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興全被她這麽一衝,覺得在手下人麵前失了麵子,立馬正色道:“告訴你們,我今天來是有公事的,奉了日本皇軍的命令在城裏清剿抗日分子,周瑞康榜上有名,所以今天我們是特地來捉拿他的。”
“哦,原來你投靠了日本人,怪不得這麽狐假虎威,告訴你,二少爺不在家,你可以滾了。”翠柳嘴皮子利索的譏諷他。
郭興全見她昂著頭斜著眼,壓根不把自己當回事,火氣大起來,突然拔出手槍,指著她惡狠狠的說:“臭娘們,你敢讓老子滾,我告訴你,今時不同往日,我隨時可以讓你們滾出周家大宅!你再囉嗦一個字,老子我就斃了你!”
翠柳還要反擊,若君趕緊阻止她:“翠柳,別說了。”
“你搜吧。”若君說。
郭興全毫不客氣的一揮手,三個人便開始翻箱倒櫃,明目張膽的搜掠著所有值錢的東西,衣櫃裏的衣服被扔的滿地都是,桌布被掀掉了,箱籠被打開了,床底下也被翻查,大小抽屜全部被拉開,屋子裏一片狼藉。
郭興全興衝衝的跑到梳妝台前,翻了一下,搖搖頭,假模假樣的歎了一聲: “你這個大少奶奶,可真夠寒酸的,周家那麽大的家業你竟然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都是些什麽破爛。”說著將一朵絹花嗤之以鼻的扔在桌子上。
“嗬,你們是來找人的還是搜刮東西的?我想二少爺是不會藏在首飾盒裏的。”翠柳還是壓不住內心的怒火。
郭興全走上前突然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一臉凶相,:“臭娘們!還敢對老子不敬。”
翠柳臉上立刻一片紅,浮起五條手指印來,委屈的哭了起來,瑞安把她拉到床邊,三個人蜷在一起,若君抱著翠柳,安撫著她。
搜不到什麽值錢的東西,郭興全失望的在屋子裏掃了一圈,突然一轉身搖搖擺擺的走到床邊,伸手摸起被子來,若君嚇的往瑞安身後縮了又縮,身子已經緊緊的挨著了床架。
瑞安抓住他的手,警覺的說:“你要做什麽?”
郭興全斜眼朝梅若君瞟了一眼,那雙渾濁泛黃的眼睛,如魔鬼一般,帶著荒淫的眼神和一個不懷好意的邪笑,頓時讓梅若君從頭冷到了腳,顫抖了起來。
一把甩開瑞安的手,冷哼了一聲便轉身往門口走去了,總算走了,若君三人看著滿屋子的狼藉,依然是驚魂未定,彼此安慰著。
氣還未喘順,門外的嘈雜聲卻一浪高過一浪,夾雜著洵美的哭叫聲,郭興全在院子裏高聲大嚷:“給我抓住他,抓住他,奶奶的,就是這兔崽子讓老子破了相了!今天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若君趕緊掀開被子翻身下床,三人一起走到門口,見郭興全和那吳三正在花園裏追著舒誌。舒誌身子靈巧矯健,一會上假山,一會繞大樹,郭吳兩人狼狽的追著他,卻也一時抓不到手。
舒誌想著從後花園跑出去,郭興全猜到了他的想法,忙叫人把通往後花園和通往前院的的大門堵上。舒誌心中暗暗叫糟。
“小兔崽子,老子今天非要抓到你報仇!”郭興全揮動著鞭子高喊。
若君緊張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知道就算舒誌再敏捷靈活,但是畢竟他人小,體力遜色很多,他這樣連續的跑掉,不到一會就會體力透支。
果不其然,雙方追逐了十來分鍾,舒誌已經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從假山上往下一跳,腳下一軟,腳脖子崴了一下,跪倒在地上。
“嘿嘿,小兔崽子,跟老子過不去,我讓你跑。”郭興全走到他麵前蹲下身子,陰沉沉的笑起來,“怎麽樣,到底是落在了老子手裏了。”用鞭子戳著舒誌的頭,舒誌厭惡的一把打開他的手,喘著氣,瞪著他那張油膩膩的臉說:“你想怎麽樣?”
郭興全並不回答,冷哼一聲,一抬手,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舒誌的臉上,頓時臉上紅了一大片,嘴角流出鮮血。
若君顧不了許多,跑上去抱住舒誌,查看他的傷勢:“你疼不疼?”
舒誌搖搖頭,濃黑的眉毛蹙在一起,黑白分明的眼中毫無畏懼:“若君姐,這事你別管,快走開,小心傷到你和小弟弟。”
“大少奶奶,你這樣護著他,我還真的下不去手,我怕誤傷你啊,我可舍不得。”郭興全露著一口黃牙淫笑著。
“郭興全,他是小孩子,你就放過他吧。有什麽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行!”郭興全撩開頭發,露出額頭上的疤,指了指,咬著牙說:“他把老子破了相,我也得讓他破相。讓老子結結實實的揍一頓,或許我可以饒他一命。”
“讓他打,我不怕他的。”孟舒誌驕傲的仰著頭,盯著郭興全。
“不,不可以。他會打死你的。”若君搖著頭,緊緊抱著舒誌。
“來人,把大少奶奶給我拉到一邊去。”
若君被兩個嘍囉硬拉回到一邊,無奈的倒在瑞安的肩頭哭了起來:“瑞安,怎麽辦?他會打死舒誌的。”瑞安和翠柳也都隻能默默垂頭歎氣,怎麽辦?如今國已不國,政府都已經沒人辦公了,要找誰來伸張正義?
郭興全手中的皮鞭揚起又揮落,揚起又揮落,劈裏啪啦的打在舒誌的身上,頓時把衣服打成了一縷縷的布條,臉上,耳朵上,身上,手上全是一條條的血痕,不一會兒,舒誌已經是滿臉鮮血。
若君實在心痛不已,掙紮想要衝上去,瑞安一把拉住她,深情的看著她,說:“不,我去。”他想像個男子漢一般為她做點事,為舒誌做點事。
瑞安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想要走上去阻止郭興全,卻冷不防的被一個嘍囉推了一把,踉蹌著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若君和翠柳趕緊扶住他。
所有人的在看郭興全鞭打孟舒誌,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心如刀絞,這時,誰也沒有留意到,那個一向柔弱膽小,纖細敏感的小洵美,臉色慘白,眼中充滿了恐懼,焦急和擔心,他是她最親愛的哥哥,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但是在她幼小的心靈裏早就經曆過多次殘酷的失去親人的痛苦,她無法忍受再失去唯一的哥哥,勇氣,從那一份親情,那一份血脈相連的緣分中油然升起,她突然衝了上去,用兩隻小手緊緊抓住郭興全的手腕,用力的一口咬了下去。
她咬的很用力,一下就把郭興全的手臂給咬出血來,郭興全吃痛,大叫一聲,根本也沒看清是誰咬自己,下意識的用力的一甩,就這樣,突然間,所有人的眼前飛過一抹紅色,是的,她穿著紅色的衣裙,飛起來好看的像一抹紅色的霞光,隻是這道霞光一閃即逝,短暫的燦爛過後,重重的被摔到了假山上,她那漂亮的,覆著細軟深褐色頭發的腦袋砸在了石頭上,從那兩片薄薄的嘴唇間噴出一大口的鮮血來,小小的身子摔到了地上,竟然沒有聲響,猶如棉花掉落在地上一般,鮮血,染紅了地麵,生命悄然而逝……
現場所有人都傻了,呆了,懵了,一霎那間,院子裏沒有半點聲響,連郭興全和那些嘍囉們也驚的沒了聲音。
“洵美!”舒誌終於反應過來,衝過去緊緊抱住妹妹小小的身軀,若君當場就癱軟了下來,瑞安和翠柳隻得趕緊把她抬回房裏,畢竟她的肚子裏還有一條小生命需要小心嗬護。
瑞安緊緊的抓住若君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若君,若君,是我不好,是我沒用,但是若君,你一定要好好的。”他的心是悲痛的,他是多麽的喜愛洵美,他甚至想過正式收養她,作為自己的女兒來撫養,滾燙的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他哭了,他哭泣的聲音讓她好心疼,她緩緩醒來,淚流滿麵的輕撫著他的臉頰。
兩人都無法言語,隻是默默的流著淚,他們都無法接受洵美去世的事實。
原本隻是想到周家來敲詐勒索,搜刮一番的郭興全一看出了人命,一時間也心慌了起來,畢竟他才剛當上這個治安隊隊長,嘴裏結結巴巴的說:“這……這……不關我的事,是她衝上來咬我的, 你們看我的手上都是血呢。”他蒼白的為自己辯護,自己也覺得很是無趣,畢竟一條幼小無辜的小生命沒了,自己再多的辯解也無法抵消自己的罪惡,一揚手,帶著手下那七八個嘍囉灰溜溜的離去了。
舒誌跪在那抱著妹妹的屍體放聲痛哭,周家二老從前院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也是萬分的難過,同時也為自己往日裏對這個可憐的小女孩的疏忽而懊悔。
舒誌抱著妹妹的屍體一直跪在假山旁一動不動,一直到深夜,誰都無法靠近,最終還是若君和周福一起勸服他,他才鬆開洵美的屍體,讓人將洵美放進了小小的棺材裏。
若君整夜守著他,因為她知道他的個性倔強剛烈,而他此時的眼神中燃燒著熊熊烈火,憤怒的烈火,仇恨的烈火,複仇的烈火,若君怕他會跑出去找郭興全報仇,和翠柳兩人輪流的看著他。
直到天快亮時,舒誌輕輕推了推伏在床邊睡著了的若君,若君抬頭看著他,舒誌才開口輕聲說:“若君姐姐,你是不是擔心我去報仇,丟了小命?”
“是的。”若君心疼的摸著他滿臉傷痕的臉。這些都是郭興全的鞭子留下的。“你不能,不可以知道麽?”
“我知道,放心,我不會白白丟了性命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舒誌擦掉若君眼角的淚痕說:“別哭,等我長大了,我會保護你,也會保護小弟弟的。”
若君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笑,把頭靠在他的頭上,舒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讓她覺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