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有些為難，網編一號，或者說他代表的穀粒網，確確實實已經體現出了誠意。但這個誠意，與他的期望值，相差太遠了。而且，剛剛自己才主動從網編一號手裏，要到一萬塊；現在又在稿酬上提出異議，會不會被認為得寸進尺、太過貪婪，從而導致對方放棄《小兵》的簽約權？
他帶著滿腔的顧慮，放下手機，閉上眼睛，腦子裏一遍遍的過濾著《小兵》在上一世，所創造出的種種驚人成績。
不一會，杜飛睜開眼睛，他決定堅持尊重自己、也是尊重《小兵》本身的價值。他決然的拿起手機，再次打開對話窗口，開始字斟句酌的輸入。
“《小兵傳奇》，與現在網絡上其他小說，有著本質的區別。我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寫作計劃，預期總字數將會超過兩百萬。如果依然沿襲之前‘網站從作者手中買斷所有權、讀者再從網站上買斷閱讀權’的模式，我個人認為，是不太合適的；我的建議是，前五萬字，與其他小說一樣全麵免費，甚至免費到二十、三十萬字都沒有問題。但後續部分，不再采用買斷的方式，而是按章收費；讀者按每章的字數付費閱讀，而網站與我從中分成。”
對麵沉默很久，終於回了一條消息：“您的建議非常不錯，我們其實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根據我們的調查，在絕大多數小說網站上，簽約小說的付費部分，質量往往比前五萬字的免費部分相差甚遠。這也是作者與讀者之間最大的矛盾和衝突，往往會導致讀者大規模投訴。如果采用您所說的分成模式，讀者一旦不想繼續看下去，就可以不再付費購買；這樣，就能使得作者需要一直保持高質量的文字水準。原則上，我讚同您的建議，並會在明早例會上提出來。具體是否可行，以及定價、分成比例和按章收費的技術性問題，也會一並討論。”
“定價可以按每千字兩分華夏幣計算，分成按七三計算，網站拿三成……”杜飛把自己記憶裏，地球上網文通用的分成規則描述了一遍，最後說道，“那麽，我現在就去你們網站注冊作者帳號？”
“不必，為了防止其他人惡意搶注您的作者名，您的作者帳號，我們已經幫您注冊好了，帳號和密碼分別是……筆名依然是‘杜飛二號’；同時，我們還安排了專門的小編為您服務，他會在明天上班時間聯係您，到時候，您隻需要把作品通過PP離線發送，或者傳到他的PP郵箱就好。”
“嗯，好的，那我現在就把《小兵》的前兩章傳過去，麻煩您幫我上傳一下。後續章節，我會在明天給他。”
“那麽，就讓我們攜手開創一個大場麵吧！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早上八點四十分，杜飛在一陣吵鬧聲被驚醒了。
前一個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小護士筱筱，刻意給他控製了手機電量的原因，堪堪才寫到兩點，幹勁十足的他，就再一次遭遇了手機沒電。
當時他已經完成了《小兵》的第三、四兩章，第五章也正好寫到大半，正是主角唐龍被教官們虐得死去活來之後，進入《戰爭》遊戲，以神來之筆解決掉終級黑洞彈，開啟他傳奇人生第一步的情節。
前麵四章，唐龍在地獄訓練裏，付出所有的汗水和艱辛，在這個情節裏，都得到了回報；事實上，不僅僅是讀者會在這個地方會爽到，杜飛在寫的時候，也一樣血脈賁張、不能自已。
於是，他整整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裏，他深情的呼喚“高山啊，充電器在哪裏；大海啊，充電器在哪裏……”
即便是醒來以後，杜飛的第一個動作，也是轉身伸手，摸索夢中的那隻手機充電器。然而這個動作太過激烈，牽動了他的傷腿；劇痛傳來，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然後，他就聽到了張麗嘶啞的聲音：“我……我給你們跪下了！”
這一聲叫喚，讓杜飛徹底清醒過來。盡管他沒有搞清楚狀況，但根本就沒有必要搞清楚狀況！一股莫名的情緒，衝擊著杜飛的胸臆，他也嘶吼著，叫了一聲：“媽！”
杜飛甚至都沒有發現，這聲媽，自己叫得是如此自然，如此情深意切。
他隻是勉力抬起身，看著正被筱筱扶住、但卻努力掙紮著想要跪下的張麗；沉聲問道：“媽，這是怎麽回事？”
杜飛看著滿滿一病房的人，但此時此刻，卻鴉雀無聲，沒人回答他的話。
張麗扭頭看向杜飛，眼淚不停的流淌。她囁嚅著，像是說了幾句什麽話，但杜飛卻一句都沒有聽清楚。
筱筱見狀，把張麗費力的扶到床邊，讓她坐在病床上，說道:“阿姨，您先冷靜一下，我來和他說吧。”
接著她又掉頭，看向杜飛，輕聲說道：“剛剛周醫生來通知阿姨，下周一，省醫學院附屬醫院的專家團，會來我們醫院會診。你的腿部矯正手術，剛好在他們的會診範圍內。”
杜飛一聽這話，臉上不禁現出一絲狐疑，他有些奇怪的說道：“這是好事，可是我媽……”
筱筱看了一眼其他在場的醫生和護士，但沒有一個人接她的話。她臉頰漲的通紅，繼續說道：“但是因為你們家先前欠下的醫療費，還沒有繳清；所以醫院下達了正式通知，要你們趕緊補齊費用，否則，別說你的矯正手術……”
說到這裏，她低下頭，不敢再看杜飛，硬著頭皮說道：“就連杜叔叔的治療，都會暫時停下……”
杜飛聽到這裏無力地扶額，他就知道，這特麽的又是錢鬧的！
搖了搖頭，杜飛伸手從張麗的口袋裏拿出手機，這個動作熟極而流，就像孩童從母親口袋裏，掏出各式各樣的糖果一般。再又登錄了PP聊天軟件，看了一眼錢包餘額，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皺。
他清了清嗓子，看也不看其他人，隻是仰起頭，對筱筱問道：“我的朋友正在給我籌錢；沒什麽意外的話，最遲明天就能到帳；現在我隻有一萬，先交這麽多，但你可以保證……讓我爸繼續治療嗎？”
筱筱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其他人，這一眼，就讓杜飛明白，自己家肯定不止欠下醫院一萬塊，甚至就算昨天那位網編一號，真的滿足了自己“三五萬”的要求，隻怕也還遠遠不夠。
而且，很明顯的，像這樣的事情，她一個小護士肯定做不了主。
但他依然聽到筱筱那清脆的聲音，在病房中響起；這聲音，帶著一絲決然：“好，我保證。”
張麗帶上手機，跟著其他人去交費；筱筱卻留了下來。
她摘下護士帽，手指輕撫過剛剛被張麗弄亂的發絲，仿似不經意般問道：“你的錢……是這幾天拿手機掙到的？”
看到杜飛默然點頭後，筱筱繼續說了下去：“我每次巡房和換藥什麽的，都看到你在手機上打字，你是在寫小說嗎？”
杜飛點點頭，答到：“是的。”
筱筱遲疑了一下，隻見她攤開手，手心裏，是一塊手機電板，和一條耳機線。
她熟稔的將電板換好，又插上耳機線，遞到杜飛手裏，輕聲說道：“你這樣長時間用手機打字，對肩頸的傷害是非常大的。我知道你們家的情況，以後不會再阻止你做事了。但你要聽我的，試著用語音輸入；還有，你輸入的時候，要多仰著頭。”
杜飛點點頭，心裏一片暖流湧過，他有些感慨的接過手機。
在這一刻，他才終於明悟，自己為何在最終的二選一裏，棄《紫川》而選《小兵》了，什麽樣的理由，都隻是借口；真正的想法，原來不過是《紫川》過於沉重；而如此苦逼的重生，他極度需要唐龍的激情，讓自己能夠笑著活下去。
筱筱交代完這些就走了。
而杜飛拿著滿格電量的手機，卻並沒有急著寫完《小兵》的第五章；而是登錄了PP聊天軟件。
點開“穀粒小說網網編一號”的頭像，他先是離線發送了《小兵》的三、四兩章，再又習慣性的打上“在嗎？”
然後他才醒悟過來，搖了搖頭，切換成語音輸入。
對著耳機線的麥，杜飛認真的說道：“你們的例會開完了嗎？什麽情況？”
同一時刻，穀粒閱讀網辦公室會議廳。一部手機“嗡嗡”震動，隨著手機主人蕭偉的輕點，兩條新消息彈出。
“在嗎？”
“你們的例會開完了嗎？什麽情況？”
蕭偉苦笑著，並沒有回複消息，而是順手接收了這兩條消息前麵的那個文本文檔。
心裏無奈的感歎著，什麽情況？最壞的情況！
他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場例會，算得上是穀粒網創建以來，最長時間的一場會議；甚至超過了當初那場決議建站的會議。從早上九點開始，一直到下午三點；所有人都餓得饑腸轆轆；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於提議散會、或者暫時休會。
因為穀粒網的兩位創建者、合夥人，蕭偉總裁和高路總編，正在為《小兵傳奇》而死掐。
說死掐，其實是不太準確的。事實上，會議廳裏，已經足足沉默了超過四個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