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建在藍家病休其實有點冷清。
除了同學過來看望外,就是南塘鎮的許平凡書記、馬援朝鎮長、王薈副鎮長來看望過——楊母和小雨還是王薈安排車子送進城的,文聯派秘書長到醫院走一趟後就離開了。省裏的客人仍在虎川采風根本不聞不問。然後就是不太熟悉的歌唱家伍芳和鷺島大學安然,代表徐京和易教授送些水果,打個趣就離開了。
想想也是,如果楊子建像洪邦祖那樣,因為見義勇為救人而被流氓砍傷,那保證現在訪客盈門,記者上門采訪,社會各界都會來慰問;但如果是因為感情糾紛,抱歉,這裏雷點太多了,弄不好出現輿論風波把自己給陷進去。
當然,這對一心想閉門寫作的楊子建來說,反而是好事。
楊子建請了周一、周二兩天全假,加上周末兩天,準備連接四天,把《三重門》寫出來。
周六,張怡敏給楊子建帶來了“我愛南劍”征文大賽的獎狀、證書和獎金,有兩百塊大洋。
周日,上午九點。
張瑾在藍家宿舍給楊子建補習——要說全校最了解楊子建學習狀況的,可能隻有張瑾這一個,因此她製訂了一份學習計劃,親自講解督促。
張瑾總是用她獨特的方式,表達她的關心,特別是楊子建被砍後,她一方麵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憤,另一方麵又非常內疚——她早就知道汪灩“輕浮”,與許多男生“不幹不淨”,初中時就因為“感情糾紛”打過幾個男生,但因為自己口拙,因為喜歡在內心自言自語,卻一時忘了提醒楊子建,讓他和汪灩保持距離,結果真的出了大事,楊子建被砍傷了!
“對不起。”張瑾這幾天眼圈有些紅絲,顯然暗中哭過。
楊子建用左手翻看化學課本,按照張瑾的剖析,去理解裏麵的概念,忽然聽了張瑾沒頭沒腦說話,愣了一下道:“為什麽?”
張瑾沒解釋,非常突兀道:“我加入了橡樹文學社。”
楊子建一驚,然後喜道:“這很好啊,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文學呢,要不是你有看金庸小說,我都擔心沒有共同語言。”
張瑾大嘴一扁,她其實也看路遙、三毛的作品好不好,她道:“現在文學社的財務一塌糊塗,我來負責出納。”
楊子建愣了,這張瑾要當管家,這會不會有事,她與汪灩一向不和的,一念及此,左手抓了一下肩膀傷口,有點癢,然後幹笑道:“這要林老師同意,一直是張怡敏在做,她是語文科代表。”
張瑾道:“隻要你同意,林老師自然會支持我。《南劍日報》昨天周六刊登了《東梓鄉水泥廠帶領鄉親奔向共同富裕》,《南劍青年報》在下周四發表《青峰村支書帶領群眾種水蜜桃致富》,現在文學社已經有七百多塊錢的經費。學校也已經同意給文學社拔經費了,每個月大概一百塊。文學社經費越來越多,使用必須有計劃有規範,做好出納帳本,公開透明,否則容易出事。”
楊子建抹了一下額頭,文學社要走正規化路線,確實要把財務做好,張瑾一向心細嚴謹,又一直幫母親管家,有這方麵的經驗,於是點頭道:“好,我同意。”
張瑾走後,楊子建又埋頭寫作,他現在每天休息五個小時,吃飯半個小時,張瑾給他補習兩個小時,其它時間都在十指如飛地寫作,爭分奪秒的寫三重門。
好在右肩膀雖然受傷,但並不影響小臂和五指敲打鍵盤,每小時打字三千多字,一天打五萬字!
關於三重門這本書的字數,就如同古代軍隊一樣,號稱二十萬,其實隻有十五萬,不過,楊子建是通過記憶寫作,加上自己的理解和感情來複原,地點全部修改,比如周莊的內容改為南塘鎮,SH的內容改為榕城,並加重了細節環境描寫,算是二次創作,因此硬是增加到了十八萬字。
藍雪、汪灩,一有空就來幫楊子建做校對。
周二傍晚,楊子建已經寫完最後一段了——
“林雨翔一路走到校門口,想自己的父母應該在路上了,興許趙誌良和金博煥會幫忙——不會,這事有辱他們的麵子,斷無出馬的理由。那麽回了家還不知怎麽樣呢,家人一向隻看分數不看人,倒是有批評家的風範,可這次與分數無關,料不定會鬧成什麽樣子;錢榮太可恨了,不得好死。詛咒後擔心回去後羅天誠他們會如何看呢?一定是看不起。Susan更別去想了,絕情得成了聾子,現在肯定在恨他……這麽想著發現手裏捏的錢濕了,是十七元,上次體育訓練費,跑得太累了,太不值了。眼眶不禁濕潤。
聽到遠方的汽笛,突然萌發出走的想法,又擔心在路上餓死,縱然自己胃小命大,又走到哪裏去。學校的處分單該要發下來了,走還是不走呢?也許放開這紛紛擾擾自在一些,但不能放開——比如手攀住一塊凸石,腳下是深淵,明知爬不上去,手又痛得流血,不知道該放不該放,一張落寞的臉消融在夕陽裏。”
當最後一個字打出來,楊子建長舒一口氣,右肩膀穩穩發痛。
“勤奮學習的是愛因斯坦,淡泊名利的是居裏夫人,助人為樂的是雷鋒,不畏死亡的是劉胡蘭,身殘誌堅的是張海迪,鞠躬盡瘁的是******,就這麽幾個死定的例子,光榮的造就了南劍市乃至全國這麽多考試和比賽裏的作文高手……”汪灩歎道,“沒想到,你的想法這麽尖銳偏激,如果讓林老師看了,一定會非常生氣。”
楊子建連忙解釋道:“這不是我的思想,而是林雨翔這個小說人物的思想,是根據人物的特定環境、人生閱曆來設定的。林雨翔的童年直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痛苦的噩夢,當村裏的同伴都在鐵路邊玩耍的時候他被文縐縐的父親關在黑暗的閣樓中,在孤獨與痛苦中一遍遍地背誦著諸如《史記》《大學》等古文……可以說,是他的家庭環境和人生經曆讓他顯得偏激尖銳。”
汪灩點點頭表示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