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靜蘭就再也感覺不到疼痛了。
她的頭顱與身體分開的瞬間,最後感覺到的是涼。
接著世界變成了一團漆黑。
無數的,不知名的魔物從四麵八方湧來,外圍的門人首當其中,立刻陷入了包圍。曹長老呼喝指揮著弟子們再布劍陣,背對背共同抗敵。
有一隻魔物驀然探頭,在曹長老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黑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飛快在曹長老身上護散蔓延。可是曹長老一劍劈掉了那個魔物的頭顱,若無其事的繼續。
離水劍劃了一個彎月形的光弧,血雨隨著劍光向外肆意潑灑。
曹長老一邊喝令變陣,一邊轉過頭來,喘了口氣,向秋秋做了個手勢。
他在示意她離開。
秋秋也有些氣喘,可是現在她不能扔下這些門人去尋找拾兒。
混亂之中她身上受了好幾處劍傷,可是她一點都沒有覺得疼。
一大塊巨石滾落,身邊的瓦礫被砸得碎開飛濺。
管衛替她擋開碎石,飛快的說:“你去幫他,這裏有我。”
秋秋用力扭頭看了他一眼。漫空飛撞的劍光映在他眼底,一閃一閃的。
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身形貼地掠出去,尋找往地底的那道階梯。
階梯已經被埋住,磚石瓦礫沉重地堆疊在上麵。
管衛幫著她,兩人合力清出了一個可以容人進入的洞口。
秋秋從洞口躍了下去,落地就開始跌跌撞撞的飛奔,什麽也顧不上去想。
巨大的封印之地已經變了模樣,山壁崩坍了大半,洞頂的碎石不斷落下,煙塵彌漫,封印之陣和拾兒布下的陣法錯亂的糾纏在一起,紫色的雷光緊緊攀附其間,三種光亮此起彼伏,無聲的纏鬥著。
秋秋站住了腳步,一塊迎麵飛來的碎石被金縷衣瞬間亮起的光亮擋開。
她茫然的向左右張望。
身後傳來拾兒的聲音。
“秋秋。”
她轉過頭來,拾兒的衣襟上滿是鮮血,他朝她一步步走過來。
秋秋沉靜的看著他,在他走近她身旁一丈左近時,離水劍的劍光矯夭如靈蛇,閃電般襲向那人的背心。
拾兒的臉上露出驚異的神情,他朝一旁閃避。
秋秋並有追擊。
她並不想刺傷他,隻是想要逼退他。
“居然騙不過你。”
心魔身上的衣裳轉黑,他臉上有著不解:“為什麽你能分辨清楚?為什麽?”
心魔在這裏,拾兒呢?
天就要亮了。
頭頂的穹頂破了無數的孔隙,地麵上的風從孔隙中吹下來。
秋秋注視著心魔。
對上這種難以常理估量的魔物,她知道她沒有勝算。
他可以傷她,但她不能傷他,傷他就等於也傷了拾兒。
可是心魔居然並沒有抓住這個大好的機會,他就站在那裏看著她,那目光中居然並沒有帶著敵意。
拾兒在哪兒?
接下去她就看見了拾兒。
他一手持琴,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心魔躍上了半空,劍光象一道驚雷直劈了下來。
拾兒竟然毫不閃躲那麽淩厲的一劍,反而衝著劍光直直的迎了上去。
就在秋秋的注視之下,心魔竟然有些狼狽的掉轉了劍氣的方向,耀眼的劍氣有些失控的撞了山壁,無數碎石飛迸。
他們的情勢居然顛倒了。
就在剛才,心魔還有恃無恐,完全不懼怕受傷。可現在拾兒卻變得無所顧忌,心魔反倒畏手畏腳,就象剛才,他好象怕傷到拾兒一樣,自己轉挪開了攻勢。
這一下過招之後,他們的身影又一起隱沒了。
有水滴落在臉上。
秋秋伸手抹了一下,不是水,是血。
離水劍茫然的尋找著目標,淡青的微光映亮了經行之處的石壁。
陣法的光亮時明時暗,同時經受著地上和地下兩重衝擊。剛才被拾兒重創的那個魔物卷土重來,而上方的紫色雷光與之遙遙呼應,那種沉重而壓抑的感覺象座山一樣死死的壓下來。
拾兒與心魔的身形又出現了一次。
他們的身影交迭,就象幻象一樣稍縱即逝。
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充斥著各種力量,轟隆隆的沉悶的聲響從四麵八方響起,在腳底,在頭頂,在身體周圍。
黑色的雲團在這裏變成了濃重的霧氣,越來越冷,秋秋的發梢和眉毛都凍起了霜花,嗬出來的氣變成白色。
此消彼長,腳底的封印光亮變得微弱。
秋秋抬起頭來。
天馬上要亮了。
這一夜這樣長,可也眼看到了盡頭。
前方的陣法正中,秋秋又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隨即暴開的巨大的耀眼的劍光,陣法的和雷電的光芒轟響。
在這樣的強光巨響麵前,人的眼睛什麽也看不見,耳朵也什麽都聽不見。
隨即一切消失,變成了沉寂黑暗。
琴音又一次響起,泛音嫋嫋,輕靈清越。
這一聲琴音,就象一個號令。
淡淡的陽光穿過頭頂的裂隙透了下來。
天亮了。
秋秋茫然的抬起頭。
結束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
剛才讓人目眩神馳的光亮,聲響,衝撞,震動,全都消失了。
秋秋被地下的東西絆了一跤,管衛從後麵拉了她一把。
秋秋站定腳,她看見了前方的人影。
她先看到了心魔。
心魔的身影站在那裏,然後拾兒的身形也顯現出來,他站在心魔的身後。
兩道完全相同的身形,看起來就象一個人同他的影子一樣。
那黑色的人形晃了晃,從頭頂正中出現了一道裂縫,裂口迅速擴大,蔓延到全身。
這情形讓秋秋覺得莫名的熟悉。
這……就象當初那個紙人一樣。
黑色的碎屑化為飛灰,秋秋站到了拾兒的麵前。
得失勝負在這時候,都不及他來得重要。
陽光透過裂縫照下來,淡淡的微塵在光柱中飛舞。本應該灰黯的塵埃被陽光染成了微紅的金色。呼出的氣稍微用力一些,塵粒就被吹得偏了,一下就飄遠了,看不見了。
“拾兒?”
她的聲音沒有得到回答。
秋秋伸出手去,輕輕碰了他一下。
拾兒手中的琴脫手滑落,整個人朝著她的方向倒了下來。
秋秋茫然的張開雙臂,可是她伸出的手軟的沒一點力氣。
拾兒倒下來,她隨著一起坐倒。
秋秋拂開他臉上的一縷亂發,捧起他的臉。
拾兒看起來神情安詳,就象是睡著了一樣。
秋秋從來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樣清醒冷靜的意識以,他走了。
他離開了她,去了一個她永遠找不到的,不會再回來的遠方。
秋秋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怎麽會這樣呢?
這一切都不該是真的。
他下一刻可能就會睜開眼睛,用那雙讓她心醉的眼睛凝視著她。
他和她,還有那麽長的路要一起走下去,他們明明說好了的。
還以為,以為有那麽長的時間。
他們怎麽會在此時分離呢?
明明說好的。
有人趕了來,有人把她扶起來,把拾兒接了過去。
有人同她說話,那些亂紛紛的畫麵和聲音象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她聽不清,也看不清。她茫然的看著麵前的人,那人在對她說話,嘴唇張合。
有什麽淌下來,眼睛模糊了。
秋秋抬起手,抹了下眼上的血滴。
麵前的人原來是管衛。
他手裏橫抱著的是拾兒嗎?
秋秋伸出手:“給我。”
管衛發現了,他剛才說的話她其實一句也沒有聽到。
秋秋重複了一遍:“把他給我。”
拾兒抱在手裏,輕飄飄的沒什麽份量。
秋秋想,他肯定不會就這樣離開她的。
她也不會讓他離開的。
秋秋這時可以清楚的想起第一次見到拾兒時的樣子,那時候他可真象個姑娘,頭發黑黑的,皮膚白白,一雙眼睛象是有魔力一樣。當他看著她的時候,她連思考都忘記了。
她當時在想什麽?
有些記不清楚了。
大概是在想,她是誰。
又或者在想,她真漂亮。
可是後來她變成了他。
他沒有拋下她,她一個人在修緣山不好過,他來接她,帶她一起回九峰。
他們一起修煉,一起讀書,一起入睡,一起拉著手在山野間漫步。
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永遠都不會覺得孤單和害怕。
秋秋想,也許在相愛之前,他們已經先習慣了彼此。
他就象她身體的一部分,就象她呼吸的空氣,就象她睜開眼睛會看到的光,那樣自然,天經地義的,無處不在。
管衛緊緊跟著她。
秋秋並沒抱著拾兒一路向前走,她把他放了下來,替他整理頭發和衣裳。
拾兒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收拾起來很省力。
“管兄,你們從小就認識的吧?”
“是。”
“他小時候,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管衛的思緒也有些遲鈍。
他想,峰主小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不,他印象很淡薄。因為很少見麵,隻是聽說過他。
他有宿疾,很少見人。即使能看到,也是遠遠的看見一眼,說不上話,也談不上有什麽印象。
那時他一心隻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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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家也晚,寫得很慢很慢,還走神了。精神壓力非常大。
對未來感到特別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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