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匿名信掀不起大浪
第二天,何冰冰一大早就趕到廠裏,她急著想見到喬老爺,把辛人傑的話轉述給他聽。她要明明白白告訴喬老爺,現在已經不再是搞階級鬥爭的年代,每個人都會有美好龗的前途,絕不能背上家庭包袱,縮手縮腳。再說廠裏領導對他都很器重,誰都沒為他父親問題另眼看待,有什麽可自卑的?
可是,上班時間已到,沒見到喬老爺的影子。在何冰冰的記憶中,他從未遲到過,難道又出了什麽事?偏巧韓大光和栗本佑都不在辦公室,她想問都問不到。何冰冰獨自坐在辦公室整理車間生產報表,心情老是平靜不下來,隔了一會就到車間門口站上幾分鍾。
何冰冰的異常舉動被董躍進看在眼裏。
董躍進在飯桌上拍胸脯要幫洪振東的忙,他的底氣就在於有條件密切關注車間辦公室的一舉一動。保衛科昨天開始調查喬老爺和餘小瑛、周國良的關係問題,他觀察到韓大光、粟本佑等人都很氣憤,今天一大早,兩位車間領導就急匆匆去廠裏,喬老爺也不知去向,隻剩下何冰冰坐鎮辦公室的。此刻見她的臉色雖然和往常一樣平靜,但她不時進進出出卻暴露出內心的焦急。她為誰著急?當然為喬老爺!
董躍進由此分析出洪振東的憂慮確鑿無疑:何冰冰很在意喬老爺的得失,換句話說,喬老爺在她心裏有位置,而洪振東連芝麻大的角落都挨不上!按理說,何冰冰喜歡誰,跟他董躍進八竿子都搭不著邊,問題在於洪哥有好處給他,而喬老爺連根毛都沒有!董躍進覺得悲哀,他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把這情報告訴洪哥。
過了一個小時,仍舊未見到喬老爺,何冰冰愁眉鎖眼,第一次體會到坐立不安的滋味。
此時的粟本佑,正在廠工會主席費清明的辦公室。
粟本佑匯報了有關匿名信的詳細情況後,情緒略顯激動。“眼下正是爭取‘雙過半’的關鍵時刻,這種事的負麵影響可想而知,對三位當事人也極不公平。我們車間的意見早就對趙科長講得明明白白,可是趙科長仍然興師動眾擴大影響,真不知龗道他是為生產保駕護航還是別有用心!”
費清明沉思道:“你們的意見是正確的。搞好安定團結爭取‘時間過半、任務過半’是壓倒一切的中心任務。尤其我們工會更要配合生產部門,調動每個職工的積極性,特別是保障職工合法權益。
這封無根無據的匿名信說得輕一點是泄私憤圖報複,說得嚴重一點是汙辱人格,侵犯人身權利,是犯法行為。你們車間領導應該在適當時間公開澄清,還他們一個清白。
我會跟嚴書記就這事交換意見,希望廠黨委能夠重視起來。我以為這起匿名信事件不僅僅是個別人泄私憤的問題,我們不妨想得更深、更複雜一點。老粟啊,別指望一次會議一個決議就能把十年動亂的思想桎梏糾正過來,積重難返,任重道遠哪!
另外,當事人的情緒怎樣,特別是那個喬正清?”
粟本佑道:“喬老爺的態度似乎沒受多大影響,他說他父親這麽大的事都挺過來,這一點風浪算不了什麽。他今天去參加市裏的技龗術幹部培訓班了。至於另外二位,我找他們談過話。原本就處於被人指指點點的地位,早有抗壓能力,再加上一封信,不會把他們壓垮,隻是增加一點憤怒而已!”
費清明道:“這幾位都是好樣的,可見群眾的境界已今非昔比,‘八分錢現象’的魔力退化得差不多了。偏偏有的幹部還不如普通群眾理智,真是怪事!”
這當兒,在黨委書記嚴舜平的辦公室,一場激烈爭論正在進行。趙科長捧著一疊厚厚的調查記錄,侃侃而談。
“根據嚴書記的指示精神,我和總裝車間十五名職工談了話,其中有車間管理人員、班組長、老師傅、徒工等,具有廣泛的代表性。在談話前跟車間領導打過招呼,得到他們大力支持。”
“等一下,那天你拿匿名信來請示,我提的要求是什麽?”
“要謹慎、隱秘、不張揚。”
“那你為龗什麽要驚動那麽多人,搞得滿城風雨?”
“市委辦公室打來電話,說市領導對此事很生氣,要求我們迅速核實、查清真相,嚴肅處理破壞他人家庭的責任人。正巧嚴書記去省裏開會,無法向你請示匯報。為盡快落實市領導指示精神,我親自出麵找人談話。但我一再強調要保密,不準對外泄露半個字,誰知竟惹出一場風波。”
“你當了十多年保衛科長,還不懂保密工作該怎麽做?裝配車間的意見你為龗什麽不聽?”
趙科長振振有詞:“我以為裝配車間有偏袒嫌疑,不值得采信。保衛科綜合群眾的意見,確定匿名信反映的問題基本上可信。在十五名調查對象中,有五名認為他們的關係曖昧不明,有六名認為關係熱絡,四名認為關係一般。從他們反映的細節可以表明,三人之間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這說明多數群眾的觀點與匿名信是一致的。為此我的意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隻要我們采取適當措施,就可以找出突破點,揭開真相。
此外,我對喬正清的問題有深層次的理解。從表麵上看,喬正清和餘小瑛是男女關係問題。但從兩人的家庭背景分析,就可看出問題並不是那麽簡單。喬正清的父親是自絕於人民的犯罪嫌疑分子,餘小瑛的父親是革命幹部,公公是市委領導。一個犯罪分子的兒子對社會主義和革命幹部的態度可想而知。他以男色引誘餘小瑛,破壞革命幹部子女的家庭,給市領導臉上抹黑,這是什麽性質的問題?”
韓大光火冒三丈。“趙科長簡直是信口雌黃、不可理喻!把一件個別人泄私憤、潑汙水的無聊事件上綱上線,搞得群眾議論紛紛、人心煥散,你這個保衛科長到底想幹什麽?”
趙科長昂首挺胸道:“我幹什麽?我是貫徹執行市委領導的指示精神,保衛革命政權,維護領導幹部的威望。”
嚴書記皺眉道:“你本可以和韓大光、粟本佑等車間領導好好研究分析,看看他們的觀點是否正確,尊重他們的意見。他們長期在車間工作,對職工的了解比我們深得多。這種沒有任何具體事實、僅憑猜測就胡言亂語的匿名信本可置之不理,考慮到上級的關注,我讓你跟車間通個氣,也好對上麵有交代。
可你都搞了些什麽名堂?你不覺得搞出來的材料十分可笑嗎?一男一女有四十五分鍾不在某些人的視線中,就斷定他們不正當?兩個人在一起多談了幾分鍾,就是曖昧行為?你這個保衛科長就這麽點水平?我記得你也曾破過幾個盜竊案,這一次舉動為龗什麽如此離奇?是不是想給市委領導來個驚喜?
你想過沒有,大張旗鼓的所謂調查核實,結果必然適得其反,增加群眾對相關領導的負麵影響,市委領導又會怎麽想?
至於喬正清父親喬建一的自殺案,當時就有許多疑點。市委主管領導對此有專門批示。作為保衛科長,你無權代替上級擅自給喬建一定性,混淆是非,這是個原則問題!”
趙科長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心想沒必要當麵跟你頂撞,我在機床廠當了十幾年保衛科長,你想讓我當到退休?我不奉陪了,大不了換個地方,公安局的程立人邀請我到他那兒去工作,比廠裏強百倍!
嚴書記正色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趙科長要從中吸取教訓,不能再動不動就搬出群眾運動那一套,先入為主,雞蛋裏挑骨頭。要記住一個原則:一切從實事求是出發,而不是迎合個別領導的意圖!韓主任回車間要做好思想工作,召開必要的會議,安定人心,還人家一個公道,把大家的精力集中到生產上去。”
韓大光和粟本佑交換了情況,決定下班後開個簡短的車間職工大會,給彌漫在車間裏的汙濁空氣消消毒,還三個無辜職工一個公道,順便提醒個別心思不正的人,現在已經不是動亂年代,應該收起那一套害人害己的歪門邪道,想憑一封匿名信掀起誣告陷害的大浪,沒門!
何冰冰知龗道喬老爺去了技龗術幹部培訓班,懸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幾天來壓在心頭的陰雲也徹底消散,換來了滿麵春風。
粟本佑笑著對韓大光道:“匿名信風波煙消雲散,最開心的人是誰?”
韓大光道:“當然是喬老爺他們三人了!”
粟本佑道:“錯,大錯特錯!應該是我們的冰冰!”
韓大光望著笑靨如花的何冰冰哈龗哈大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