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是你生的?”陳羽愕然瞪大眼睛。
門外的這兩人分明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他就說小東西怎麽看都不像羅霄勉的種。羅小兔其實是李純熙跟人暗度陳倉搞出來,最後送給羅霄勉養的吧。
李純熙倒笑不笑地反問:“你覺得我能生嗎?”
陳羽回嗆道:“你怎麽不能生,誰知道你脫光了之後裏邊是怎樣的。就你這張臉,說是女人也有不少人信吧。”
“那照你這樣說,我現在也該懷上了吧。”說著李純熙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他一下邁進了陳羽的大門,朝陳羽的臉上逼近。陳羽眉頭一皺,跟著往後一退,李純熙卻傾身上來,貼在他耳邊一聲低語:“我脫光了之後是怎樣的你不是比別人都清楚?那天你可是把我搞得幾天不能下床。”話裏,含著幾分咬牙切齒。
於是,李純熙帶著羅智心進了門。
陳羽被人堂而皇之登門入室,卻竟然覺得眼前這一幕怎麽跟一個女人帶著兒子千裏尋孩子他爹似的。還真是來討他的債?
“誰準你進來了?”陳羽怒道。這個人也太自覺了點。
進了門,李純熙便鬆開了羅智心的手。他貼著陳羽的麵門,勾著唇角,近處眼光流淌,像在調戲,又像挑釁:“難道你要我在走廊上跟你討論我能不能生孩子?而且那孩子還絕對是你陳羽的。”
……
陳羽想,這個人長大之後怎麽會變得這麽無恥?當年那個清冷幹淨的人死哪去了?他莫名便被被李純熙的氣勢壓了一頭,但又怎麽可能輕yì在李純熙麵前敗下陣來,於是便回了一記冷笑:“就算你能生――我還不願意要呢。”
“行了。”李純熙的語氣一下冷了許多:“我不是來找你鬥嘴。”
他停止了這個話題。哪怕隻是些根本就不可能成真的爭執,但再說下去必然要說崩。到時候他是會把陳羽打一頓還是操一頓他真說不準。他還不想當著孩子幹某些事情。
“心心想見你,所以我帶他來。如果耽誤了你的事或者你不想見他我們現在就走。”
陳羽其實當然沒什麽事,他跟李純熙無聊地爭了幾句,最後對方突然有了怒意,又莫名其妙地擺出點受了傷害的神色,他突然就沒了爭執的心。
羅小兔站咬著手指頭在望著他,眼睛大得像假的娃娃,看著羅小兔就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的李純熙,當年那個人,也許就是這般模樣。
“你來找我是想幹嘛?”陳羽問地上的小東西,雖然還是有點不奈,但相比對著李純熙的口氣軟了不少。他還伸手摸了一下羅小兔的熊貓腦袋。
“叔叔,你和我和舅舅玩嗎,我和舅舅要去遊樂園玩過山車。”羅小兔騰出一隻手來牽陳羽的手。陳羽的眉心一跳,羅小兔叫李純熙舅舅,那他的親媽豈不是――
陳羽把手伸過去讓羅智心牽,卻回頭驚疑地瞅了李純熙一眼。李純熙也看著他,沒什麽表示。
“他是你親舅舅?”陳羽指著李純熙問羅智心。
羅小兔說:“舅舅就是我的親舅舅啊。”
“真是你姐姐的孩子?”陳羽訥了訥,還是找李純熙做了個確認。
他不知道該不該提起李純熙的姐姐。她是兩人之間最大的結,可是就算他想閉口不談,這特麽人都帶到他麵前來了,怎麽可能避得開。
“她跟宵勉的。”青年說。
“草,他們兩個還看對眼了啊。”意外的是,李純熙似乎並不怎麽在意李冉突然被提起,這讓陳羽也鬆了一口氣。
“要真看對眼就好了。”李純熙暗自歎息一聲。
兩人說到這裏,一時沒了聲。於是羅小兔見準時機,抓著陳羽的兩根手指搖了搖:“叔叔,你和我們去遊樂園好嗎?”
“……”
陳羽答應了羅智心去遊樂園。雖然他沒什麽興趣,但去哪裏對他來說都一樣。而羅家的小兔子不知自己的爹跟眼前的人不對付,就是就把陳羽給看上了。
三人出了門羅智心都沒牽他舅舅,反而賴在了陳羽的兩根指頭上。
陳羽無奈地把人牽進了電梯,李純熙跟在他們後邊進來,站在羅智心的另一邊。電梯門關上,青年在鏡子裏看了看陳羽。
陳羽微惱:“有什麽好看,沒見過我這麽帥的光頭?”
李純熙哂笑道:“你這麽大一顆燈泡,比你家的燈都要亮吧。”
“你他媽欠抽是不是――”正罵著,一道陰影突然而至,一下蓋住了前方的光芒。陳羽見一個東西往自己臉上而來,條件反射地往後一仰,卻聽到一句:“別動。”
李純熙的聲音像春天剛融化不久的水,柔中帶著涼,又意外的柔軟,勾動人心。
那道聲音像有魔性,一下定住了陳羽。
而後,一副墨鏡架在了陳羽的鼻梁上。
青年放開手,退後一些:“這樣帥多了。”
陳羽隔著墨鏡和李純熙對視了一眼,而後他往鏡子裏看了看。看到戴著李純熙的墨鏡,有點陌生的自己,有點像個玩搖滾的,或者像個流氓。
“帥嗎。”他仿佛在自言自語。
“嗯。”俊美的青年靜靜回答。
難得他還能誇他,雖然隻是一個“嗯”。但這個帶著鼻音的“嗯”卻一下就讓電梯裏的氣氛都寧靜緩和,他們之間再多的置氣,都刹那如火熄滅。
十年之後,他們各自經曆了許多,不知為何又坐在一張飯桌上,坐在一座電梯裏,坐在一輛車中,仿佛回到最初。
李純熙開著車,羅智心坐在後座的兒童椅上,又在念下雪那日的兒歌:“小雪人,白又胖,大眼睛,紅鼻頭,頭上戴頂歪歪帽……”
李純熙在鏡子裏往後瞧:“下次舅舅帶你去雪山上玩。”
羅智心好奇地問:“雪山上有那――麽大的大雪嗎?”
男人溫柔地說:“很大很大的大雪,可以堆很多很多的雪人。”
孩子就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期待了起來:“那叔叔和我們一起去雪山嗎?”
李純熙側頭看了陳羽一眼,陳羽的頭側還有著一道未落痂的傷。他沉默地當了一次英雄,在不該固執的地方固執,別人都以為他是個花天酒地的大少,以為他是個敗家子,隻有曾經最恨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裏是一名痞子一樣的騎士。
陳羽根本不適合引領那麽大的商業帝國,他應該更自由,隨心所欲,做一qiē他本心裏想做的事情。他的慘敗,早在很久之前就已得預見。
“我就不――”
“他會去的。”陳羽欲拒絕的話說到一半被人打斷。李純熙望著前方的路說:“叔叔對小朋友最好了,他有空的話會陪你一起去的。”
轉過頭,淡然一笑:“對吧,叔叔?”
陳羽也轉頭,他牙齒一呲,往李純熙露出一個門神一樣糾結的惡臉,然而李純熙已經重新直視著外邊,不再看他。他就這樣被人將了一軍。
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誰要他給他擅自做決定?
大年三十的遊樂園人山人海已不足以形容,人擠人,水泄不通,各個遊樂設施都排滿長隊,廣播裏還不停地在找孩子找家長,陳羽摘下墨鏡,走了沒幾步就開始打退堂鼓。
“要不我們回去算了,你的手還沒痊愈,要是再弄傷更麻煩。”李純熙把羅智心抱在臂彎裏,在擠爆的人群裏,另一隻手還不作聲色地護著陳羽這個傷員。
早知道遊樂園會這麽恐怖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帶羅智心來這邊。
聽到舅舅的話,羅小兔的小嘴立刻就委屈地別了別。
“來都來了。”陳羽瞅了瞅雖然很不想走但是也沒有說話、撒潑的羅小兔:“先找個人沒那麽多的地方排隊吧。”
排了半個小時,羅智心終於坐上了旋轉木馬。
李純熙把羅智心抱上去,小孩說:“舅舅來嗎?”
“我在外邊看著你。”俊美的年輕人摸摸小朋友的頭。陰了好幾天的天空這一天終於放晴,陳羽站在外邊看著那兩個人。李純熙溫柔的模樣在冬天的日光下就像是來自遙遠的未來或者過去的光影,原來不知不覺,時間真的已經遠去了十年,而這十年,在他未見的地方李純熙已經從青蔥少年變成了成熟可靠的男人。
莫名的,陳羽心中竟生出一絲遺憾。這遺憾本不該有。但他們曾勾肩搭背、親密無間,那段還不曾有所罅隙的交際,在這個風輕日暖的片刻浮出腦海。
怎麽可能,沒有一點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