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昊的聲音聽起來像沒睡醒。
“呃……”玉如意停頓了一下,還是不得不說,“有個肝癌,內出血……"
“馬上去!”
幾分鍾後,王昊出現在門診辦公室門口。
玉如意偷偷地瞄了王昊一眼,白襯衫、牛仔褲,仍舊一副冷冷酷酷的表情,隻是頭發有些淩亂,估計從床上爬起來就直接過來了。
王昊掃了眼玉如意:“病人呢?情況怎樣?”
“送去住院部了,暫時沒有休克跡象,我叫劉星先做術前準備。”蒲主任招呼王昊閱片,“來看看他的ct。”
“右葉肝癌。”王昊確認了病情之後,和蒲主任確認手術方案,“剖腹探查?”
“嗯。”蒲主任把患者的病曆遞給王昊,“我知道手術難度很大,但轉上級醫院肯定來不及。病人本人和家屬都願意在我們這兒做手術,已經簽了知情同意書。上去吧,我給你當助手。”
肝髒手術就是在附院也屬於較大的手術。趁著王昊和蒲主任再次和病人及病人家屬談話的空檔,如意慌忙搬出惡補相關知識。
“喂!”一個護、士從門口探進腦袋,“男病人由你們醫生自己導尿喲。”
明知為男病人導尿是很尷尬的事,但自己是科室最菜的醫生,玉如意知趣地站了起來。
“劉星!”王昊側過頭。
“好!”劉星馬上放下正在寫的術前記錄,“我去。”
玉如意感激地望著王昊,王昊卻像什麽事也沒有一樣,看也沒看玉如意一眼,繼續和蒲主任討論手術細節。
蒲主任見玉如意尷尬地站著,用手指點著玉如意手邊的書:“主要是解剖結構,看仔細一點,等會兒上台拉鉤!”
王昊主刀,蒲主任一助,劉星二助,如意三助,這樣大的場麵玉如意第一次遇到。
常規消毒鋪巾,常規切皮,電刀切開腹壁各層……王昊全神貫注地操作著,手術室彌漫著電刀燒灼組織的焦臭。
“慢一點。”看到暴露的腹腔裏暗黑色的血塊,蒲主任小聲說,“注意活動性出血。”
王昊握著濕紗布,像嗬護初生嬰兒般,小心翼翼地將血塊捧出來。
凹凸不平的肝髒表麵暴露在大家的視野。
蒲主任信服地說:“你估計沒錯,果然是癌瘤破裂出血!”
“組織非常脆……"王昊話音未落,指尖所觸處突然噴血。
蒲主任立即按住裂口。
王昊準確地夾住入肝動脈:“血流阻斷!計時!”
陳黎報時:“六點五十分!”
劉星遞過肝膽拉鉤,如意連忙拉住一支,為了更好地暴露腹腔,又不阻礙蒲主任手術,如意隻得側著身子,一點也看不到具體操作。
“切?”王昊問。
“切!”蒲主任答。
又是一股組織被燒焦的味道,不知道是在切癌腫還是肝葉?
玉如意抬眼望過去,王昊全身包裹在綠色的手術衣裏麵,像一座山一樣巍然矗立在手術台前,唯一露在外麵的一雙大眼睛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手術野,戴著白色橡膠手套的手雖然沾滿了鮮血,仍敏捷地在病人體腔裏忙碌著。
蒲主任身體前傾,幾乎是趴在病人身上,雙手撐開切口,盡力暴露出手術部位,眼睛緊張地注視著王昊的動作。
知道手術正進行到關鍵環節,玉如意卻看不到也不敢提問,再看看劉星,劉星正專注地看著王昊處理傷口。
玉如意無聊地把目光移向窗口,窗戶被一層厚厚的簾子遮著,一絲光影都沒有,天色應該已經黑定了。
眼光流轉間玉如意正好對上一位護士好奇的眼神,應該就是新來的小/護士吧?雖然之前也在手術室見過她一次,也是口罩帽子全副武裝,隻有兩隻眼睛露在外麵,如意連她長什麽樣都沒看清楚。
如意善意地對著小/護士笑笑,小/護士的眼睛也彎了彎。
“血流阻斷十分鍾了!”陳黎報時。
台上隻是不停地忙碌著,沒有人出聲。
玉如意仔細地打量著王昊,王昊雖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鼻尖已隱約可見沁出的汗珠。
這個冷靜而威武的醫生真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王昊嗎?
是那個對自己嗬護備至百依百順的王昊?還是那個冷酷絕情蠻不講理的王昊?
如意有些恍惚。
“好!”蒲主任終於如釋重負地拿出一大塊分離下來的組織。
不正常的紅色及凹凸不平的形態令人看了想吐,玉如意厭惡地移開視線,換一個腳支撐著身體的重量。
“等一下。”陳黎溫柔地望著王昊,“擦擦汗先!”
王昊乖乖地轉過頭,讓陳黎用紗布輕輕為他拭去額頭的汗珠。
玉如意垂下眼簾。
以前聽人家開玩笑說醫生找護士做老婆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現在親眼見了才明白,其實是日久生情。
特別是像王昊這樣的外科醫生,和手術護士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多得多,彼此之間一個眼神或一個動作都有了默契。
玉如意換了隻手拉鉤,仍然歪著身子,繼續保持著被動的姿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星終於動動拉鉤:“好了!”
玉如意鬆開手,看著王昊掏出腹腔裏的紗布。
“一、二……“洗手護士一張張地清點著。
玉如意抬頭望望牆上的掛鍾,都八點多了。
“累死了。”蒲主任鬆了口氣,“我先下了。”
玉如意終於站直了身體,這才認認真真地打量著手術區域,隻看到一個即將關閉的切口。
王昊看了玉如意一眼:“你也下去吧,先回去吃飯。”
劉星連忙換過位置:“我來縫外麵!”
脫下手術衣,如意隨蒲主任走出手術室。
“老了。”蒲主任感歎,“經不起勞累了。”
“難道我也老了嗎?”玉如意跟在蒲主任身後,一邊下樓一邊笑著甩著胳膊,“我的手也差點僵了。”
“沒大沒小!”蒲主任笑嗬嗬地說,“該打!”
玉如意笑嘻嘻地問:“你們好厲害,這麽大的手術也做!”
“是王昊回來之後才開展的。”蒲主任驕傲地說,“王昊這幾年把我們的手術範圍擴寬了不少。你別看我們醫院小,我們外科的實力周圍很多大醫院都比不過!”
玉如意環視四周,夜晚的醫院沒有了白日的喧囂和激烈,顯得格外溫和嫻靜。月亮已經出來了,淡淡的光暈溫柔地籠罩著雄偉的住院大樓和精巧的門診樓。沿著住院大樓前的小花園向門診樓走去,輕涼的夜風溫柔地在脖頸嬉戲。
玉如意惋惜地說:“可惜張貴紅走了。”
“是!”蒲主任認同地說,“張貴紅也是搞外科的好苗子,可惜他堅持不住。”
“他其實喜歡做醫生,隻是覺得待遇太差。”
“現在是不算好。”蒲主任信誓旦旦地說,“照目前的情況看,最多再等個一兩年,我們醫生的待遇絕對可以大幅度地提高!”
“這樣說來,我剛好趕上好時代囉。”玉如意戲謔道,“你說了算不算數啊?”
“看得到的嘛!”蒲主任理直氣壯地說,“我們醫院的政務是透明的。需要的大型醫療設備基本上都到位了,接下來的目標當然是提高員工的待遇啦。”
“沒有你們以前辛苦的付出就沒有我們現在的好生活。”玉如意調皮地說,“我代表新人感謝你:前輩幸苦了!”
蒲主任寵愛地瞥了玉如意一眼:“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是理所當然的。最辛苦地是你王爸爸,為了醫院的今天,他得罪了很多急功近利的人,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玉如意樂觀地說:“時間久了,人家肯定就會理解他的。”
“但願吧。”蒲主任告誡玉如意,“你也要努力,爭取向王昊看齊,也做一點成績讓我們驕傲驕傲!”
“我啊?”玉如意心虛地說,“我哪可能有王昊那麽厲害!”
蒲主任打趣:“你服了他了?”
“服。”玉如意如實地說,“徹底服了。”
“哈哈哈。”蒲主任開懷大笑,“還要不要換老師?”
玉如意辯解道:“我不想跟著他又不是因為他能力的問題……”
“管它什麽問題,蒲爸爸不準你隨便換老師!”
玉如意嘟起小嘴:“不準就不準唄,反正工作和生活是兩碼事。”
蒲主任小聲嘟噥著:“總有一天會理解的。”
“你說什麽?”玉如意疑惑地挽著蒲主任的胳膊。
蒲主任停下腳步,仔細地看著玉如意:“我是心疼王昊!他昨天一個夜班上到今天中午,晚上又來這麽大一個手術。你不準沒事找事給他添麻煩!”
玉如意無辜地說:“我哪敢?每次看到他發脾氣我都不敢吭聲,就差說那句,我知錯,我認罪!”
“哈哈哈!”蒲主任再次大笑,“嗯,我就說我們如意很乖嘛!才一小會兒,就讓蒲爸爸開心地笑了兩次!”
“以為我不知道咩?”玉如意睨視著蒲主任,“你還不是因為肝髒手術成功了,心情才好的?”
“都有,都有!”
進入家屬院,玉如意對蒲主任揮揮手:“蒲爸爸拜拜!”
“拜拜,早點睡啊,明天不能遲到哦!”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