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跑回詠梅園,胸口依然不停起伏,趙媽媽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跑進來,嚇了一跳,放下手上的針線活,上前問:“二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沒,沒什麽。”瑞康看到趙媽媽一臉的訝異,才發現自己失態,他不想嚇到從小細心照顧自己的趙媽媽,強迫自己放慢腳步,緩緩走到桌子邊坐了下來。
趙媽媽擔心的上前給他倒了杯茶,遞給他,笑著關切的說:“二少爺,你餓不餓啊,我看你晚飯的時候吃的不多,要不要吃點點心?”
瑞康哪裏來的胃口,搖了搖頭,剛才在書齋,哥哥瑞安將那幅梅花圖塞給自己的那一幕依然在他眼前不停的重複,讓他心有餘悸。
趙媽媽沒有看到他的搖頭,而是打開了桌子上精美的雕花食盒,從裏麵拿出一盤點心來,放在桌子中央,嘴裏說著:“我前兩天告訴大少奶奶說,二少爺喜歡吃她做的梅花酥,沒想到,今天大少奶奶就做了這許多送了過來,您看,每一塊都像極了一朵小小的白梅花,真是讓人舍不得吃下去呢。”
什麽?梅花酥?若君親手做的梅花酥?瑞康猛一轉頭愣愣看著桌子上那一碟疊得整整齊齊的梅花酥,心中震動。
趙媽媽並沒察覺到他的異樣,還在那自顧自的嘮叨著:“我今天在廚房看著她在那做,哎喲,可真是費了大工夫了,每一朵梅花,都是她用手,那麽小心翼翼的捏出來的,又用那牙簽啊慢慢的點啊,挑啊,哎喲,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真是想不出怎麽會有耐心那麽好的人。”
“嗬嗬,趙媽媽我呀,是做不了那麽精細的功夫了……真是有心…….”
“別說了!”他大聲的打斷趙媽媽,一拳砸在桌子上,唰的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把趙媽媽嚇了一大跳,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他,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
看到趙媽媽一臉的驚訝,疑惑,瑞康覺得很抱歉,自己真的是莫名其妙,壓低了聲音說:“對不起,趙媽媽,我有點累,想早點休息。”
“好,好,好,我這就給你鋪床去。”雖然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情同母子,但是畢竟瑞康是主人家,趙媽媽還是第一次見瑞康發那麽大脾氣,不敢再多說什麽,快步跑到床替他鋪床。
瑞康皺著眉看著那一朵朵的玲瓏精致的小梅花,胸膛裏猶如有火山要爆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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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古代詩詞課下來,程嘉琪滿腦袋都是韻啊,律啊,對仗啊,工整啊,詞牌名啊,被那些嚴格的格式弄的頭昏腦漲,她愛古詩詞的意境,但是更偏愛格式較為鬆散的現代詩詞,散文。看了看老師剛布置的五首七言排律的作業,有些頭疼,不由的在筆記本上寫下:古今同詩人,相煎何太急? 寫完後自己不禁一笑,闔上了筆記本,坐在座位上舒了口氣。
“程嘉琪,有人找你!”祝雅芬嬌笑著,神神秘秘的樣子。
“嗯?”嘉琪抬頭看她。
“快去吧,別讓白馬王子等急了。”不等嘉琪緩過神,祝雅芬已經一把拉起她,走到走廊上,指了指樓下。
他手上拿著兩本書,站在草地上,身材和身邊的大樹一樣的挺拔,陽光灑在他的頭發上,閃著烏黑健康的光澤,他低著頭,似乎是在想什麽。但是無論他是什麽樣的神態,都是容易令女性心動的。嘉琪是怦然心動的,可是她想起他那天在未名湖畔說的話,她心中又涼颼颼的,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還要找她,難道是怕自己不夠明白他要退婚的意思?她猶豫著,眉頭輕輕蹙起來。
“嘉琪,還不快去。”祝雅芬在一旁邊催促著她邊推著她,看她一臉的糾結遲疑,很是不解,於是轉頭朝樓下大聲喊:“哎,周瑞康!”並揮了揮手。
他抬起頭朝她們看來,微微點頭微笑。咳,她還是無法抗拒他,快步走下樓來到他麵前。
兩人都有些尷尬,他抓抓頭,想了片刻,打破沉悶說:“你待會還有課嗎?”
她搖搖頭說:“下午還有一堂曆史。”
他點點頭,又說:“上次你交給文學社的稿子很好,我看可以發表。”
“是嗎?”她並不覺得很高興,她知道他來找她一定不是為了文稿,她的眼睛審視著他,他被她看的有些心虛,喉頭幹澀,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她問。
他咬了下嘴唇,有些艱難的開口說:“上次,你說你答應退婚,我想知道,你和你父母說了沒有?”
她瞪大眼睛,心頓時跌入深穀,既失望又生氣,她不敢相信他找她原來就是為了確認自己是否把退婚的事落實,天啊,她眼前的男人是這麽的絕情,這麽的冷酷,這麽的嫌棄自己麽?她努力克製自己的怒氣,板著臉,冷冰冰的說:
“還沒有,我不知道要怎麽向父母開口,也不知道你這麽急,既然如此,你就上我家,自己和他們說吧。”她是生氣的,她不想再看到他,他讓她覺得傷心,覺得屈辱,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不,嘉琪。”他拉住她的手臂,站在她麵前,急急說:“你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
她奇怪的看著他,他到底想幹嘛?瑞康皺著眉,低頭道:“過去是我太固執了,我從來沒有好好考慮過你我之間的事。”
她更是看不明白他,睜大了眼睛盯著他,想要聽他把話說完。
“嘉琪,我想…...我對你一直都是有感覺的,隻是我……太遲鈍,總是在抗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能的確是有些走火入魔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想如果所有的包辦婚姻都是痛苦失敗的,那估計早就天下大亂了,所以也許我們不該太過極端。”他皺著眉頭低聲說,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必須要給自己找個堂皇的理由,讓自己的改變主張有個支撐點。
“嘉琪,對不起,我之前太糊塗了,如果你還願意,我們保留婚約吧,好嗎?”
他的反複,他的轉變,讓她感到措手不及,又無法理解,她疑惑的看著他的臉,不知道要怎麽回應。
“你願意嗎?和我在一起。”他問。
“我……”她被他搞糊塗了,但是她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子,一甩頭,直麵問道:“瑞康,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並不是個出爾反爾的人。”
她是了解他的,在她麵前,他的偽裝和謊言都顯很幼稚,他歎了口氣,緩緩走到一棵柳樹旁,看著前方,緩緩說:“我隻是放下了一些無謂的堅持而已。如果你不願意,我也能理解,畢竟是我錯在先。是我對不起你。”
她嚐試從他的臉上找到她想知道的答案,但是她看到的隻有他的懺悔,他的混亂,他的矛盾,還有他的誠懇。或者,人總是會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她在懷疑和相信之間,她更願意選擇相信他,她不在追問。
她想了片刻,蠕動著嘴唇說:“我沒說不願意啊。”她低下頭,臉紅到了耳根,一頭波浪卷發隨著春風輕輕飛舞,他有些吃驚,沒想到自己能夠如此輕易的說動她,她是有多愛自己才能讓自己能夠如此輕易的原諒他?他心中感動,也覺得自己幸運,輕輕拉起她的手,心中有一種坦蕩的平靜,這是他和若君之間永遠也不會有的感覺。
她羞澀的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柔情,嘴角帶著一個迷人的笑容,讓她心動不已。
“哎喲喲!你們在做什麽啊!”一個爽朗的聲音,誇張的叫,程嘉偉有如從天而降般,突然出現在兩人麵前。
瑞康和嘉琪趕忙鬆開手,兩人臉上都飛上了層層紅暈,程嘉偉假裝一手捂著眼睛,張著手指,眼睛從指縫中窺視著他兩人。
“哎哎哎,我可是什麽都看不見的,你們繼續,你們繼續!”他咧著嘴笑他們。
“哥!”嘉琪難為情的轉過身去,瑞康上前一把拉下程嘉偉的手,笑說:“行了吧你。”
“哈哈!怪不得有人說戀愛中的男女啊都神神叨叨的,今天見了才知果然如此啊,前兩天還每天在家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現在卻滿臉喜色,哎呀呀,這川劇裏的變臉可被你學到家了。”程嘉偉打趣道
嘉琪被他說出了自己在家的樣子,真是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算了,自己怎麽會攤上個這麽大嘴巴的哥哥,真是羞死人了。嘉琪忍不住追上去拍打了他一下。
“哎喲喲,不好了,瑞康,你看啊,你可考慮清楚要不要娶這個凶巴巴的女人做老婆哦。”程嘉偉笑著躲到瑞康身後。
瑞康被他逗得好笑,拉住嘉琪說道:“好了好了,別和他計較了,他遲早有一天也會嚐到愛情的甜酸苦辣的,到時候我們再把他笑回來。”
嘉琪將耳邊的一捋頭發撥到腦後,白了嘉偉一眼喘了口氣,說:“他呀,整天沒個正經,哪裏找得到女朋友?”
嘉偉從瑞康身後站出來,撅了下鼻子,抬起下巴,一臉不服的說:“哎,不要小看我哦,我告訴你們,今晚外文係開舞會,我的目標就是他們的係花徐曼琳。”
嘉琪也撅了一下鼻子,笑說:“徐曼琳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你啊,今晚一定會碰釘子的。”
嘉偉哼了一聲,抬頭道:“那好,今晚咱們一起去,我讓你們看看我的實力。我至少讓她陪我跳兩支華爾茲。”說著在瑞康和嘉琪中間轉了一圈,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好啊!那我們今晚可就要拭目以待咯。”嘉琪笑說。
嘉偉從口袋裏掏出兩張入場券給了他們,說:“就這麽說定了。晚上一起吃飯哦,吃完一起去,不見不散。”說完就揮揮手歡快的跑了。瑞康和嘉琪拿著舞會的門票,看了看彼此,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