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啊,立即把案卷資料報上來!哦,先把圖片傳過來吧,如果核對無誤,我會親自為你請功!”
苟代局長的語氣雖然平穩,中間卻改變了主意,這說明領導對此案空前重視,甚至等不及更詳細的資料。
A級通緝犯的斃命,往往意味著一起乃至多起具有全國影響的惡性案件可以結案,意味著受害者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意味著受害者家屬的心靈得到慰藉,意味著長期操勞的各地幹警可以鬆一口氣,意味著正義必將戰勝邪惡,意味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好吧,意味著調銜晉級升職……
真是想睡覺了有人送枕頭呢!死油頭給朱代所長送,朱代所長給苟代局長送,送得很及時,送得很到位,送得很那啥!
朱代所長和苟代局長是腳前腳後上任的,當然也都是立足未穩。朱副所長扳倒了大所長上位,苟副局長扳倒了大局長上位,由頭就是目前仍在初核階段的馬友仁案,馬友仁是縣局上任大局長的鐵杆手下。
前因後果太過複雜,左不過是栽花聞香,種刺紮手,事在人為,不是不報。詳細展開了可以碼一本官場文,關於忠誠與背叛,合作與拆台,忍辱負重與揚眉吐氣,一把手與二把手,鐵杆變匕首……本書不表,且待下部。
朱達昌卻不需要考慮太多,隻要記住一條就好――所謂豬狗一家,苟榮則朱榮,苟損則朱損。
嗬嗬,拔除了馬家莊涉黑勢力,打死了兩名A級通緝犯,至少可以把朱代的“代”字去掉了吧?也包括苟代的“代”。
從某種意義上說,後者比前者更重要,如果後者是因為前者而成功。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要有發展的眼光……
“是,苟局!”朱達昌當即立正敬禮,雖然手機信號不傳這個。所謂敬神以誠,心誠則靈嘛!
“嗯,小朱不錯的,加油!”苟代局長鼓勵了一句,通常電話打到這兒,下屬就可以跪安了。不過朱達昌突然想起來一點小事。
“苟局,還有一點小事。我在抓捕現場遇到兩個滄海警察,說是追蹤這兩名通緝犯過來的。但他們事先未發協查函,也沒帶介紹信。我有理由懷疑他們是涉黑勢力的另一個保護傘,已經把人控製起來了。但我擔心他們上頭會不會有什麽過硬的關係……”朱達昌斟酌著用詞,倒也是有理有據,不毛躁,不魯莽。
此事大小且不說,卻是一定要事先報告的。
請領導吃肉以前,也必須報告肉裏有骨頭吧,說不準骨頭還很硬呢。萬一骨頭梗在領導喉嚨裏,那不成了釣領導了嗎?領導被釣了,下屬能有好嗎?
當然,骨頭之事,一定要在領導聞到肉香以後才報告。否則,萬一領導不吃了呢?
涉黑勢力在斤蒙山深處的馬家莊,其保護傘卻在風馬牛不相及的滄海,這事怎麽聽怎麽不靠譜。
但是,總不能直接說――老大,咱們搶了丫的吧!
但是,怎麽決定就是領導的事情了,想吃肉還能怕骨頭嗎?這就是領導的擔當。
“對於涉黑勢力的保護傘,一定要認真查辦!要防止內外勾連,走漏消息。”苟代局長沉吟了一會兒,果然做出了決定,甚至有細節性的指示。
“是!”朱達昌一陣激動,我的做法,得到領導認可了!
不過,領導的指示不可偏頗,更不能把話說死了,凡事都要留有後手,“當然,也要仔細甄別身份,落實案情,絕對不能冤枉了好同誌!”
“堅決落實局長指示!”朱達昌精神煥發。
直到手機裏傳出忙音,朱達昌才收了手機坐下來,左臂也開始疼痛。
不過,現在還不是叫苦叫痛的時候。
不過,又苦又痛的時候,還是要留下資料的。朱達昌站在辦公桌前,用手機自拍了兩張照片。一張是隱隱有血跡滲出的熏肉手臂,一張是臉上慘白帶汗的半身照――一則是真疼,二則是給領導匯報工作太費心費力……
嗯,到時候就把這兩張照片提交給記者――怕死怕累,就不要當警察嘛!
或者是領導指示在手,如同尚方寶劍。或者是遠離了肉山的近距離威脅,朱達昌的勇氣重新聚集起來,麵色有些猙獰。
我朱達昌頭頂國徽,背靠政府,堂堂一級執法機關,在編幹警十四人,聯防隊員四十人,還能怕了一個社會渣滓一般的外地刑警嗎?!
與此同時,派出所會議室裏的四個警察正一籌莫展。
滄海市警察局牢山區分局城關派出所二級警員郎苑稱,追蹤四名重要嫌犯至此,卻因為派出所強行幹擾,致使兩名嫌犯逃逸,僅僅格斃了兩名。
四個警察麵麵相覷。大城市裏的小派出所,管得還挺寬。一個女警員就能跨了大區抓重要嫌犯?架不住人家有保鏢啊!
保鏢則什麽身份信息都拒絕提供,隻說絕不允許郎警官受傷,順手也保護了不識好歹的朱達昌,愛屋及烏嘛!朱達昌再不識好歹,再恩將仇報,他也是警察不是?警察都挺不容易的。
最後這一條得到了四個警察的嚴重讚同。
朱代所長都認了慫,四個警察都是完整的目擊者,當然不敢也不願造次。胖子說什麽,就記什麽好了。什麽都不說就玩簽字筆。深山裏的派出所還沒進化到用電腦做筆錄的程度。
“胖哥,你渴了吧?”
整個會議室裏就張妮最活躍。沒等胖子點頭,就從熱水瓶裏倒了一杯水過來。別人都沒的喝。張副鎮長嘴裏也渴,臉上就有點抽抽,明顯是心理不平衡。
郎苑的心態就比張副鎮長強大太多,想喝了就從胖子的杯子裏喝,根本不在意張妮的白眼――要不你咬我?
“胖哥,你餓了吧?”
沒等胖子點頭,張妮就當場打了電話。小鎮上的飯店一般是沒有外賣的,但張妮不是一般人,再說訂貨量還特別大。二十分鍾後,五十個驢肉火燒送到,用的是柳條編的大筐子。張副站長則很自覺地付了錢。
“胖哥,你吃!”張妮把一大筐驢肉火燒都堆在了胖子的麵前,兩眼還白著郎苑――什麽時候能吃也是毛病了?能吃多好啊!
“要不,大夥兒一起吃?”胖子撓了撓頭。這事好像不太好收場啊,張妮比朱達昌難對付太多……
“既然胖哥請大家吃,那大家就一起吃唄!”張妮先拿了一個給胖哥,自己也拿了一個,咬了一口說,“吃啊胖哥,很香的!”
張副鎮長等半晌沒見動靜,隻好屈尊紆貴地自己拿了一個,不,要拿就拿兩個!怎麽說也是老子付的錢呢!
誰說閨女是爹的前世情人來著,這也太絕情了吧?
誰說閨女是爹的貼身小棉襖來著,這也太冷了點,打心底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