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哪裏來的乞丐,竟敢跑來此處撒野,打,給老子打死這混球!”
從小門裏翻滾著跌進來的那個狼狽身影不是別人,正是被嚇得尿了褲子的裴守德,隻是他或許是真的被嚇慘了,竄進門裏的動作未免過急了些,這一衝之下,無巧不巧地剛好將唯一手持燈籠的門房撞到在了地上,登時便疼得那名門房撫著屁股慘嚎了起來。
“打,打死他!”
“奶奶的,不長眼的狗東西,這地兒是你能亂竄的麽?”
“踹死你個混球,狗日的東西,啥玩意兒!”
……
一眾門房們皆是從睡夢裏被驚醒過來的,一個個火氣都大得很,一人喊打,自然是個個動手,趁著夜黑,七手八腳地將裴守德狠狠地痛揍了一番,直打得裴守德哀嚎不已。
“別,別打了,本,本官,官,是裴、裴守德,別……”
先是被一場血腥殺戮嚇得失了禁,好不容易才逃到了李府,沒想到迎接自個兒的居然是一通子胖揍,裴守德委屈得直想自殺,拚著老命地護住腦袋,趴在地上狂呼了起來,隻是氣尤未喘定不說,身上還不時地落下重拳重腳,饒是裴守德連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也愣是沒能說出句圇吞話來。
“夠了,夠了,打死了還得報官,費事,來啦,將這混帳東西扔將出去算了。”
一通子狠揍之後,眾門房們打也打累了,罵也罵爽了,終於有人不耐煩了,發出了一聲倡議,一眾人等這才喘著粗氣地慢慢停住了手腳,隻是此時的裴守德已是被打得奄奄一息了的。
“混、混帳、帳東、東西,本官,本官乃是欽差,爾等,爾等安敢如此放、放肆,本官……”
可憐的裴守德渾身上下無一不疼,口鼻皆歪,滿頭是包,氣息就僅僅隻剩下一線而已,隻是萬分不甘的心思在支撐著,始終不曾真兒個地陷入昏迷之中,口中兀自有氣沒力地呢喃個不停。
“欽差?欽你娘的差,你這樣的混球會是欽差,老子還是親王呢,啥玩意兒,還敢冒充我家欽差大人,再打!”
先前被撞倒在地的那名門房雖趁亂痛打了裴守德好幾十下,可兀自沒覺得解氣,這一聽地上趴著的那灘爛肉自稱欽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毫不客氣地又給了裴守德幾大腳,口中不幹不淨地罵著。
“別打了,快,點燈,點燈!”
欽差可不是隨便人敢冒充的,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兒,這一聽裴守德自稱欽差,門房管家立馬便覺得不對勁了,忙不迭地伸手攔住了正暴踹著裴守德的那名門房,緊趕著出言呼喝了一嗓子。
“啊,這,這莫非真是裴大人?”
管家既已下了令,一眾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胡亂地折騰了好一陣子之後,總算是將殘破的燈籠又點亮了起來,湊到裴守德的臉前一照,立馬便有人驚呼了出來。
“好像是,可裴大人怎會如此狼狽,這不太可能罷?”
“不對啊,這官袍確是姑老爺的,可這人卻……”
“不好,定是出大事了!”
……
一眾李府的門房都是從越王府派將出來的,自是都識得裴守德這個姑老爺,有人帶了頭,眾人自是越看越像,隻是誰都不敢真兒個地確信地上那爛泥般的家夥會是向來威風十足的欽差大老爺,一時間光顧著評頭論足,卻無人伸手去攙扶倒了八輩子血黴的裴守德一把,就這麽任由其倒在那兒哼哼唧唧個不停。
“哎呀,不好,真是姑老爺,快,快將姑老爺抬進去,都愣著作死啊,還不快動手!”
門房管家到底心比較細一點,這一細看之下,還真從裴守德那張被揍得歪斜不已的臉上看出了其真容,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忙不迭地跳了起來,狂呼著下了令,一眾門房這才像是猛醒過來一般,亂紛紛地擁上前去,也不顧裴守德渾身的肮髒與襤褸,抬著裴守德便向內院闖了去,隻一瞬,原本尚算安靜的李府登時便是好一陣子的雞飛狗跳……
“裴兄,您怎地鬧成了這般模樣?”
陳無霜一向睡得比較晚,今日又擔著心思,更是遲遲難以入眠,先前前院響動大作之際,他原本並未放在心上,也不曾派人去過問,待得聽聞下人們稟報之後,這才大驚地趕到了客房處,一見裴守德一身襤褸的狼狽狀,不由地便驚呼了起來,滿臉子的難以置信之色。
“裴某,裴某……”
裴守德身上劇疼難忍,心中更是委屈不已,這一見陳無霜趕到,未語淚先流,直哽咽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來人,快送裴大人去好生梳洗一番,還不快去!”
陳無霜盡自滿心的疑惑,可一見裴守德這般模樣,卻也清楚不是問話的時機,隻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煩躁,一跺腳,緊趕著喝斥了一句道。
“啊,是,是,是……”
陳無霜乃是李府的實際主持人,他這麽一發話,一眾仆役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一迭聲地應了諾,胡亂地抬著裴守德便往盥洗房裏趕了去……
“裴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陳無霜雖說是智者,卻並未豁達到能置越王一係之生死存亡於不顧的地步,於裴守德梳洗包紮之際,他便已在盥洗房外打著團團轉,一待見到裴守德由兩名丫鬟扶持著出了盥洗房,陳無霜顧不得理會一眾手下人等詫異萬分的眼神,緊趕著便搶上前去,焦急萬分地追問了起來。
“唉,一言難盡啊,裴某深悔不聽陳兄之言,以致……”
裴守德雖經梳理了一番,可精氣神卻兀自未能恢複過來,臉色晦暗得有若抹了泥灰一般,這一聽陳無霜追問起事情的緣由,一股子悲憤的哀痛便即湧上了心來,懊惱地搖了搖頭,淚水已情不自禁地流淌而下。
“李柯等人何在?為何令裴兄狼狽若此?”
陳無霜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去安撫裴守德,更無心去理會裴守德的心情究竟如何,不耐地發問道。
“死了,都死了,死了啊……”
裴守德痛苦地閉上了眼,艱澀萬分地呢喃著。
“什麽?死了?怎會如此?該死!爾等盡皆退下,退下!”
一聽李柯等人都死了,陳無霜登時便有如被雷猛劈了一下般,臉色“唰”地便是一白,狐疑地問了兩聲之後,突地覺得不妥,忙一揮袖,斷喝了一嗓子,將左右人等盡皆趕出了院子,而後親自伸手攙扶著裴守德行到院子裏的石桌子後頭端坐了下來。
“死了,都死了,都怪某,都怪某啊,唉,死了,死了……”
裴守德木訥訥地任由陳無霜擺弄著,就有若行屍走肉一般,口中呢喃個不停,整個人都已是徹底癡傻了。
“夠了,裴兄!事已出,當急謀善後,若再如婦孺般自責,於事何補哉?又如何能對得起遠在朝中的王爺,裴兄還請自珍重!”
眼瞅著裴守德始終無法從夢魘中解脫出來,陳無霜登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是一頓當頭棒喝。
“王爺?對!裴某死可以,卻不能叫王爺失望了去,李顯小兒膽大妄為,竟敢謀刺欽差,某這就上本參他,參他個謀逆大罪!”
被陳無霜這麽一喝,裴守德先是一哆嗦,接著便是一陣激憤,氣咻咻地一拍石桌,亢聲嚷嚷了起來。
“狂妄!裴兄,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夠大,竟是要我等盡皆陪葬不成?糊塗,糊塗啊!”
一聽裴守德要參李顯,陳無霜可就坐不住了,如觸電般跳了起來,氣惱萬分地揮舞著雙手,毫不客氣地對著裴守德便是一通子嗬斥。
“啊……,唉……”
裴守德正發泄得起勁,被陳無霜這麽一喝罵,不由地便是一愣,接著很快便醒悟了過來,喪氣地長歎了一聲,癱軟在了石凳子上,隻顧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再無一絲一毫的精氣神可言。
“裴兄不必如此,勝敗不過兵家常事耳,但凡潮起必有潮落時,如今這河西已是英王之地盤,在此地與其鬥,殊難有勝算可言,不獨裴兄,便是再加上小弟,也是枉然,而今之計,唯有求和為上,至於日後麽,嘿,河西終歸不是英王的目的,其要展翅,就得回朝,所有的賬到時再慢慢算了去也不遲,一切當以大局為重,小節大可不計。”
裴守德到底還是越王最倚重的人物,陳無霜自不能坐看其就此頹廢了下去,這便溫言地勸解了一番。
“不錯,陳兄教訓得是,是裴某失態了,此次認栽便認栽,將來自有尋回時,隻是這和卻又當如何和了去,還請陳兄多多指教。”
裴守德畢竟不是尋常之輩,將陳無霜的話細細地咀嚼了一番之後,心情已是漸漸地平和了下來,雖尚有些怨氣難消,可已是能從大局思忖問題的根本了。
“此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問題的關鍵還在裴兄的身上,但消裴兄肯作出個姿態,想來英王殿下必會見好就收。”
陳無霜並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微笑著提點了一句道。
“哦?唔,某知道該如何做了!”
裴守德疑惑地瞥了陳無霜一眼,見其始終笑而不答,眉頭不由地便皺了起來,略一思索之後,便即找到了答案之所在,心神微微一鬆,恍然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