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喬建一案露端倪
鄭浩天走訪的第一個對象是喬正清的母親。
喬母眯著眼盯著鄭浩天道:“這不是莫所長嗎?十年了,還是這麽年輕,一點兒不見老!我這個老太婆就不行了,這頭發說白就白,老了!”
喬正清道:“媽,你眼睛花了,看錯人了。他不是莫所長,是專案組的鄭組長,他要重新調查爸的案子。”
喬母湊近鄭浩天,又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別騙我了,你就是莫所長!你幹嗎騙我呢?十年前你吩咐的話我記著呢,你是怕我跟別人亂說,才來試探我的吧。我是老實本份人,哪裏敢亂說亂動呢?老喬走了,我還指望正清養老送終,我敢亂說嗎?老喬留下的那封信不是給了你啦,老喬讓你們查查那兩個人,查得怎樣了,那兩個還過得好好龗的呢!可老喬死得冤啦,害得我兒到現在都抬不起頭來。都怪老喬,當什麽媒人啊,人家餘隊員家裏有老婆,你去湊什麽熱鬧,要給他介紹什麽博物館大美人!如今曉得厲害了吧,姓餘的非但不領情,反而栽贓栽到你頭上,你自作自受。”
鄭浩天眼睛一亮。“喬伯母,你再說一遍,是一封什麽信,栽什麽贓?”
喬母道:“莫所長你真逗,還在試探我!那封信是我從老喬貼身口袋裏找到的。老喬信中說,他聽到餘隊員、周隊員吵架露出口風,失盜的寶貝跟他們有關。還說他原先跟餘隊員開玩笑,牽線做媒,誰知他倆弄假成真,到頭來反把一盆髒水都潑到老喬身上。啊呀,信中不全都寫著嗎,還來問我!不跟你說了,老是不相信人,莫所長放一百個心,我老太婆不會亂說的。我累了,要歇歇了。”
喬母絮絮叨叨說完,轉身就往裏屋走,喬正清拉都拉不住。
喬正清尷尬地笑道:“鄭組長別見笑,我媽年紀大了,又受了刺激,腦筋有些混亂。”
鄭浩天正色道:“不!喬夫人的腦子清醒得很,她提供的情況頗有價值。不過我看得出來,她心中還有顧慮,這也難怪,畢竟十多年了,還沒真相大白。”
喬正清把周建興出售龍紋梅瓶的情況如實向鄭浩天反映,鄭浩天頗感興趣,第二天就去榮寶齋找徐經理。
徐經理十分興奮。“早就盼這一天,喬館長蒙冤已有十多年,該是平反昭雪的時候了。”
徐經理把鄭浩天領到榮寶齋倉庫,小心翼翼將裝有龍紋梅瓶的匣子打開。
鄭浩天道:“果然是件寶貝,難怪有人動它的歪腦筋。這是一條重要線索,可惜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這是喬正清告訴我的,是這樣嗎?”
徐經理道:“確實如此。這件龍紋梅瓶不是唯一的存世品,所以還不能完全斷定這就是龍先生的被抄物資。”
鄭浩天道:“你是專家,我相信你。你原本在博物館工作,可以談談喬館長、周建興、餘順利和沈蓓佳之間的關係嗎?”
徐經理道:“我記得周建興、餘順利兩人是在六八年八月下旬進駐博物館的,當時的名義是三江市文教係統宣傳隊,工人老大哥來到知識分子紮堆的地方當領導,我們這些臭老九個個敬若神明,畢恭畢敬,喬館長也是一樣。周建興原本在市裏小有名氣,到我們文教係統作過學雷鋒報告,他的事跡挺實在,語言樸素、貼近生活,我們都很尊敬他。來到館裏沒幾天就跟我們混得很熟,他的兒子周國棟、周國良也常來館裏玩。”
鄭浩天道:“這麽說,周建興是個好同誌,餘順利又是和他在同一個廠工作,又同時受命參加宣傳隊,兩人的關係應該非同一般,但後來他倆卻反目成仇,堅決反對結成親家,葬送了兒女的幸福?”
徐經理道:“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聽說龍先生的抄家物資被盜的當晚,周建興、餘順利和沈蓓佳三個人都在倉庫外間,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激烈的爭吵。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居然沒有發現盜賊竟然在跟他們一牆之隔的內庫從容不迫地盜走龍先生的珍稀寶貝。”
鄭浩天道:“他們為龗什麽爭吵?”
徐經理道:“盜案發生後,我曾經把這個情況向莫仁傑反映過,後來的情況我就不知龗道了。”
鄭浩天沉思道:“你反應的情況非常重要。有些事情確實很蹊蹺。謝龗謝你,徐經理。”
鄭浩天當晚就向任書記作了匯報。提出了幾個疑點,一是周建興家出售的龍紋梅瓶與龍先生家的一模一樣,真的是巧合嗎?二是喬建一臨死前寫的信已交給莫副局長,為龗什麽那封信沒有存進案卷?三是喬建一信中提示調查周建興和餘順利二人,為龗什麽莫副局長從未提起此事?四是盜案發生當晚,兩個宣傳隊員為龗什麽激烈爭吵?五是周建興他們為龗什麽對喬建一嚴刑逼供,拳打腳踢,僅憑一封匿名信就把喬建一隔離審查,為何如此草率?
任斌泉道:“你都說到點子上了。這些疑點在十年前就已擺在那兒,有的領導同誌為龗什麽視而不見呢?為龗什麽不順著這些線索深挖下去?喬建一為龗什麽不直接將信交給莫仁傑,而要跳樓自盡,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
鄭浩天道:“下一步該怎麽走,請任書記指示。”
任斌泉道:“你可以分頭找相關人員了解情況,但注意不要打草驚蛇。我預測他們不會談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這十年中間什麽情況都可能發生,要作好持久戰的準備,必要的時候要采取緩兵之計。”
鄭浩天按任書記的指示,分別找莫仁傑、周建興、餘順利和沈蓓佳了解情況,果然不出所料,一無所獲。
莫仁傑笑著告訴他,小老弟,你到底年輕,社會經驗欠缺。你不想一想,在當時是什麽政治氣候?喬建一是被人舉報的犯罪嫌疑分子,他的話能相信?更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把矛頭對準宣傳隊,這不是階級敵人反攻倒算嗎?在那個年代,我僅憑喬建一的懷疑猜測就去調查宣傳隊,這不是找死啊!
周建興、餘順利和沈蓓佳三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都說出事當晚三人在一起爭吵是因為私人借錢方麵有些誤會引起的。深感內疚的是他們身在倉庫外間,以為萬無一失,卻被盜竊分子鑽了空子:他們三人在外麵吵得不可開交,盜賊趁機破窗而入,在倉庫內間肆意作案。
至於對喬建一逼供施暴的原因是出於革命義憤,對盜竊行為恨之入骨;加上喬建一又頑固不化,拒不認罪。他們才不得已動粗,雖然有違反政策的過激行為,也是大長了無產階級誌氣,大滅了資產階級威風。喬建一畏罪自殺,從另一角度證明喬建一就是盜賊。
周建興還反問,這件事已經過去十年,資本家個人物資被盜,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市委如此興師動眾?倘若是博物館的珍寶被偷,那又另當別論。隻不過是一個資本家罷了,剝削人民的血汗,吐出一點又有何妨?
鄭浩天笑道:“上麵有要求,市委迫不得已。一切還是要實事求是嘛,最龗後實在查不出來,也隻能偃旗息鼓,你說呢?”
周建興點點頭,隱隱露出笑意。
任斌泉聽了鄭浩天的匯報後,指示明查改為暗訪,廣布暗線,打持久戰。鄭浩天分別跟徐經理和喬正清通報了情況,兩人都理解專案組的無奈之舉,表示願意配合到底。
任斌泉在市委一次會議上,順便提起這件事,說經過了解,確實是個無頭案,繼續調查下去意義不是很大。戈澤其說,既然如此,把專案組撤了吧。任斌泉說,暫時掛著,否則對上麵和喬建一的家屬不好交代。戈澤其說,也對。要對家屬做好安撫工作,黨的政策是重在表現嘛,告訴機床廠領導,不要岐視他的子女。聽說喬建一的兒子是個知識分子,隻要他表現好,還是可以重用的。任斌泉見大家都沒有什麽異議,便吩咐秘書去辦,要求機床廠為所有對四個現代化作貢獻的同誌創造良好龗的政治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