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李純熙退到出口,不一會兒,旋轉木馬開始有規律地前進起伏,圓乎乎的羅小兔慢慢變成了背影。
“上次的事他還好吧?”兩人男人候在出口,陳羽趁著羅智心不在,關心地問了問情況。
“他的狀態很好,之前找了兒童心理專家和醫生過來,評測和身體檢查都沒什麽問題。”李純熙從旋轉木馬那邊收回視線,忽而笑著對陳羽說:“謝謝你。”
“我救他又不是為了讓你謝我。”然而陳少並不怎麽領情。
“我知道。你一直就這樣子。”李純熙沒計較陳羽不領情的態度。難得今天李純熙的笑有點多,給陳羽的笑。但他這樣的平靜與溫和反而讓陳羽不習慣。羅霄勉知道李純熙會這樣對他笑嗎?羅霄勉又知不知道,今天李純熙竟然跟陳羽一起,帶著他羅家的崽子一起來遊樂園這種地方?
“今天的事……他不會回去跟他爹說吧。”
“放心,他什麽都不會說。你難道沒發現他連‘謝謝’都沒對你說?”
“?”
“我讓他假裝忘jì是你救了他。心心很聰明,你不用擔心這些事。”
“……”
“他喜歡你,但你不願意讓宵勉知道你們認識,所以我隻能這樣做。”旋轉木馬悠閑地轉著,李純熙望著那邊,喃喃地:“有時候我覺得他真的像我更多,真是奇怪。”
羅智心告sù李純熙,救他的叔叔他認識,他們曾經在下雪的那天見麵於公園。那時候李純熙吃了一驚。這是羅智心第一次沒有忘掉隻見過一次麵的人,他對陳羽的靠近與試圖的親近,都是因為喜歡。和當年李純熙的際遇何其相似。哪怕孩子的喜歡和大人的喜歡是不同的。
命運真是弄人。
到了下午四點過,遊樂園的人漸漸少了些,也排到了羅智心想坐的過山車。李純熙帶著羅智心進了站台,陳羽就在外邊的椅子上坐著等。
之後又去了鬼屋,鬼屋是這邊的招牌設施之一,不僅麵積非常龐大,設置成了好幾層的古堡,而且裏邊的機關也非常驚悚,又有活人扮的各種妖魔鬼怪出沒,再配上可怖的音樂,才進去就把羅智心嚇得鑽進舅舅的懷裏不肯出來。
在從一樓到二樓的樓道上,燈光陰暗,時閃時滅,一整個的半盲區。爬了一半李純熙突然了停下來。
“陳羽,你怕嗎?”年輕的男人回頭問後邊的人。
“你說呢。”陳羽抬頭反問。他的聲音鎮定,並沒有漏出一點膽怯。這種地方嚇嚇別人還行,但既然知道是假的陳羽就真的不怎麽有感覺。
“……但我有點怕。”李純熙說得很小聲,大概有點不好意思,也真有點被嚇到。
陳羽在後麵翻了個白眼:“你還真是中用,先上去。”明明讀書的時候也一起去過鬼屋之類的,那時候怎麽就一點都不怕?人越大膽子倒是越小。
“嗯。”李純熙在暗夜裏看了看陳羽,而後抱著羅智心一步一步小心上了樓。
“把人給我。”剛剛上了二樓台階,一隻手朝李純熙伸過去:“我來抱。”
“你一隻手不方便,我自己抱著吧。”李純熙剛說完,突然一陣陰風飄過,伴隨著詭異的“嗚嗚”風聲,條件反射地,他脖子一縮,唰地抓上了身邊人的手腕。
陳羽手上一緊,一道熱源緊接著往他的胳膊碰了上來。李純熙緊緊地靠在他的身側,手上更是緊緊抓牢不肯鬆開。
“……”
“我牽著你吧?”他輕聲在他耳邊詢問。
“……”怕個毛線嗎?
陳羽沒回答,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於是李純熙不再問,他的手掌很快從陳羽的手腕處下滑,最終滑到了陳羽的手心裏。
指腹碰到了指腹,最後,他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過陳羽的手指,□□了對方微張的指間。五指再是一屈,便變成了十指交扣。
李純熙的手心很熱,幹燥而柔滑,一看就保養得很好。他的手上還有幾不可察的顫抖,或許真的被嚇到了。
在幽暗裏陳羽想,既然李純熙在自己麵前服了軟,他再甩開他似乎真的有點過分。而關於李純熙現在也隻能一隻手抱著人什麽的,各種更多的細節他都沒有再去細想。
他和他交握著手,另一隻手裏抱著怕得窩在外套中的羅小兔。他們在可怕的鬼屋古堡裏前行,時而,有女孩子或者男人的尖叫從不同的角落裏回響,還有各種嚇人的玩意兒突然從未知的角落迸出。
他一直緊緊地抓著他,不得已而靠近他。在他們通guò一條小道,向另一間房走進去的時候,頭頂上突然掉下來一顆頭顱,正正地懸吊在李純熙的眼前。
這一顆頭顱讓年輕的男人徹底失去了理智,順著自己抓著的那隻手,他連叫聲都沒能發出來,便已經轉頭抱緊了身邊的人。
“呼、呼――”隔著一個孩子,李純熙的頭埋在了陳羽的肩上,他緊緊地箍著陳羽的背,在對方耳邊驚魂不定地喘息。似是怕到了頂點,以至於發不出任何聲音。
“喂,真的這麽嚇人?”陳羽在詭異的空間裏低聲問。
李純熙緩和了一下,吞了吞口水:“嗯……隻是,一點點。”他的呼吸掃在陳羽脖子上,陳羽偏了一下頭,嘴裏帶上了一點調笑:“逞什麽強。”
抱得這麽緊還隻是“一點點”,快嚇尿了吧。
羅智心在舅舅的肩頭拱了拱,沒想到舅舅都這麽害怕,作為一隻兔子他更加的不敢亂動。
陳羽把懸在半空的那顆頭拂開,它在半空蕩來蕩去,不小心又碰到了李純熙的頭,他頓時有點惱:“靠,別亂玩你!”
“你還要抱我多久?早點找點路出去才是吧。”陳羽說。這裏邊大得像個迷宮,如果方向感不好不知道要轉多久才能出去。說完他在李純熙耳邊吹了口氣:“還是,你需要我把你抱出去?”
“不需要你抱。”李純熙有點懊惱,但意識到自己還貼在別人身上,他瞪了陳羽一眼,慢慢地放開了對方溫暖精實的身子:“我隻是很久沒來這種地方了,其實也沒那麽恐怖。”
“哦?既然這樣那我先去找路,你自己慢慢跟上來。”說著陳羽就要走。然而他的手在昏暗之中卻被人準確無誤地抓了個牢。
“你敢丟下我們?”抓著他的人不高興地扯了他一把,聲音裏也都是羞怒的不爽。
陳羽的心情突然就有些好。
走到後來,牽著的手仿佛成了自然而然。在陳羽沒注意到的時候,隻要李純熙的手稍微鬆開,他便會下意識地把他抓緊。
終於,他們到達了三樓,找到了出口。在腳踏出出口的那一刹那,一絲失落從李純熙的臉上一閃而過。
他多希望這個地方永無盡頭。那麽他們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在他們都彼此清醒的時候亦毫無芥蒂。
騙來的溫柔那麽短暫。盡頭帶來了光明,也帶來說不出的遺憾。
陳羽回過頭,看到李純熙被嚇白的臉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真該練練膽子了李純熙。”他便鬆開了他們牽在一起的手,而後不再跟李純熙多話,手鑽進李純熙的外套,把還縮在李純熙肩上的小東西“解救”出來:“出來了,也不怕被悶壞?”
他把羅小兔抱出來放到地上,羅小兔在複見的光明裏不斷地揉眼睛。
“別揉。”陳羽蹲下去用手給人擋了擋光:“馬上就好了。”
李純熙握住自己的左手手心,那裏有著陳羽留在他肌膚上即將消失的溫度。遊樂園熱鬧依舊,冬天的太陽漸消失在天空,李純熙最終鬆開了手心,揉了揉一直抱著人的右手,胳膊一片酸痛。
時候已不早,歡愉落幕,到了該各回各家的時候。
上了車,陳羽說:“回你們那邊不順路吧,你找個路口把我放下,我自己叫車回去。”
李純熙沒響應陳羽的要求:“我先把心心送回去然後送你。”
“用不著這麽折騰,我又不怕走丟。”陳羽笑道:“也不怕什麽鬼。”
李純熙看了陳羽一眼,在陳羽還未讀懂他的眼神的時候,他已經回頭盯著前方發動了車,很快開了出去。
李純熙開著車一路狂飆,儼然不會放人下車的架勢。
“你能不能開慢點,路口停車――草我讓你停車――”車衝過了路口而未減速,陳羽忍不住罵道:“你耳朵聾了嗎姓李的。”
“我沒聾,既然我叫你出來就有義務送你回去。”司機嫻熟地打著方向盤:“反正又不急這點時間。”
“……”陳羽有點無語:“你怎麽知道我不急,晚上我還有約。”
“真有嗎?”李純熙定定地問。
陳羽說:“你管我有沒有。”
青年看著路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