是秋日,可是她手上卻已經有了一道道皸裂,她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
盛錦蘭原本的外貌就沒有多好,更多的都是靠往身上堆砌金貴的首飾金銀給自己增光,現在的她頭發枯黃幹燥,頭上竟是沒有絲毫珠釵,連最貧困的女兒家都能買的木簪也用不起一根,隻用一條草曼編起來的麻繩粗粗的將頭發綁起來算了。
原本盛錦蘭剛被貶為官奴的時候,她對自己的境遇還是萬分不甘的,她羞恥的連門都不願意出,但是她已經淪為了官奴,哪裏有官奴不幹活隻是躲在屋子裏呢?更何況管事的還得了上麵的幾分吩咐,對著盛錦蘭更差了些,幾乎是什麽髒活累活都給了她和羅依。原本大小姐的養尊處優的生活離她而去,當初盛錦蘭哪怕嫁給了四皇子也沒有做過這樣的活計,她雖然是個普通的侍妾,可是身邊還是有丫鬟的,她隻要好好伺候自己的丈夫四皇子就好了。
可是現如今,她卻要每日洗數百個人的衣裳,少洗了一件便是不能吃飯,有的時候甚至要遭到一頓毒打。她心心念念的希望祖父父母來救她,卻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今日能到外麵來,還是因為京都少兩個人掃大街,她才能跟著出來。
現在她的臉上被刺上了個大大的奴字,哪怕是她跑了,也好辨認的很,很快就能被抓回來。
盛錦蘭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了,隻剩下一副軀殼留在這世間受罪,她......她原本可是盛家的嫡女,她原本可是要成為四皇子妃的啊!為什麽,為什麽今日她竟然走到了這樣的一步?為什麽他成了官奴,她的父母卻連也不來把自己贖走?一個官奴不過是三十兩銀子,之前別說三十兩銀子,她的一根玉釵都不止一百兩。前,不是問題,那麽他們不來贖自己的原因便是他們要放棄自己了......
盛錦蘭連想都不敢想,若是連她的父母都將她放棄了,那她便沒有絲毫能從這個地獄逃出去的辦法了。
盛錦蘭麻木的跟著人流往前走,施粥的下人手上極為嗎,麻利,不一會便輪到了盛錦蘭。
“姑娘想要多少?”施粥的下人是個年紀挺大的大娘,她看見盛錦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幹脆從邊上拿起了一個陶瓷大碗:“來喝粥怎麽也不帶個碗?這碗是老婆子我的。今日我們小姐錦瑞郡主大婚,老婆子我也高興,便把這碗借給你使使吧。”說完,她給盛錦蘭盛了一大碗粥。
“你......你說今日是誰成婚?”盛錦蘭已經許久沒有開口說話了,她一張嘴,聲音沙啞無比。盛錦蘭往前走了一步,因為洗衣服做活兒無比粗壯的手緊緊抓住了施粥大娘的手:“錦瑞郡主......是盛錦然成婚嗎?”她的眼神極為可怖。
若是這盛錦蘭還沒有落敗,她這一番表情說不定還能嚇著幾個人,但是如今她灰頭土臉的,卻是誰都嚇不住的。
這大娘也不怕她,她嫌棄的揮開盛錦蘭桎梏她的手,口中嫌棄道:“當然是我們家小姐,除了我家小姐,這京都的官宦人家嫁女誰還有這樣的氣派?好了好了,粥已經給你了,你快去邊上吧,別忘了一會把老婆子的粥碗還回來。”說完,這大娘便繼續揮舞這那把大鐵勺繼續盛粥了。
盛錦蘭失魂落魄的捧著粥碗站在街邊,她的同伴不知道何時竄到了點心那邊排隊去了,他的手上抓著幾個包子回來了,他一邊不住地往自己嘴裏塞著包子一邊對著街邊過去的一台又一台的紫檀箱子羨慕道:“這盛家實在是太大手筆了一些。我剛剛可是都瞧見了,你是不知道,別看現在粥桶隻有一個,可是後頭那些個米可是連一半都沒有煮完,還有那一條條的豬肉,都是好肉啊。連這豆包裏的豆餡都是拿新鮮紅豆加上金貴的白糖一點點熬出來的,怪不得如此好吃,我可是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呢。”
說完他感歎道:“這盛家嫁女就是不一樣,真真是氣派。”
盛錦蘭呆滯的看著走過去的一個個送嫁的人,不知不覺腮邊竟是落下了一顆晶瑩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