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嵐前腳剛走了沒一個時辰,馮氏就派人去西院把孟夕月叫過來說話。
孟夕月特意換了一身行頭去見她,衣裳是孟夕嵐給她的,她穿著倒也合身,隻是腰身處略瘦,呼吸的時候有點緊。
孟夕月進屋時,馮氏靠在東窗邊的床榻上閉目養神,對麵的炕桌上放著厚厚的賬本和大小不一的銀錠子,大丫鬟翠玉正在劈裏啪啦地打著算盤,時不時地給馮氏報一個數目。
“女兒給母親請安。”孟夕月緩緩上前行禮。
和孟夕嵐不同,她對馮氏總是一口一個“母親”地叫著。
馮氏聞言,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細縫,睨了她一眼,“你來了,坐吧。”
孟夕月本來生的就出挑,這麽一打扮起來,倒更顯出幾分姿色來。
有小丫鬟給她看座,臉上笑盈盈的。
孟夕月朝她點一點頭,剛一落座,馮氏便開了口:“昨兒為了你的事,你嵐姐姐特意過來找我,你可知道?”
孟夕月聞言,心中一動,卻是搖頭道:“女兒不知……姐姐都說什麽了?”
馮氏睜開眼睛,瞧了孟夕月一眼,淡淡道:“還跟我這兒裝糊塗呢?”
孟夕月見她神情有點不對,忙低一低頭道:“女兒真的不知。”
馮氏的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弧度,忽然轉開話題,吩咐翠玉道:“去把前兩天張裁縫送來的新料子和鞋樣兒都拿出來。”
翠玉起身答應著,忙把東西取來一樣樣地擺在孟夕月麵前的桌子上:“姑娘請看。”
綠閃閃的緞子,銀絲溜邊的蘇綢,還有各色新式的鞋樣兒。
孟夕月看得微微一怔,露出了些許為難表情:“母親這是何意?”
馮氏把眉毛挑得高高的,語氣不輕不重道:“這裏的東西,你喜歡什麽就挑什麽,若是覺得不夠,回頭我讓你再給你送。”
孟夕月聽著話茬兒有點不對,忙起身道:“女兒不敢……”
這到底怎麽回事兒?
馮氏聞言輕聲一笑,又讓翠玉去了個珠寶匣子,當著她的麵前打開。
匣子裏裝得都是簪子,有珍珠的,有碎玉的,還有純銀雕成花樣的,個個精致又好看。
“這是旁人送禮的賀禮,依著老太太的意思一直留著,等到年節的時候再賞給家中的孩子們。今兒,我算是破了個例,讓你先挑。”
孟家的家規,不喜奢華浪費,平時的人情往來送來的禮物,不會立刻賞下去,而是要等到逢年過節的時候,專門打賞。
孟夕月臉色一僵,越聽越不對勁兒,忙搖搖頭:“女兒真的不敢……”
馮氏的臉色隱隱有些難看下來。“你為何不敢?這麽多的好東西,讓你來挑,有什麽不敢的,想拿什麽就拿什麽。”
“……女兒乃是庶出的身份,所以,不能在姐妹們之前先選。”孟夕月腦子轉了一轉,隻覺,馮氏是有什麽不痛快了,不敢輕舉妄動。
馮氏聞言立刻瞪了她一眼:“虧你自己還知道,你是庶出。嫡庶有別,這是祖宗規矩,縱使你心裏起了什麽念想,也不能失了輕重。你姐姐夕嵐,雖還是咱們孟家的孩子,但頭上已經頂著皇家的榮耀。她難得回來一趟,身子又不大爽利,你倒是沒心肝,為了那麽點芝麻綠豆的瑣碎事去到她額跟前哭鼻子,真是糊塗!”她越說越氣,伸手抓起桌上的幾枚碎銀子打在她的小腿上。“你才多大年紀,就這麽比吃比穿。我嫁進孟家這些年,自認是從未虧待過你,你犯得著去找你姐姐嚼舌根?”
其實,馮氏最氣的不是孟夕月要東西,而是她不找自己,非要去找孟夕嵐,讓她這個做繼室的,失了麵子。
孟夕月聽了這話,臉上紅紅白白,不是顏色,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孟夕嵐擺了一道,她到底和馮氏是怎麽說的?
“母親一定是誤會,女兒何時有過攀比之心?是不是嵐姐姐誤會我了,說了什麽?”
馮氏突然“哼”了一聲,眼神更冷道:“你姐姐處處為你著想,還能說你的壞話不成。”
真是不知好歹,疼也是白疼。
馮氏對孟夕月的印象平平,她雖然嘴甜,相貌又出眾,但因為庶出的身份,就算再討喜,也難讓人放在心上。
馮氏身子不濟,又沒有自己的兒女,所以一直以來隻把心思用在丈夫的身上,對於院子裏的事情,多半都是放手交給下麵的人去做,自己隻是拿拿主意,管管銀子而已。
孟夕月挨了馮氏一頓訓,心裏既委屈又氣惱,不由抬起頭來道;“姐姐疼我,自然是我的福氣。可是,月兒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事?”
她是去求了孟夕嵐,可不是為了什麽衣裳首飾,她求得分明是……話到嘴邊,卻又被她自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馮氏見她還不服氣,撂下手中剛剛拿起的茶杯,又道:“怎麽?你還覺得委屈了?你的份例供給,從來都是按著家裏的規矩,誰曾短過你半分?還有,嵐兒是嵐兒,你是你,和她相比,你根本就不值一提。”
孟夕月的生母,從前也隻是個丫鬟,又是背著主子,爬上老爺的床,品行下作,難免讓人看輕幾分。
孟夕月緊緊攥著衣袖,咬著牙辯解:“月兒不曾向姐姐求過什麽不該要的東西。都是姐姐憐惜我,才會好心替我張羅,說是要帶我出去見見世麵。”
這會兒,孟夕月的心裏總算是捋順明白了,馮氏果然實在借題發揮。
她也是夠吝嗇的了,明明孟夕嵐已經答應的事情,為什麽她就不能大度一點?非要這樣戳她的痛處,給她難堪。
“見世麵?”
馮氏沒想到她還敢回嘴:“你出去能見什麽世麵?不知安分的丫頭,有嵐兒這樣的長姐在前,誰會指望著她一個庶女出去為孟家爭臉麵?真是笑話!”
這話就像是一記重重地耳光,打在孟夕月的臉上,讓她的心裏火辣辣地疼。
她的雙手絞緊衣袖,一口牙咬得吱嘎作響,卻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