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再給我攻上去!”
眼瞅著己方攻穀部隊幾乎全軍覆沒,而攻山部隊也慘敗而回,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已是氣急敗壞,再無往日裏淡雅從容的翩翩風度,怒瞪著雙眼,如狼嚎般地嘶吼了起來。
“侯賽因大人,天將晚,軍心已挫,再要強攻,恐難奏效,徒然葬送軍士性命,實不可再!”
穆阿侖•伊本•哈桑手下精銳已是折損得精光了,眼下手頭僅僅隻剩下兩千不到的親衛家底,他自是不想再將這最後的一點兵力都填進南口戰場這麽個無底洞,此際一聽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還要強攻,登時便急了,也不顧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頭上那頂前線總指揮的銜頭,毫不客氣地將事實指了出來。
“放屁,攻不下穀口,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此時不拚命更待何時,攻,接著攻!”
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此際正在氣頭上,哪管穆阿侖•伊本•哈桑與其乃是同級之將,氣咻咻地張嘴便罵了一嗓子。
“侯賽因大人,您看這天色,都已將插黑了,如何攻?我軍既無天時,又無地利,至於軍心士氣,您自己看著辦好了。”
穆阿侖•伊本•哈桑身為大將,自然也不是善茬子,此際見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當眾辱罵自己,臉瞬間便黑成了鍋底,可又不好真跟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當眾對罵,隻能是陰沉著臉,將手指向了後頭列陣的一眾官兵,強壓著怒火地解釋道。
“嗯,呼呼呼……”
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順著穆阿侖•伊本•哈桑的手勢,回頭一看,見本陣裏的官兵一個個麵有懼色,顯然都被先前那一戰的慘烈所懾,軍心士氣已到了最低點,將無戰心,兵無鬥誌,這仗已是斷然無法再打將下去了,加之此際太陽已然將將落到山下,離天黑也不過就是半個時辰左右罷了,實是已不足進攻之準備時間,心下自不免黯然一片,可又萬分不甘接受這等慘敗之結果,隻惱得氣喘如牛一般。
“侯賽因大人,我等縱使拿不下穀口,可隻要總督大人那頭能拿下敵指揮所在之山頭,勝算依然在我,今天黑將至,我等不妨先收了兵,明日再戰也可。”
“是啊,大人,明日再戰也不遲!”
“我軍無夜戰之準備,驟然為之,必多損兵將,非戰之道,還是先收兵為妥。”
……
不止是穆阿侖•伊本•哈桑一人不想再戰,便是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手下諸將也大多是此心,這會兒見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在那兒大喘粗氣,顯然有些子下不來台,自是各自上前進言了一番,算是為其搭了個下台的台階。
“唉……”
眼瞅著眾人皆無絲毫戰心,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心底裏登時便湧起了一陣難言的悲哀與淒涼,抬頭看了看如血的殘陽,又遠眺了一下狼藉的戰場,長歎了一聲,一句話都沒說,便即擰轉馬頭,默默地向主力所在的方向縱馬行了去。
“嗚,嗚嗚,嗚嗚嗚……”
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這麽一走,雖是並無交待,可實際上卻已是默許了諸將們的撤兵進言,諸將們自是暗自鬆了口氣,各歸了本部,旋即,一陣響似一陣的收兵號中,一萬四千餘大食殘軍開始了後撤,片刻之後,馬蹄聲急間,原本列陣於山前的大食軍已是消失在了遠處。
“賊子已撤,我軍勝利了!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正在陣地上緊張備戰的**一見大食軍已撤走,先是一片死寂,緊接著,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嗓子,整個陣地全都沸騰了起來,歡呼聲頓時響成了一片。
“呼……,他奶奶的,總算是守住了!”
身為南口總指揮,劉子明並未似普通士兵那般雀躍歡呼,反倒是有些子無力地重重坐在了草地上,隨手將血跡斑斑的橫刀往身邊一擱,低聲地罵了一嗓子,內裏有著太多的感慨,隻因他實在是沒想到自個兒獨自領軍的第一戰便是這麽場硬仗,最艱難時,連他這個總指揮都親自上了陣,而今總算是擋住了大食人的狂野攻勢,劉子明自是有理由感慨上一番的。
“報告副師長,賊軍已退,請指示!”
劉子明大氣尚未喘定,渾身硝煙味的第一團副團長蕭勇已跑了來,一個標準的立正,緊趕著請示道。
“留下一個營與炮兵營一道保持警戒,其餘人等即刻打掃戰場,將賊軍屍體都給老子扔下河去!”
劉子明拍了拍手,站起了身來,隨意地回了個禮,交待了一句之後,也沒管蕭勇是如何應答的,便即拔出腰間的單筒望遠鏡,瞄向了主峰所在的位置,盡管明知道離得遠,啥也看不清楚,可還是不放心地看個不停……
主峰處的戰鬥依舊在激烈地進行著,得到了主力支援的阿穆河毫不憐惜手下軍卒的性命,強攻一撥緊接著一撥,不計代價地強攻著山腰處的**陣地,幾番廝殺下來,固然是死傷了七八千人馬,可也對**的陣地形成了極大的威脅,不止是增援上來的原吐蕃戰俘死傷過半,便是後續加入戰鬥的一千**騎兵也已是損失了近三分之一,好在**輜重營就在主峰上,彈藥與短弩所需的鋼箭都不缺,硬是憑著精良的武備與強大的火力支援,生生摁死了大食軍的近十輪狂攻,陣地倒是尚能巋然不動,隻是主峰上的預備隊已是全無,林成斌手頭隻剩下了三百親衛軍與後勤營的百餘名戰力不強的輜重老兵,形勢對於**來說,依舊甚是嚴峻,哪怕天已將黑,可能不能守到李賀所部趕到,卻尚不好斷言。
盡管林成斌已知曉李賀所部已是順利地衝破了敵軍的封鎖阻攔,正在向主峰急趕,可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主峰上的部隊都已是激戰多時的疲兵,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已下降到了穀底,麵對著大食軍一撥接著一撥的生力軍之進攻,難免有疏失的時候,真要是陣地被攻破,此番圍殲大食東線主力的戰略計劃可就得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了,那後果林成斌實是承受不起,值此關鍵時刻,林成斌盡管表麵上平靜依舊,可心底裏卻已是有些子波瀾起伏不定了的,遠眺著山下敵陣的眼神裏也就難免帶上了一絲絲的憂慮之色。
“總督大人,非是小的們不拚命,實是**武器太犀利,我等……”
隨著又一撥的大食攻山部隊被**打退了下來,穆斯塔法•伊本揚已是再也沉不住氣了,率領著一眾親隨將領來到了前線陣營之中,一雙眼冷冷地注視著潰敗回來的領兵大將,內裏滿是掩飾不住的殺氣,登時便驚得那名將領渾身哆嗦不已,一頭跪倒在穆斯塔法•伊本揚的馬前,口中呐呐地出言試圖解釋上一番。
“似爾這等廢物留來何用,來人,將這蠢貨拉下去砍了,其所部所有百人隊長以上者一律斬首,遍示諸軍,再有違令妄自後退者,皆依此辦理!”
穆斯塔法•伊本揚雖不懂得“一鼓作氣,再鼓而衰,三鼓而竭”這麽個典故,可卻深深明白這句話的道理之所在,眼瞅著天色將晚,而己方卻一無進展,實在是不敢將脫困的希望寄托在後幾日的搏殺之上,此時此刻,有心拿敗軍之將的人頭來作法,以鼓起再攻部隊的決死之勇氣,自是懶得去聽那員敗將的解釋之言,也不待其將話說完,已然冷漠地一擺手,毫不容情地下了令,此言一出,自有侍衛在側的親衛衝上前去,不管不顧地拉起哀嚎不已的敗將,拖到了一旁,手起刀落間,一個鬥大的頭顱已是落了地,那等血淋淋的場景登時便令一眾在側的將領盡皆為之凜然不已,尤其是阿穆河這個前敵總指揮更是臉色慘白如紙。
“阿穆河,此番你親自率部攻山,拿不下山峰,自己提頭來見!”
正所謂擔心什麽,還真就來什麽,就在阿穆河忐忑不已之際,卻見穆斯塔法•伊本揚陰森森的眼神已是落到了其身上,一句話便將阿穆河所有的僥幸心理全都砸了個粉碎。
“是,末將遵命!”
將令已下,再多的擔心亦然無用,阿穆河也隻能是強打起精神,高聲應了諾,策馬衝回到了本陣,一把扯下身上的鎖子甲,重重地往地上一丟,黑沉著臉大吼道:“全軍聽令,卸衣甲!”
“刷拉,噗嗤……”
列陣待命的阿穆河所部最後的四千人馬盡管不明白阿穆河此令的意義何在,可一見自家主將麵如鍋底,卻是無人敢隨便發問,隻能是遵令行事,一時間扯衣卸甲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總督大人有令,拿不下山峰,砍老子的頭,在此之前,老子先砍了爾等的頭,都給老子聽好了,此戰隻許進,不許退,為了真神的榮光,跟我來,殺上山去!”
阿穆河冷漠地望著一眾手下扯衣卸甲,直到眾人忙乎已畢,他方才翻身下了馬背,一把抽出腰間的彎刀,往山嶺的方向重重一劈,怒吼著下達了決死一戰的命令。
“為了真神,殺光異教徒,殺,殺,殺!”
一眾大食官兵都是被宗教洗過了腦的貨色,這一聽主將搬出了真神,立馬全都狂熱了起來,在神職人員的帶領下,盡皆狂呼著宗教口號,跟隨在阿穆河的身後,向主峰發動了潮水般的最後之強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