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春生來到梅庵後,和賈雯雯常常見麵,心情平靜了許多。
白天,他替梅庵砍柴、劈柴,然後將木柴搬進茅屋,整整齊齊堆好,把梅庵廚房前兩隻水缸挑滿水也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其餘的時間便是和賈雯雯一起澆菜園子,這是戈春生一天中最愉快也是唯一和雯雯相處的時光。按梅庵的規矩,太陽下山後的一刻鍾就得關閉庵門,尼姑們包括雯雯在內都要進行晚課,然後,各自回房休息,天天如此無一例外。
戈春生的一日三餐是一個叫了因的老尼按時送來的,跟其他尼姑一樣全是青菜、豆腐、蘑菇之類素食和一大碗白米飯。戈春生在城裏吃慣魚肉,剛開始幾天有些不習慣,總覺得肚子裏少了油水,餓得慌,就象當年在山裏一樣。
戈春生常常對雯雯聊起自己在山裏隔三差五偷雞,惹得山民找上門來大吵大鬧,最龗後總是以山民沒抓到真憑實據敗興而歸。
雯雯嗤笑道;“虧你還好意思提起那些丟人的事,臉皮真厚!”
戈春生歎息道:“不是臉皮厚,我是在反省自己,那幾年的舉動是多麽可笑,做人做到那種份上,實在無地自容。這世上果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當年我在趁著混亂胡作非為,到了鄉下又欺侮老實巴交的山裏人,回到城裏又欺淩餘小瑛。如今落得今日淒慘境況,確實是惡事做多了。應得的報應!”
雯雯安慰道:“許多人都說你頭頂上生瘡,腳底下流膿,沒治啦。我倒是認為你還有善良的一麵:你當年救了我一命。把畜生隊長送進牢裏,如今你又為保護我心甘情願在這兒吃苦。這也算是你助人為樂,人生的一個亮點吧!”
戈春生感慨萬分。“當年我僅僅碰巧救了你一條命,你就不顧旁人的非議以身相許,至今還對我百依百順。善惡之間的鮮明對照,讓我內心有愧,真心覺得這“惡報”報得應該。“善報”受之有愧。
前幾天我以為阮明珠從梅庵回城以後,必定會向父親匯報,父親必定會念父子情分。同意我和餘小瑛離婚。可是至今音訊全無,看來父親官當大了,心也當黑了,親生兒子也不管了!”
戈春生淚水漣漣。
雯雯勸道:“別管那麽多。婚姻大事自己作主。根本就不用讓你爸來插手。你們當初就不該拆散餘小瑛和周國良,他們才是一對好鴛鴦。如今你若能再做一件好事,把自由還給餘小瑛,也等於救了你自己,救了我!”
戈春生道:“我也有這個意思,隻是不知龗道要怎麽辦?”
雯雯道:“當初你倆是誰做的媒,能不能再去請他幫忙?”
戈春生道:“這是個好辦法,我怎麽沒想到?媒人是化纖廠工會的倪主席。我不好意思直接見他,先寫封信給他吧。過兩天再去跟他麵談。我估計他會把信轉給爸看,等於是逼迫我爸,他不同意也得同意,這一會我的決心下定了,誰也別想攔住我!”
雯雯見他態度真的硬起來,覺得事情有了轉機,心裏也很開心。就幫著戈春生琢磨這封信該怎麽寫,隻是二人的書都讀得不多,從學校停課鬧革命開始,再也沒有正兒八經摸過書本。雖然二人心裏想的意思是一致的,但苦於沒法用文字表達出來。折騰了兩天,都沒有寫成一封自己看了滿意的信。
最龗後還是雯雯出了個點子,幹脆用寫保證書的形式把幾層意思一條一條寫出來,可以省了許多形容詞、連接語,也不用考慮上下前後是否連貫。這一來省力許多,戈春生終於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寫了稀稀拉拉一張紙的信。
其中有幾條是這樣寫的:倪主席是大恩人,幫我戈春生找到老婆,如同我再生父母,我戈春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倪主席再幫我一個忙,我要和餘小瑛離婚,為龗什麽要離婚?天下的人都知龗道。我戈春生大仁大義,不願意當麵說別人壞話。我和餘小瑛有一夜夫妻百日恩,放她出龗去過好日子,是件積德善事,功德無量。
我爸不同意我離婚,沒關係。我們是父子,也是同誌,為同一個革命目標,成為一家人。同誌之間是平等的,他不同意離,我要離,聽誰的?肯定得聽我的,我的婚姻大事我作主!
寫完後,戈春生讀給雯雯聽。雯雯說,有兩句話聽得最爽。戈春生問哪兩句?雯雯說,一句是“功德無量”,一句是“我的婚姻大事我作主”。戈春生說,這兩句話都是你的意思,當然最爽。雯雯開心地笑了,戈春生也跟著笑。戈春生想,已經好多日子沒見過她這麽開心地笑,要是今後能天天和她在一起,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肯換!
戈春生的信送走後的第二天,天上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一下就是接連七天。戈春生悶得發慌,他想打電話給倪主席探聽消息,可是山路泥濘,實在不方便,隻得盼著天晴了再說。
到了第七天傍晚,梅庵後麵的泥牆塌了一角。妙音師太關照戈春生,倘若明天放晴了,麻煩施主下山一趟,請瓦匠來把泥牆補好,戈春生一口答應。
戈春生和餘小瑛的事,始終是化纖廠工會倪主席的心病。當年他為二人牽線時,還是工會幹事。如今小倆口搞成這個樣子,倪主席內心愧疚萬分,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媒人難當!
周建興和餘順利都是倪主席的師兄弟,評選周建興為“學雷鋒積極分子”、維修組為“學雷鋒先進小組”的材料都是倪主席寫的。後來他倆參加宣傳隊,再後來一個當區教委主任,一個當博物館長,倪主席還拉他二人一起喝過酒。
有人說,當工會幹部的都有“職業病”,待人特別熱心,隻要有人遇到疑難問題來找他,總是有求必應。倘若他認為完美的事,更會主動出手。倪主席早就看出周國良和餘小瑛情投意合,又見周建興和餘順利共事多年,兩人遲早會成為兒女親家。便想當個現成媒人。他分別和周、餘二人聯係,說出自己的想法。
出乎倪主席意料之外的是二人的態度出奇的一致:不行,絕對不行!倪主席訝異,為龗什麽不行?二人的回答也是異口同聲:你別問那麽多,反正是兩個字:不行!倪主席納悶,覺察到他們之間必定發生過異乎尋常的事,難以啟齒。
後來,戈副書記托人請倪主席幫忙,為兒子向餘家求親。倪主席情意難卻,但又感到為難。餘、周二人有矛盾,他們的子女卻談得熱乎乎的,我若插手,豈不是棒打鴛鴦?倪主席小心翼翼地把戈澤其的意思告訴周建興和餘順利。他們二人的答複又是驚人的一致:樂觀其成,兒女的感受你別管!倪主席就這麽糊裏糊塗地當了吃力不討好龗的媒人。
這天,倪主席接到戈春生的信,見他的態度來了個急轉彎,心想這件事終於有了解決的希望,便立刻和機修車間鬱副主任商量。鬱副主任連聲說,這一對冤家早就該分手,若能順利解決,對他們二人來說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戈春生的信文理欠通,意思卻很明確,我們隻要跟戈書記打個招呼就行了。
倪主席馬上打電話到市委,接電話的是市委辦公室的阮明珠。她說戈副書記去省城開會了,三天後回來。
倪主席說,真不巧。鬱副主任說,這件事早日了結早省心。倪主席說,誰說不是呢?現在我每次見到機床廠的費清明,總覺得不好意思,好象對他們有什麽虧欠似的。鬱副主任說,這也難怪,象你這樣搞工會工作的人都有這種毛病。聽說機床廠最近熱鬧得很,要成立集團公司。倪主席說,一點不假,機床廠要換新班子了,聽說總經理是個女的,長得很漂亮,就是在市政府辦公室當主任的那個。鬱副主任說,機床廠也真稀奇,女職工沒幾個,“廠花”卻是接二連三。倪主席說,你的標準太狹窄,按他們林廠長的說法是作出大貢獻的職工都是“廠花”。鬱副主任說,他這話說得有水平,難怪會被上麵看中,從廠長直升副市長!
鬱副主任說,林廠長是個人才,到市裏抓工業是名至實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