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吵,依舊是沒完沒了的爭吵,第二天的談判方一開始,雙方又吵成了一團,盡管言語不通,彼此間卻各不相讓,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個不休,忙乎得雙方的通譯嘴皮子都起了水泡,噪雜的聲音在大殿裏轟鳴不已,不止是侍候在殿中的東宮宦官們全都為之頭暈目眩不已,就連李顯也不禁為之皺緊了眉頭,但卻並未出言喝止,而是任由雙方與會人員自由發揮著,殿中的氣氛著實是火爆非常。
“稟殿下,程登高來了。”
就在與會雙方辯爭連連之際,卻見高邈從殿外急匆匆地行了進來,並未理會正爭得麵紅耳赤的雙方大員,緊趕著直趨前墀,一躬身,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李顯的心思自然不曾放在那場無聊的爭端上,正尋思著如何以最小的代價破局,這一聽程登高來了,不由地便是一愣,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站起了身來,一聲不吭地向外行了去,一眾正爭持不下的雙方官員們見狀,自不免都有些疑惑在心,一時間竟忘了要往下吵了去,全都拿眼看向了李顯。
“本宮有些小事待辦,去去便回,諸公隻管繼續議著好了。”
一見到眾人的眼神都掃了過來,李顯倒也沒讓眾人多費心思,笑著解釋了一句,而腳下並不稍停,自顧自地便出了大殿,一路緩步向宮門處走去。
“老奴見過太子殿下。”
甘露殿原本離春華門便有些距離,加之李顯走路的速度也並不快,待得到了宮門處,程登高都已是等了多時了,然則一見到李顯的麵,卻連句怨言都不敢說,緊趕著收起了臉上的焦躁之色,疾步搶到了李顯身前,恭敬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程公公此來可有甚要事麽?”
李顯雖是極其不待見程登高,可也不致於無故發作於其,臉上雖無甚笑容,言語倒也還算是和煦。
“回殿下的話,老奴乃是奉陛下之命前來傳旨的。”
程登高是怕極了李顯的,回答起李顯的問題來,自是謹慎得很,除道明正事之外,萬不敢扯旁的事務。
“有勞程公公了,高邈,備香案。”
一聽旨意來自高宗,李顯的眉頭立馬不為人察地便是微微一皺,可也沒甚旁的表示,隻是淡然地點了點頭,而後提高聲調吩咐了一句道。
“諾!”
李顯有令,高邈自不敢怠慢了去,恭敬地應了諾,指揮著一眾小宦官們抬來了香案等物,不多會,便已將接旨應備之物盡皆備齊了。
“聖天子有詔曰:大食者,蠻荒小國也,若不臣屬,滅之可也,今既懼而來歸,朕當許其寬仁,然,朝廷自有規矩,豈容化外之國斤斤計較,著太子李顯率諸有司人等與之詳議,以半月為期,彼若再有猖獗,朕定當不饒,欽此!”
程登高腰板筆直地站在了文案後頭,攤開卷著的聖旨,略一清嗓子,拖腔拖調地將不甚長的聖旨宣了出來。
“兒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程登高所宣的這道旨意顯然並非高宗的本意,而是武後在背後搗鼓之結果,其用意自然是不想給李顯有絲毫拖延時間的機會,用心不可謂不歹毒,然則李顯卻並無甚不滿之表示,規規矩矩地謝了恩,而後伸出雙手,接過了程登高遞交過來的聖旨。
“太子殿下,聖上還等著回話,老奴就不多耽擱了,告辭,告辭。”
一交割完聖旨,程登高你是一刻都不想多留的,緊趕著便出言請辭道。
“嗯,程公公辛苦了,好走!”
接完了旨之後,李顯的心思似乎重了不老少,自也無心跟程登高多囉嗦,隻是不鹹不淡地吭了一聲,將程登高打發了去,自個兒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半晌不曾稍動上一下。
“殿下。”
高邈指揮著一眾小宦官們將香案等物都收拾了去,回頭一看,見李顯還在原地發著愣,自不免頗為的擔心,這便從旁輕喚了一聲。
“嗯。”
李顯看似憂慮重重,其實心裏頭卻是暗自竊喜不已,不為別的,隻因這道旨意不單不會令李顯為難,反倒給了李顯一個借題發揮的良機,不過麽,在蓋子沒揭開前,李顯卻是沒打算說破,更不可能有所表露,迷惑戰術雖老套,這等時分卻也好用得緊,李顯也樂得讓武後先高興上一把,到時候再給其狠狠地潑上一盆涼水,豈不樂哉,當然了,這心思李顯自個兒知曉便是了,卻是不會與高邈分說的,隻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便即轉身向宮內行了去。
“唉……”
一見李顯有些個魂不守舍,高邈心中的憂慮自不免更盛了幾分,但卻不敢再多問,隻能是微微歎了口氣,亦步亦趨地跟在了李顯的身後,這等情形一出,自有人緊趕著去報知了武後……
所謂的談判從來都不會有平和之場景,尤其是在彼此皆有顧忌的情況下,互相攻訐也就屬尋常之事了的,這不,煩人的喧囂從第一天便開始了,到了第三天的午時都已將至了,也沒見到有甚改觀的跡象,素來肅穆的甘露殿就這麽被雙方官員吵成了鬥獸場,若不是有李顯這個大唐太子在壓著陣,指不定雙方都不知要演上幾番全武行了。
“諸位,午時將至,就先到此罷,都先去休憩一二,申時再繼續好了。”
接連三日聽人吵架實在不是件令人賞心悅目的事兒,盡管李顯心不在此,也就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胡亂聽著,可還是被吵得頭暈眼花不已,精氣神自也就好不到哪去,可待得見從殿外匆匆而入的李耀東極其隱蔽地對其做了個手勢之後,李顯瞬間便精神了起來,也不管下頭元萬頃正慷慨激昂地發表著演說,一壓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諾!”
李顯開了口,諸般人等自是不敢有甚不滿的表示,哪怕被李顯此舉生生噎了一下的元萬頃也隻能是乖乖低頭應諾不迭,自有一眾小宦官們迎上前去,招呼著雙方官員到宮中偏殿用膳、休憩。
“殿下,告急文書已至兵部,此際差不多該轉到劉相處了。”
待得眾人退下之後,李耀東忙不迭地疾步搶到了李顯身前,聲音極低地稟報了一句道。
“好,來人,備車,本宮要即刻入宮麵聖!”
李顯等了如此多天,等的便是這麽份急報,此際自不肯有絲毫的耽擱,緊趕著便呼喝了起來,此令一下,東宮裏可就忙碌開了,好在東宮人等都是久經曆練之輩,雖忙而不亂,不多時,車馬已是齊備,待得李顯上了金鉻車,大隊人馬便浩浩蕩蕩地向龍首原上的大明宮趕了去……
“啟稟娘娘,裴行儉、劉仁軌二位大人來了,說是有緊急軍務要報。”
時已近午,批了一上午折子的武後精神雖尚是不錯,可肚子卻是有些餓了,剛將手中的朱筆擱下,正打算傳膳一用,卻見程登高從屏風後頭冒了出來,疾步搶到文案前,小心翼翼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軍務,甚的軍務?”
武後前日方才跟越王商議過前線軍務會否起變化之事,這冷不丁的軍務可就來了,當即便令武後心神為之一凜,緊趕著出言追問道。
“回娘娘的話,老奴也不清楚,先前曾問了,奈何裴相不肯明說,隻是說要緊急麵見娘娘。”
程登高跟隨武後已是多年,自是知曉武後的性子,這一見武後臉色不對,心中不免便慌了,自不敢稍有耽擱,忙不迭地出言解說了一番。
“宣!”
一聽程登高如此說法,武後的心思立馬便更重了幾分,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還是不敢太過耽擱了去,這便一咬牙,揮手下了口諭。
“諾!”
見武後沒有追究自個兒的意思在,程登高懸著的心立馬便是一鬆,哪敢再多留,緊趕著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禦書房,不旋踵,已是陪著裴、劉二相從外頭又轉了回來。
“臣等參見天後娘娘。”
一見到武後麵如沉水地高坐上首,裴、劉二相自不敢有所失禮,各自疾步行上前去,恭謹地大禮參拜不迭。
“二位愛卿請起罷,來人,給二位老相看座。”
武後盡自心急著想知曉所謂的軍務到底是甚個情形,可該有的禮數卻是沒忘,溫和地虛抬了下手,吩咐了一句道。
“謝娘娘隆恩,臣等有緊急軍務要稟,吐蕃故地起亂了!”
軍情緊急,裴行儉身為首輔,自感責任重大,謝了一聲之後,也沒去就座,緊趕著便將軍情稟了出來。
“什麽?怎會如此!”
武後原本以為這軍情該是出在波斯前線的,可一聽是吐蕃故地再度起了亂子,心頭猛地便是一跳,竟自失驚地站了起來。
“現有紅山宮緊急軍報在此,請娘娘過目!”
一見武後失態若此,裴行儉自不敢稍有耽擱,忙一伸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軍報,雙手捧著遞到了武後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