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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石磊注定輾轉難成眠。
天微亮,他就牽馬往河邊而去,名目:放馬。
從村西邊走到東邊,馬兒吃得都想吐了。
太陽以壯闊優美的姿態冉冉升起,伴著浮動跳躍的金光,將天空渲染得緋紅,華麗燦爛。
那道熟悉的身影終於在視線內出現,瘦削的身軀從青青田野間輕快走來,在陽光的沐浴下,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輝,散發著無盡的生機與活力。
柳清妍也發現了有些時日未見的少年,走到近前,嘻嘻一笑打了個招呼:“嘖嘖,帥哥,幾天不見,又變帥了哈。”
幾天?都大半個月了好吧!
沒心沒肺的模樣使得石磊心頭泛起些許苦澀,果然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淡淡覷了柳清妍一眼,扯了扯嘴角,故作深沉地念出兩句哀怨悱惻的詩來:“從來隻聞新人笑,幾時聽得舊人哭。”
嚇?這是演的哪一出?
柳清妍一頭霧水。
望了望石磊大寫著“我不開心”的臉色,理了理頭緒,大約明白了。
這家夥肯定是知道全體鄉鄰將李廣奉為神仙公子,翠花一幹大姑娘叛變投敵的事了。想他早已習慣女子傾慕男人嫉妒,現如今殺出個李廣來搶盡他的風頭,心裏不舒坦也是必然的。試想下,有哪個明星受得了從萬眾追捧變成全民皆黑。
對,肯定是這樣。
想到此,柳清妍本著大家是無產階級革命戰友要統一陣線的思想,收起嬉皮笑臉真誠地道:“翠花那些大姑娘說你沒人家長得俊,是她們眼瞎。有沒有錢,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顆上進無畏的心。”最後還鄭重其事加上一句:“在我心裏,始終覺得還是你最帥,我是堅決站你這邊的。”
什麽翠花,什麽錢的,這跟翠花有什麽關係?
石磊先是聽得如墜雲霧,後來聽到“還是覺得他最帥”這個重點中的重點,心情頓時雲散月明,一片澄清。嘴角笑渦浮現,揉了揉對麵小人兒的發髻,道:“算你還有些良心。”
看吧,果然猜對了!
柳清妍掬了一把心頭的汗水。
知曉了柳清妍的態度,石磊心下大安,俊臉上顯現出以往的意氣飛揚,牽著馬陪在柳清妍旁邊慢慢向下遊而去。
“你這馬真漂亮,有名字嗎?”柳清妍瞅著馬讚歎。
她並不懂相馬,隻是憑自己的審美來判斷,單純地覺得這馬頗為神駿,因此並不知道這就是聞名天下的汗血寶馬。
“沒有。”
“看它的蹄子,像踩在雪地上一樣,不如就叫踏雪吧!”
柳清妍順了順馬兒脖頸上的長毛,馬兒打了個響鼻,不知對名字滿意還是不滿意,反正它的主人是滿意了。
說到馬,石磊想起他即將跟隨鏢隊出去曆練,以後便少有時間呆在村裏,心中不免黯然,沉默了半響低聲道:“踏雪是我爹送我的成年生辰禮,往後我要跟鏢隊出去闖蕩,少有時間在村裏了。”
成年禮就送馬,古代的馬相當於現代的小汽車,你爹對你真不錯嘛,我成年那會毛都沒有呢。柳清妍心裏直嘀咕。
可她忘記了一點,車的檔次有好有差,馬的血統有高有賤,汗血馬那是相當於蘭博基尼、法拉利限量版級別的。
“子承父業,這個很好啊,你長得如此英俊不凡,武功又好,肯定有眾多江湖俠女為你傾心。”柳清妍嘻笑諂媚道。
“你就那麽希望眾多江湖俠女為我傾心?”石磊停下腳步,語氣很是不善,顯然是惱了。
咦?怎麽又生氣了?
柳清妍瞅著石磊陰沉沉的臉色,心想:怎地一段時間不見,就變得如此喜怒無常,你不是喜歡被人捧麽,難道我說錯了?長得帥的人脾氣果然大,惹不起啊!
心中狠狠鄙視了石磊一番後,挺了挺胸脯道:“我說的是實情啊,雖然現在村裏的大姑娘們都見異思遷了,可原來都是為你傾心得緊的。”
“你還說。”石磊臉色如冰,怒聲道。
“不……不說了。”
柳清妍見情勢不妙,趕緊捂上了嘴巴。
石磊定定地望了柳清妍一會,臉色逐漸柔和,淺淺一笑道:“如今我已有了心儀之人,隻希望她一人為我傾心,其他人等對我如何,我心中毫不在意。”
“呀,誰啊,村裏的還是城裏的?”柳清妍十分好奇,胸中的八卦之火已熊熊燃燒。
“你以後會知道的。”
石磊勾起唇角,牽著馬瀟灑地往回走了。
“有心儀的人了嗎?
柳清妍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心房裏騰起一股霧氣,像回南天一樣,濕嗒嗒的難受。
石磊回到家,祖母已在院內坐定定等他。
“去見那小丫頭了?”
“唔。”石磊將馬兒拴好,在石桌旁坐下。
“如何。”
石磊垂頭沉思不語,默了一會,抬起頭來道:“父親讓我近日跟隨鏢隊出去長些見識,以後便不能時常陪伴在祖母身邊了。”
石老太麵上水波不興,語調十分平靜道:“好男兒誌在四方,我身子骨雖然比不了年輕的時候,但撐個十年八年的不是問題,你不必整日陪著我這個老太婆。你祖父手裏傳下來的基業,將來是要靠你守住的。”
石磊眼底暗光連連閃爍,望著祖母欲言又止。
石老太心明如鏡,瞟了他一眼,淡笑道:“怎麽,不舍得那小丫頭?”隨即輕歎口氣,緩緩道:“紅塵萬事,情最難懂。你涉世未深,對男女之間的情愛知之甚少,情懷初開便情深至此,就怕將來會為情所苦啊!
葉隙漏下的陽光印在石老太布滿滄桑的麵容上,縱橫交錯的皺紋便更加清晰。
石磊凝望著祖母,從眼神中看到了落寞、艱辛、悲涼、淒楚、哀傷。
當日,石磊便又回城裏去了。
石老太摟著柳家作為謝禮的兩匹布,在午後走進了柳家院子。
“大侄媳婦,來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啊。”石老太笑容比外麵的陽光還要燦爛幾分。
“大娘客氣了,不過是些針線活,動動手指的事又不費力氣。”謝氏一邊給石老太量身一邊笑道。
石老太做痛心疾首狀,“大侄媳婦你不曉得,我是寧願去做那搬搬抬抬的力氣活,也不願去捏那根針。”
柳清妍嘴角抽搐,極力忍笑。
“小丫頭,你怎地不去婆婆那裏玩呢,是不是嫌棄婆婆年歲大了,愛絮叨?”
石老太笑眯眯望著柳清妍,一臉慈祥。
“不是,不是,石婆婆,最近家裏頭活兒多,沒有空呢。”柳清妍連連擺手。
這是實話,郭氏日日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所有家務事全是謝氏和她做的。
“哦,是這樣啊,那你什麽才時候有空呢,婆婆好些衣裳破了,沒人幫忙縫唉。”
石老太一臉愁苦之色。
呃……
柳清妍心裏羞愧,答應過人的事又做不到,此非大女子所為!
“石婆婆,我今日有空,要不一會我就跟你過去吧。”
就這樣,柳清妍被石老太拐進了石家小院。
在院內的石桌旁坐下,石老太卻不著急讓柳清妍縫衣裳,而是去屋裏端了些鮮果子出來。
“來,小丫頭,先吃些果子。”
果子是鮮荔枝,江南道不出產荔枝,絕對的稀罕物。
“石婆婆,這荔枝哪來的?”
看見荔枝,柳清妍瞪圓了眼睛,前世這玩意吃得多了,沒想在這裏還能見到。
有詩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果子是從嶺南道那邊運來的,古代的運輸遠不及現代方便快捷,沒有冷藏空運這等先進運輸科技,而荔枝又屬於不耐儲存的鮮果,在江南能吃到新鮮荔枝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價格估計也是高的嚇人。
“是我那孫兒從城裏買回來孝敬我的呢。”
石老太笑笑,也坐下來剝果子吃。
柳清妍的目光四處掃了掃,沒看到石磊出來,不禁問道:“婆婆,石磊去哪裏了,怎麽不見?”
“他呀,上午就回城裏去了。”
“這麽快就走了,肯定是為了趕回去會姑娘。”柳清妍心裏如是想,眸光一暗,眼底有淡淡失落閃過。
這一刹那的變化,被石老太悉數捕捉,嘴角直往上翹。
荔枝雖然味美,但是吃多了會上火,柳清妍吃了十幾顆便不吃了。
石老太將要縫補的衣裳拿了出來。
淨了手,柳清妍一件件抖開來瞧,衣裳都還挺新,脫線的針腳處和破爛的洞口怎麽瞧都覺得有點怪異。
“石婆婆,針和線有沒有?”
“啊,婆婆我不會縫衣裳,所以家裏頭不曾備下這些個東西。”石老太尷尬地笑笑。
“沒有針線又不早說,還叫人過來縫衣裳,真是個怪人。“柳清妍腹誹。
“石婆婆,今日沒有針線,這衣裳是縫不成了,要不我明日帶了針線過來再縫吧。”
“行啊,這衣裳我不著急穿,慢慢縫沒事。”
石老太依舊是笑眯眯。
“石婆婆,那我先回去了哈。”
“嗯。”
“等等,帶些果子回去給你娘和祖母嚐嚐。”
事兒沒做成,倒賺了一小籃子的荔枝回去。
第二天,柳清妍帶著自家的針線簸籮,再次光臨石家小院。
自此,石老太有事沒事,隔三岔兩就往柳家跑,沒過多少時日,便和柳老太稱姐道妹的聊得熱乎,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