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文係的舞會幾乎吸引了全校各係的年輕人來參加,禮堂布置的很簡單,卻也頗為雅致,四周拉著彩帶和氣球,門口有個大大的捐款箱,凡是進場的人都要捐錢,並簽名,捐款箱旁寫著“集萬眾之力,抗侵略鐵騎”。
瑞康,嘉琪,嘉偉三人一起來到會場,由外文係的教導主任做了開場白,很是激勵人心,嘉偉用肩膀蹭了下瑞康和嘉琪,眼睛朝會場中一個一席白色長裙的女同學瞟了一眼。
“徐曼琳今晚可真漂亮”嘉琪讚道。
“她就是我今晚的目標。嘿嘿。”嘉偉搓了搓雙手。
嘉琪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哥,祝你馬到成功!”
身邊突然有人拍了他們三人一下,三人回頭一看,原來是徐子言和祝雅芬,他二人是最近發展出來的情侶,徐子言麵容清秀,身材修長,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更顯儒雅知性,祝雅芬甜美嬌俏,一個小提琴拉的好,一個舞姿曼妙,當真絕配。
“我可聽到嘉偉你的雄心壯誌了哦。”祝雅芬故意取笑說,“不過呢,聽說今晚想要和徐曼琳跳舞的可是要捐錢的。在那裏登記,你捐了多少啊?”
“什麽啊?我怎麽不知道?”程嘉偉怪叫,回頭一看果然在捐款箱另一側有一張桌子,正有幾個男同學在排隊登記,趕忙丟下眾人跑去捐款登記。
眾人哄笑起來之間,舞會已經開始,燈光變得柔和,在動人的舞曲中,一切都變的浪漫起來,第一支三步,由係主任和一個女老師開場,舞曲到一半,其他同學才紛紛成雙成對的下場。
“子言,聽說你打算去英國留洋?”瑞康問,除了嘉偉,徐子言是他最好的朋友,尤其徐子言性格沉穩,沉默寡言,卻見解非凡,比嘉偉更能談的來。
“是的。隻不過……”
兩人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拿了一杯飲料,邊喝邊交談起來。
“隻不過怎麽?”
徐子言呡了下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矛盾,說:“隻不過,在國難當頭之際,離開故土,自覺慚愧。”
“唔。”瑞康點點頭。
“我已另有打算。”徐子言突然眼中閃了一下。
“什麽打算?”
徐子言深深的看了一眼瑞康,抿著嘴唇搖搖頭,拍了下瑞康的肩頭,表情似乎很是堅定又很複雜,瑞康不解他為何會如此,疑惑的看著他。
徐子言突然微微一笑說道:“我打算投筆從戎!”
“什麽?你也有這想法?”瑞康激動起來,徐子言點點頭說:“是的,日本人氣焰囂張,我們總不能老是在校園裏喊抗日。上戰場殺他幾個鬼子,灑下一片熱血,也不枉此生了。”
“太對了。”
“我聽說國共合作又希望了。”
“怎麽?”
“國民黨內部也有呼聲,希望蔣介石與共產黨聯手抗日。”
“老蔣頑固,如果真的能夠國共聯手共禦外敵,那就有希望了。”
“是的,我打算報考黃埔軍校。”
瑞康眼睛一亮,嘴角浮出激動興奮的笑容:“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徐子言輕輕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祝雅芬的背影,嘴角浮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我正在犯愁。”拍了下瑞康的小臂,指了指程嘉祺的背影,說:“我猜你也有割舍不下的牽掛吧。”
瑞康喝了一口飲料,皺了皺眉頭,他的牽掛何止一個程嘉祺,他還有年邁的父母,殘疾的哥哥,還有……
“說真的,我並不想在這當口談感情,隻是,一切就這麽意外的發生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徐子言無奈的搖搖頭。
瑞康輕歎了一口氣,低聲說:“能夠收放自如的,那就不叫愛情了。”
徐子言抬起眉毛,從玻璃鏡片後研究了他一番,嗬嗬笑道:“你似乎是感觸頗深。”
瑞康斜眼看了他一眼,自己也不覺笑起來,也不知道從什麽開始,自己居然變得如此多愁善感,都快變成男版林黛玉了,他暗歎一聲,輕輕一甩頭,看到不遠處嘉琪的背影,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走了上去。
“嘉琪,能不能請你跳支舞?”他問。
嘉琪有些有些吃驚,但也算是意料之中,微笑著點點頭,祝雅芬在一旁推了她一把笑說:“快去吧。”
周瑞康輕輕的牽著嘉琪的手,滑向舞池,他兩還是第一次那麽的接近,她的手輕柔的搭在他的肩上,他的手輕輕的托著她的腰,他的舞步很紳士,她的舞姿很輕靈,兩人搭檔的很好,他們踩著節拍,在舞池中緩緩旋轉著。徐子言也跟上來拉了祝雅芬走入舞池。
一切都是那麽的純潔美好,過了會,這兩對璧人舞到了一起,徐子言轉頭笑著說:“快看那裏,嘉偉還真的得償所願了。”
四人停下舞步,回頭一看,果然嘉偉正在那很紳士的一手背在身後,一手伸出,彎著腰邀請著徐曼琳,而徐曼琳輕輕的拉了拉白色的褶裙,半蹲了一下回禮,優雅的將手放進了嘉偉的手裏,兩人也翩翩起舞起來,嘉偉臉上滿是得意的神色,眼睛不停的注視著徐曼琳,而徐曼琳則麵無表情,冷冷的跟隨者節拍起舞。
“這個徐曼琳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冰山美人啊,這麽漂亮,怎麽總是冷著一張臉呢?”祝雅芬搖頭說著。
嘉琪也搖頭看著一臉笑容的哥哥,歎道:“唉,我想替我爹娘一哭。”
“為什麽?”祝雅芬好奇問,瑞康和徐子言也一臉的疑問。
嘉琪憋著笑,一本正經的說:“他呀,為了和冰山跳一支舞,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買塊冰讓他抱著也不用花那麽多錢啊!”
她一說完,眾人哄笑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起,天空淅淅瀝瀝的開始下起雨來,雨點啪嗒啪嗒的打在禮堂的窗戶上,嘉琪被另一個男同學邀請去跳舞,瑞康獨自一人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雨勢,雨勢似乎是越來越大起來,伴隨著春雷,是的,春雷,預示著春天來臨了的雷聲,萬物複蘇,瑞康希望這聲聲的春雷能夠把沉睡的中國大地震醒。
他有種衝進雨中的衝動,想讓雨水把自己的腦袋和心靈都衝洗衝洗幹淨,如今自己已經和嘉琪定下情約,自己一定是要認真負責的,不能再有三心二意的想法,更不能再有過去那些違背禮教,肮髒齷齪的欲望了,他要一心一意的去愛嘉琪。他聽著春雷,心中暗暗發誓。
“哎,瑞康!”有人喊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嘉偉。
瑞康帶著微笑轉過身來,隻見嘉偉牽著一席白色褶裙的徐曼琳來到跟前。
“你好,我是外文係的徐曼琳。”徐曼琳倒也大方,自我介紹起來。
“哦,我是……”瑞康趕忙禮貌的自我介紹起來。
“我知道你是誰?國文係才子周瑞康,我聽過你很多次的演講。”她打斷他的自我介紹,抬起睫毛,塗的紅豔豔的嘴唇揚起一個微笑,有種冷豔的感覺。
“呃……是的,謝謝。”瑞康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接話。
“怎麽不跳舞?”徐曼琳問。
“這……我跳的不好。”
“怎麽會?我剛才看到你在舞池裏,跳的很好。”徐曼琳說,眼中饒有趣味的打量著瑞康。
程嘉偉插嘴說:“哎呀,他是在等我妹妹,他兩已經定親了。”
“什麽?定親?”徐曼琳有些詫異的再次打量他,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忽然現出一個有些鄙夷的笑容,說:“你不是一直倡導婚戀自由,破除封建包辦婚姻的嗎?怎麽會定親?”
瑞康自己也有種自己打嘴的感覺,真是諷刺之極,他默不出聲,也沒有興致和徐曼琳再交談下去。
“哎,定親也並不一定就是壞事啊,他兩很相配,很合適,又彼此認識,又不是盲婚啞嫁,定親有什麽不好?”程嘉偉辯解道。
徐曼琳並不理會程嘉偉,依然盯著周瑞康,從鼻子裏輕輕的哼了一聲,冷冷說:“看來,這人啊,說的跟做的真的是很難一致的,我以後可要學會分辨真假呢。”說罷抬起頭高傲的轉身,翩然離去。
“這女人也真夠冷的,長的冷,說話也冷,怪不得叫冰山美人,早知道她是這麽冷言冷語的怪人,我才不會花100塊去和她跳舞。”
周瑞康並不在乎徐曼琳的言語有多嘲諷冰冷,因為她說的是事實,他倒是覺得她是個很特別女子。
也不知道是下雨的緣故還是被徐曼琳嘲諷了緣故,瑞康的情緒低落下來,他突然對這個舞會失去了興趣,他想回家去。
一場舞會下來,似乎一大半的人已經知道了周瑞康和程嘉祺已經訂婚的消息,嘉琪覺得很尷尬,瑞康則覺得很煩躁。看了看手表,已經十點半了。
外麵的雨下的很急,也沒有減弱的趨勢,大家都擠在玄關處,有的住校的同學好心的跑去宿舍拿出了很多雨傘分給不住校的同學。
徐子言和祝雅芬打著傘,抱著六七把雨傘跑到禮堂的玄關,分給同學們,把最後兩把塞到瑞康和嘉偉手裏,祝雅芬慧黠的看了嘉琪一眼,笑說:“人多傘少,你們將就將就,就同掌一把傘,雨中漫步吧。”說著拉著徐子言就走,徐子言回頭朝瑞康無奈的笑笑,跟著祝雅芬走了。
三人撐著傘,往校園外走去,嘉琪有些不好意思和瑞康同打一把傘,想從嘉偉手上把傘奪過來,讓他們兩個男生打一把傘,嘉偉躲過,拿著傘快速的跑開,口中哈哈大笑:“你休想,快躲到瑞康傘下去,我先走了,在家裏等你,如果你趕不回去,就到你未來婆家睡一晚吧。”
說著快步走出大門,找了一輛黃包車,就跳了上去。
嘉琪羞澀的站在傘下,看著瑞康,因為站在傘邊上,後背幾乎都淋濕了,瑞康不忍,嘴角微微往上翹了一下,看似是一個笑容,其實是一個頗為尷尬的表情,伸手把她拉近些,又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肘處,這樣一來,她其實是挽住了他的手臂,她紅著臉貼近他,緩緩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此時此刻,他兩的心裏都想著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的珍惜這段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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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康回到家裏時,已經快午夜了,周貴開了大門讓他進來,嘴裏說:
“二少爺,你可回來了。”
瑞康很隨意的看了一眼周貴,有些抱歉的說道:“對不起,周貴,我回來晚了,把你吵醒了吧。”
“哎喲,二少爺,您可千萬別這麽說,周福也剛回來呢。”
“嗯?周福和翠柳不是一大早陪若君回娘家了嗎?怎麽現在才回來。”瑞康睜大眼睛,詫異的問。
“咳,不知道怎麽回事呢,大概比您早了一刻鍾的樣子回來的,全身濕透,直奔大廳,我剛把老爺太太喊起來……”
周貴還沒說完,突然天空一聲霹靂,瑞康心中一沉,強烈的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更是讓他全身一顫,快步往大廳走去。
剛到大廳外的台階,就聽到屋內傳來周福的聲音說:“老爺,太太,梅家老爺估計是過不了今晚了,大少奶奶是回不來了。我讓翠柳留在了梅家,自個兒先回來給老爺太太報個信。”
“唔,咳,真是……”周太太不停的撚著手上的念珠,皺著眉,回頭看了看周老爺,周老爺沉吟了片刻,說道:“按道理,瑞安是該去的。可是……”
“是啊,這梅老爺子一死,他們家就剩下三個女人,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也是怪可憐的。瑞安本來是半子,應該去幫忙料理料理的。可是瑞安著身子骨,咳……”周太太搖頭歎息。
“我去!”瑞康大踏步的走進大廳,周家二老抬頭看了他一眼,周太太蹙起眉頭,瑞康趕忙補充道:“我替大哥去。”
周老爺思索片刻,點點頭說:“也隻能這樣了,雖然說周福可以去處理各種各樣的事,但是畢竟他不是主人家,我們作為親家,如果一個主人也不出麵,會被人說我們周家嫌棄媳婦家貧苦,沒人情味,總是不妥的。”
說著轉頭看看周太太,奇怪為什麽妻子並沒有附和自己的話,而是皺著眉低頭不語。
“淑蘭?你是怎麽了?說句話啊!”
周太太的心中很亂,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隱隱的覺得冥冥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把自己的兩個兒子拉入一個巨大的漩渦中,雖然她想極力的阻止,但是卻覺得力不從心。
歎了一聲,周太太還是不得已的點了頭,轉身看著瑞康,憂心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語重心長的說:“瑞康,你是已經定了親的人了,做事要有分寸,知道嗎?”
瑞康此時一顆心早就飛到了梅家,巴不得長翅膀飛到梅家去,隻是胡亂的點了點頭。
周太太轉頭對周福說:“你趕緊換身衣服,然後和二少爺一起去梅家,如果梅老爺過去了,你就幫忙照料後事,要什麽用度你裁奪著便是。也算我們周家盡了心了。”
又對瑞康說:“瑞康,如果若君的父親去世,你就得替你大哥去戴孝,幫他們照料一下裏裏外外的事,有什麽不懂的就和周福商量著辦了,等一切妥當了,我和你爹再過去。”
“我知道了,娘!”
周太太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轉過身去,不再說話,周老爺感覺妻子有些古怪,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怪,轉頭叮囑了一番,趕緊讓周福和瑞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