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蒲主任夾著公文包穩健地走進辦公室。
身穿白大褂的玉如意突然從門後跳出來：“哇！”
蒲主任一驚，看清是玉如意後，眼睛笑眯了：“這麽大了還調皮，當心打你屁股。”
玉如意撒嬌地撅著嘴：“蒲爸爸現在不喜歡我了？”
蒲主任正色道：“誰說不喜歡你了？蒲爸爸最喜歡你，你從小就比燕子聽話！”
“那你為什麽叫我跟著王昊，不親自教我？”
“傻孩子，王昊可比蒲爸爸厲害多了。”蒲主任拿出掛在門後的工作服穿上，“下午在這兒上班？”
玉如意馬上拉過凳子放在他旁邊，得意地坐下來：“是王昊讓我來的！他叫我今天下午跟著你上班。”
“王昊沒叫你來你也可以來呀——隻是要把該做的事做完。”蒲主任得意地坐下，“我經常和你周媽媽說，如意比燕子更像我們親生的，你周媽媽驕傲的不得了，說歸功於你吃了她的奶，根本一點道理也沒有嘛！”蒲主任不屑地說，“難道吃了牛奶就和牛親近了？”
玉如意撲哧笑起來：“你敢把周媽媽比成奶牛？她聽到饒不了你！”
蒲主任也笑了：“這是我們爺兒倆說的悄悄話，她能聽到才怪！”
玉如意笑著說：“燕子的性格就像周媽媽一樣，刀子嘴，豆腐心。”
“燕子這個娃娃。”蒲主任眯起了眼，“早點結婚也好，有個家把她枷住，可能會規矩一點。”
玉如意想起燕子以前說的話，感歎道：“燕子總覺得你們愛我比愛她多一些，如果沒有我，燕子應該會覺得更幸福吧？”
“亂說！燕子隻是說說氣話，她心裏很清楚，她和你都是我們的寶貝。當年安排你住在王昊家是因為王昊很懂事，可以幫著照顧你。”蒲爸爸笑著說，“沒想到王昊那小子動了小心思……以後你們結婚我一樣會備一份很大的嫁妝給你。”
“哎呀，別亂說！”玉如意驚慌地望望門外，“人家聽到會笑的！那隻是誤會！”
“什麽誤會？”蒲主任盯著玉如意的眼睛。
“我和王昊啊，我們是和兄妹一樣的。”
蒲主任盯著玉如意的眼睛：“真的？”
玉如意慎重地點點頭：“真的！”
蒲主任眼裏閃過一絲陰霾：“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玉如意疑惑地說：“什麽有事沒事的？”
蒲主任笑著說：“我相信我們的如意一定會等到自己的白馬王子。”
玉如意紅了臉：“還早得很呢！”
蒲主任很肯定地說：“不早了！”
“不說那個了。”玉如意搖著蒲主任的肩，“蒲爸爸，我想跟你學，不想跟著王昊學。”
“為什麽?是不是那小子惹惱我們如意了？”
“沒有，就是因為他對我太好我才覺得不安。”
蒲主任皺眉：“你把蒲爸爸繞糊塗了。”
“我怕陳黎會誤會。”
“陳黎？”蒲主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你不好好地學你技術，想那麽多幹嘛？”
“但是……”
蒲主任嚴sù地揮揮手：“把腦袋瓜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拋開，你現在的任務是學習！學習！還是學習！”
“哦。”玉如意低下了頭。
蒲主任諄諄教導：“做一個好醫生是需要很多精力的！為什麽要求你每一科都走一遍？就是希望你能博采眾家之長，要像海綿一樣，將所有對自己有用的東西都吸收進來，發現人家不好的地方，也在自己身上找找——有沒有同樣的問題？”
“醫生！”一個渾身是血的病人被扶到門口。
如意心裏一震，趕緊幫忙將患者扶上檢查台。
“呼吸……正常，心率……稍快，瞳孔……等大等圓，光敏！”玉如意檢查完畢，望向蒲主任。
蒲主任鼓勵地望著她。
“呃，”玉如意瞟了一眼心電監護儀上的數jù，“血壓正常。”
玉如意一邊尋找出血處，一邊問病人：“是怎麽受傷的？”
“下樓梯踩滑了……頭磕在地板磚上。”
“頭皮挫裂傷。”玉如意用紗布壓住傷口，“先縫合傷口，稍後再去照照，排除一下顱內損傷？”
玉如意征詢地望著蒲主任。
蒲主任讚許地將清創包遞給玉如意。
“接下來打局麻的時候有一點點痛。”玉如意一邊消毒一邊溫柔地和病人交流，“你要忍一下囉，如果感覺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sù我。”
“好！”病人很配合。
處理好傷口之後，玉如意仔細囑咐家屬陪同病人去做進一步的檢查。
看到玉如意歡快地收拾著器械，蒲主任微笑著問：“感覺怎樣？”
玉如意開心地說：“很有成就感！”
“知道自己的問題嗎？”
玉如意有些難為情地說：“以前都是老師叫做什麽就做什麽，都不是自己拿主意，所以，單獨麵對病人就會緊張。”
蒲主任循循善誘地說，“一見到病人，腦裏應該立刻彈出自己該做的事——馬上檢查病人的生命體征，是不？隻要掌握先救命後救傷的原則，接下來該幹嘛就幹嘛，一步步去做，不要給自己考慮其他事情的機會。”
“萬一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怎麽辦？”
“你也太沒自信了吧？”蒲主任笑著說：“為什麽會緊張？因為害怕出錯。為什麽害怕出錯？因為沒經曆過。所以，歸根結底，你是缺乏鍛煉。”
玉如意思索片刻，興奮地說：“以後每個病人都讓我來看好不好？”
蒲主任失笑：“看人家處理病情也可以學習啊。”
“嗯。”玉如意懂蒲主任的意思，“人家明著下醫囑，我就在心裏下醫囑。”
“懂了就好。”蒲主任笑著說，“鍛煉機會無處不在。”
病人拿了檢查報告回來之後，玉如意仔細地看完再遞給蒲主任。
蒲主任不動聲色地問：“意見？”
玉如意說：“報告上說沒有明顯的異常。”
蒲主任指著片子上小腦的部位：“仔細看看這裏。”
“密度不一致。”
蒲主任讚許地點了點頭，和藹地問病人：“你平時走路穩不穩？”
病人猶豫著說：“最近走路是有點不穩，我以為是視力的問題。”
“你覺得視力有問題嗎？”
“視力有點模糊。”
蒲主任解釋道：“小腦部位發現一點不明顯的異常，需要留院觀察一下。”
將病人安置妥當之後，玉如意崇拜地看著蒲主任：“你的眼睛真厲害！”
“所有你還得乖乖地學習。”蒲主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診病像破案，不能放過一絲蛛絲馬跡。”
“很難呃。”如意有些心虛：“內科和外科要融會貫通，需要很多經驗才行呢！”
蒲主任笑：功到自然成嘛！我們以前沒什麽輔助檢查設備，診斷全靠經驗，為了提高診斷率，必須練就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狗一樣靈敏的鼻子。”
“沒有輔助檢查設備？那誤診了怎麽辦？”
“誤診當然不可避免。”蒲主任伸開雙手仔細端詳著，“這雙手救過很多人，也很無力地麵對很多人的死去。”
玉如意想起闌尾女孩，幽幽地說：“眼睜睜地看見病人死去是很難受的。”
“最殘酷的是前一秒才醫死了人，後一秒又得麵對新的病人。”蒲主任睨視著玉如意，“動不動就哭是吃不了這碗飯的哦。”
玉如意不好意思地避開蒲主任的目光：“我們現在的裝備很齊全啊，大醫院有的設備我們基本上都有。”
蒲主任驕傲地笑了：“王院長以前也是上臨床的嘛！他當然知道醫療設備對醫生有多重要。我們剛工作的時候，這兒隻有一個x光機，檢驗科隻能查三大常規，很多病都確診不了，哪敢收治？常常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病人死在轉院的路上。”
正說著，急救車又送來一位危重病人。
“爸爸是肝癌。”陪著來的是患者二十來歲的兒子，他也不避諱病人，“這次沒吐血，隻是肚子痛。”
患者是五十出頭的男性，雖然身材消瘦，麵色蒼黃，一雙細小的眼睛缺充滿生的渴望，他急切地望著蒲主任：“中午開始的，肚子痛得連飯也吃不下了，麻煩您仔細看看！”
蒲主任示意病人躺下，摸了摸患者緊張的腹肌，神色凝重地對如意說：“腹穿！”
玉如意對蒲主任亮了亮注射器裏的不凝血。
主任望著患者和家屬：“內出血，應該馬上手術，但是手術風險很高。”
“做！”患者本人沒有絲毫的猶豫，“不做隻有一死。”
主任望著家屬，家屬猶豫地說：“他願意做就做，爸爸病了很久，他對自己的病研究得很清楚。”
蒲主任坐下來，翻出手術同意書遞給他們：“你們還是再仔細讀讀。”
“做。”患者平靜地望著忐忑的兒子，“不做隻有等死。”
蒲主任示意如意：“打電話叫王昊來。”
玉如意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