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晉有為帝者,年高而無嗣,心急之,後,喜得一子,大悅,以湯餅宴群臣,席間,有善諛之官起身謝日:‘臣等恭賀聖上得子,吾等無功而受祿,愧矣!’帝怫然對曰;;‘卿何語!此事豈可使卿等有功?’似此諛者,不辨情形,胡亂阿諛,豈不可樂乎?哈哈哈……”
或許是洛陽將近之故,也或許是與李顯相處融洽之由,李賢的心情著實很好,竟自一改往日裏穩重的性子,居然百無禁忌地說起了笑話來了——自函穀關一會之後,李賢與李顯這對小哥倆行則同車、食則同座,無所不談,彼此政見相近,關係則親密無間,說是水乳/交融也不為過。
“哈哈……,六哥該不會亦有立功之願乎?哈哈哈……”
李顯閱曆過人,隻一聽李賢這笑話的開頭,便已知李賢說的是晉元帝與其大臣殷羨的趣事兒,自是不覺得這笑話有多好笑,本來麽,後世混官場那會兒,李顯啥樣的渾笑話不曾聽過,他若是真要說起這類笑話來,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還保管每一個都比李賢所說的這個來得精彩百倍,不過麽,為了能與李賢合拍,盡管沒啥笑意,可李顯還是不吝一笑的,不單要大笑,還得捧哏地打趣了李賢一句。
“若得其便,立上一功又何妨,嘿嘿,七弟不願麽?”李賢哈哈大笑地做了個鬼臉,反詰了李顯一句。
“小弟……”
李顯本心就想要與李賢搞好關係,自是樂得跟其談笑無忌,這一聽李賢反過來打趣自己,不由地便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剛想著再湊趣一番之際,突覺馬車已停下,不由地便停住了口。
“北門學士李適、閻朝隱恭迎璐王、周王二位殿下!”
李顯的話剛嘎然而止,不遠處便響起了一個高亢的聲音,登時便令李賢哥倆個不免都有些子聽傻了眼,既不知這北門學士是啥玩意兒,也不明白這兩個所謂的學士怎地一點禮儀常識都沒有,連小哥倆的麵都沒見呢,便如此急吼吼地報起了家門,這等行徑說輕了是失禮,說重了,可就是逾製了的。
“七弟,這北門學士是……”
李賢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搞懂朝中何時出了這麽個機構,無奈之餘,隻好將探詢的目光投向了李顯。
“小弟也不清楚,六哥,我等去見了不就知曉了。”
李賢不清楚北門學士的根底,可李顯卻是心中有數的,不單有數,而且是深惡痛絕之,隻因這北門學士便是武後手中一把殺人的刀,前世那會兒武後便是收攏了一大批無恥文官,號稱北門學士,以之來禍亂朝綱,直至武後登基時至,被這群無恥之徒構陷的大臣不知凡幾,李顯也沒少吃這幫無賴文人的苦頭,至今想起,心中依舊忿然不已,當然了,這等隱秘李顯子不可能跟李賢說起,隻能是假作不知地聳了下肩頭,一派不以為意地回了一句道。
“也好,那就看看去罷。”
李賢想了想,也沒覺得有何大不了的,也就不再多囉嗦,點頭應了一聲,由著李顯掀起車簾子,一哈腰,行下了馬車,李顯見狀,默不作聲地跟在了其後,方才著地,入眼便見一大幫的低層官吏簇擁著兩名中級官員服侍的中年人正站在道旁的五裏亭前,左手一人個高臉圓,三綹長須隨風飄灑,頗有些卓而不群的君子之氣,右手一人中等身材,麵白須短,團圓圓如富家翁。
果然是這兩條惡狗!李顯隻掃了一眼,便已認出了那兩名中年官員的根底,左邊個高的乃是李適,右邊體胖的則是閻朝隱,此二人皆是寒門進士出身,三年前剛中的舉,原本都是朝中低品級之輩,就在今年高宗臨幸洛陽前,二者還都隻是九品官罷了,可如今居然都已穿上了六品官的服飾,這等升官速度隻怕屬大唐開國以來之最速,但這並不是李顯厭惡此二人的緣由,真正讓李顯歪膩的是此二人出現在此地的意味!
是示威還是威懾?怕是兩者都有之罷,這個武後還真是不省心!李顯一見到李、閻這兩個北門學士中最無恥之輩出現在五裏亭,便已隱約猜到了武後派他們前來迎候的用心所在,但卻並不打算提醒李賢,而是默不作聲地冷眼旁觀著。
“下官北門學士李適(閻朝隱)奉皇後娘娘懿旨,恭迎二位殿下。”李、閻二人等了片刻,也沒見李賢哥倆個有何反應,不得不各自上前一步,再次自報家門道。
“有勞了,不知禮部官佐為何不見人來?”李賢雖曾在封禪泰山一事上動本支持了武後一把,可心裏頭對武後依舊有意見,這一聽這兩個不知所謂的學士是武後派來的,心中之不喜立馬便湧了起來,可也不好當場發作,這便眉頭微皺地吭了一聲道。
迎來送往本就是禮部的勾當,李賢有此一問本也屬正常之事,可當著兩位北門學士如此問法,不免有當著和尚罵禿驢之嫌,果不其然,李賢話音一落,李、閻二人的臉色都有些變了,彼此飛快地互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怨怒之色,然則當著兩位親王的麵,卻也容不得他們倆放肆胡為,有再多的怒氣也隻能是強忍在心罷了。
“二位殿下,時候不早了,皇後娘娘還在宮中等著,不知二位殿下還有旁的吩咐麽?”閻朝隱的性子顯然比李適來得圓滑,心裏頭雖也氣惱李賢的目中無人,可臉上的笑容卻很快便浮現了出來,陪著笑,恭謙地問道。
“哼!”李賢心氣一向甚高,這些日子以來氣度雖比往常沉穩了不少,可畢竟江山易改,本性實是難移,這一見閻朝隱的話裏如此明顯地搬出武後來壓人,登時便火了,冷哼了一聲,便要發作。
“六哥,讓母後久等實是不妥,你我兄弟這便啟程也好。”李顯自不想看到李賢因跟這等小人物計較而丟了份,這便及時地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嗯,如此也好。”李賢壓根兒就沒將李、閻二人頭上頂著的所謂北門學士放在眼中,可卻不能不給李顯麵子,這一聽李顯出言提醒,倒也不好再發飆,但也沒給李、閻二人好臉色看,冷漠無比地哼了一聲,一拂袖,轉身便鑽進了馬車廂中,別說與李、閻二人打招呼了,便是看都不曾看二人一眼。
“有勞二人大人前來迎候,小王兄弟感激不盡,還請二位大人引個路,小王在此多謝了。”俗話說得好,寧可得罪君子,不可惡了小人,麵前這兩位可都是十足十的小人,李顯盡管不懼,卻也不想平白得罪了去,既然李賢唱了黑臉,李顯自然也就隻好唱紅臉了。
“不敢,不敢,殿下請!”
李、閻二人目下雖已躋身中級官員行列,其實在朝中都屬新進之輩,除了武後這麽個靠山之外,實在是談不上有甚根基的,此際最需要的便是旁人的尊重,此時見李顯如此之客氣,心中自是好感陡生,趕忙各自後退了一小步,恭敬萬分地躬身回了一句道。
“有勞二位大人了。”
李顯很是客氣地拱手還了半禮,笑著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鑽進了馬車廂中,須臾,稍作調整後的大隊人馬便再次浩浩蕩蕩地起行向遠處的洛陽城趕去。
“七弟,這個北門學士究竟是個甚玩意來著?怎地如此胡鬧,哼!”李賢心裏頭對閻朝隱拿武後來壓人的言語著實不滿得緊,黑著臉端坐在車中,好一陣子的沉默,直到馬車啟動之後,這才忍不住出言埋汰了一句道。
“六哥,小弟也不知曉其中蹊蹺,估摸著該是母後新設的個機構罷了,至於其餘的,小弟可就不敢胡亂猜測了。”李顯雖明知武後設立北門學士的用心,也知曉這麽個機構的用途何在,但卻沒打算如此早地便將實情捅破,此時聽得李賢見問,也就隻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胡鬧,朝堂機構乃是社稷重器,豈能兒戲而為之,真不知父皇……”李賢如今早已將李顯當成可靠的心腹,說話自然也就沒了顧忌,話裏不單批評武後的胡鬧,更連高宗都一塊掃了進去。
“六哥,父皇聖明,自會有主張!”李顯並不想李賢太過隨意地批評高宗,這便麵色肅然地打斷了李賢的話頭。
“哼!”被李顯這麽一打斷,李賢也醒悟過來自己的話怕是極為的不妥,可卻不願當麵認錯,這便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冷著臉不吭氣了。
嘖,小樣,脾氣到了底兒還是沒大改!李顯一見李賢那副氣惱的樣子,心裏頭不禁暗自好笑不已,不過麽,他可不想讓李賢忌恨上,這便笑著點了一句道:“六哥,北門學士這麽個混賬玩意兒確實不討人喜歡,不過呢,怕是有人比你我兄弟更加不喜,若是六哥真要對付其,卻也不必親自出馬,何必髒了自己的手,讓旁人謀劃去好了,你我兄弟打打邊鼓便好。”
“打邊鼓?哈,七弟還真是能想,也罷,就如此好了!”李賢本就不笨,隻一聽便明白了李顯話裏的意思,不由地嘴角一挑,先是微微一笑,而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