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慕寒說,下午他不去公司,留在這裏照顧藍婉玉,讓四位老人回家休息。
見說服他無果,顧漢清便攜著妻子離開了,楊玉玲低聲在藍婉玉耳邊叮囑了些話,也隨後離開了醫院。
她站在對麵馬路等公車,這麽冷的天,街上的行人倒是挺少的,形成強烈對比的就是醫院大門口一直蹲守的記者,黑壓壓的一片。
現在的年輕人喜歡看關於明星名人的八卦新聞,記者為了投其所好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用其極。醫院好歹是個救死扶傷的地方,就為了那麽一點新聞線索跑到這來占用公共設施,也不去理會那些進進出出的病人有多不方便,真是人心不古啊!
一輛黑色的老式豪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路邊,朝著她的方向按著喇叭。
楊玉玲起先並沒有注意到,直到司機來到她跟前,她才發現車裏坐著的人是親家。
司機很客氣地將她請了過去,她微笑地看著剛落下車窗的顧漢清道,“親家,你們還沒走呢?!”
“你住哪,我們送你回去吧!”
楊玉玲一怔,倒不是想曲解顧漢清這話裏的深意,是下意識地有點不好意思。
“不用了,公車馬上就來,我聽小玉說你們住的地方跟我家不一個方向,就不勞煩你們了。”
顧漢清淡然一笑,“這麽冷的天你在這裏等著我們怎麽過意的去,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上車吧,順便到你家拜訪一下。”
楊玉玲眸光一閃,點了點頭。
司機立刻為她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一路上,顧漢清跟楊玉玲都在聊著十幾年前黎市的風情麵貌,氣氛還算活躍,司機偶爾也來插一兩句嘴,隻有覃月如,至始至終沒有說話。
女人心思天生細膩,都是活了幾十歲的人了,楊玉玲不可能猜不到覃月如不說話僅僅是顧漢清說的習慣少言,而他們提出突然到她家去拜訪,想必也沒說的那麽簡單吧。
她在車上還給丈夫發了一條短信,好歹是親家第一次光臨,讓他適當的收拾一下屋子。
車子開進了和平小區,藍家的話題性再一次飆到了近期最高啊。
楊玉玲將顧漢清夫婦請進了家門,藍佳傑聽見聲響,從廚房裏係著一條圍裙走了出來,熱情地招待起親家。
“來來來坐坐坐,親家,剛剛小玉媽媽給我發短信說你們要過來,我這也是匆匆忙忙的趕到菜場買了些菜,一會午飯就在這裏吃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顧漢清夫婦引到沙發上去。
“不用這麽客氣,我們就是送親家回來,坐一會就走。”顧漢清瞟了一眼麵無表情的覃月如,轉而婉拒道。
“幹嘛這麽急著走,我們兩親家好不容易見上一麵,吃了飯再走,都差不多做好了!”藍佳傑好客地留人,聽到楊玉玲叫他,連忙趕去幫忙。
從進門開始,覃月如的臉色就不好了,這種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她可從來沒見過,六十多平的小屋子,壓得她都快喘不上氣了。
要不是丈夫一直拉著她的手,她真的想扭頭走人的。
不是她想瞧不起人,不能接受自己的親家家境平實,但至少也應該是個中產家庭吧,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她的親家普通到這種地步,小小的屋子兩房一廳,家具堆著連個站人的地方都沒有,也難怪在這種環境下生長出來的孩子小家子氣。
她看著身邊年代久遠的沙發,實在難以下坐,就感覺著那東西是一堆活生生的黴菌,讓她受不了。
顧漢清輕輕地拉了拉她的手,趁著藍家夫婦倒茶忙碌的空隙,低聲道,“忍忍吧,一會就走。”
覃月如這才勉強地落座。
沒一會,兩杯清茶端了上來,用的是普通的印花玻璃杯,一看也是有些年代的東西,覃月如再一次用手按住了胸口。
“喝茶啊,親家!”
“好好好……”
顧漢清端起了玻璃杯,看著藍佳傑落座,又將之放下,笑道,“突然來打擾實在不好意思,小玉沒什麽事,胎兒也保住了,你就放心吧。”
藍佳傑訥訥地笑了兩聲,掃了一眼覃月如的臉色,點點頭,“剛剛她媽媽跟我說了,這孩子也是,懷著身孕還這麽不注意,下次她回來我得好好說說她。”
“那是意外,意外誰都不想的,你也被過份責怪她。”
覃月如聽著這兩個男人一來二去的客套,忽然正眼看向了藍佳傑,發現他身上還係著圍裙,猛然間想到之前在醫院裏,顧慕寒給藍婉玉喂食的事,那會積壓下來的不滿就衝口而出了。
“親家平時也是你煮飯做菜嗎?”
“是啊,一日三餐都是我!”藍佳傑笑笑道。
覃月如隨即就勾起了一抹輕蔑的笑,聲音微冷,“難怪了,我說藍婉玉平時怎麽那麽依賴顧慕寒,也好像從來不動手做家務,原來都是從小有爸爸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
藍佳傑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覃月如是在指桑罵槐。
在廚房裏忙活的楊玉玲聞聲停下了炒菜的動作,臉色跌了下來。
親家話中有話,罵這個家陰盛陽衰,罵她女兒懶惰成性,可明明事實不是這樣的,被奚落如此,論誰聽了心裏都不是滋味。
藍佳傑尷尬地笑笑,“誰做都一樣嘛,男人是家裏的頂梁柱,多做一點也是應該的,現在的女人太辛苦了,能疼就多疼一些。”
顧漢清緊了緊與妻子相握的手,隨之一笑,同意地點點頭,“是啊,我對慕寒的母親也是這種心態,我們還打算下個月出去旅遊,她這半輩子為了家忙碌操勞,也是時候享享福了。”
顧漢清感受到了藍佳傑的善意,也給了個下台階。
覃月如不著痕跡的瞪了一眼丈夫,將視線別開,開始肆意打量起藍家的環境來。
顧漢清這時又問,“退休了吧,現在閑著都做些什麽?”
“除了做飯,就是和幾個老朋友下下棋什麽的。”藍佳傑回答得有些謹慎,時不時還瞟一眼心不在焉的覃月如,好像很怕被她逮住什麽毛病又嘲諷一番。
“哦,沒打球嗎?”
藍佳傑嗬笑地搖頭,“這個歲數了哪裏還有那個精神,老胳膊老腿的,就得量力而行,打球可以看看當娛樂。”
覃月如這時回眸,眼底漾著一層難以琢磨的笑,對著顧漢清道,“親家跟你是玩不到一塊的,隻有你才成天抱著你那幾支名牌球杆找球友,可你也得照顧一下親家的心情嘛,他喜歡下棋你非要讓人家去打高爾夫,怎麽可能呢?”
藍佳傑臉上的尷尬又添了幾分,“親家說的是打高爾夫啊,那東西我不會的,這輩子都沒接觸過。”
那是有錢人的運動項目,他玩不起但也不覺得那東西有什麽好玩,或許是真的沒接觸過,總覺得一堆人圍著一個小球跑來跑去,翻山越嶺有什麽意思?
覃月如勾唇一笑,“聽見沒有,親家沒接觸過,你就省省吧,自己在家裏的後花園練練手就算了。不過呢,還是跟親家學學,下下象棋,多動動腦,免得以後老年癡呆。”
顧漢清抿唇,看向藍佳傑,笑說道,“也對,其實下棋我也挺喜歡,有空找親家切磋切磋。”
“那好啊,慕寒的棋藝就很棒,我經常還輸給他,親家的水平應該比我高很多,恐怕我有得輸。”
覃月如樂了,掩唇一笑,“他是師從名家,慕寒從小得他真傳,兩父子以前下象棋的時候都難分高低,但他已經丟開這個東西已經很久了,親家你也別怕。”
這句話,乍聽好像覃月如也開始寒暄吹捧了,但其實一句話也不用聽完的,就記住前麵就好,他們顧家師出名門,他藍家就是雜牌軍,拿不到台麵上。
藍佳傑心中已經積累了不少的怨氣,借口說去幫忙便離開了客廳。
一進廚房他的臉色就跌了下來,鐵青憤怒,“難怪小玉要跟她的婆婆吵架,就這樣的婆婆,我都受不了。”
楊玉玲偷聽了一些,也是氣得要死。
“跑來我家耀武揚威,她以為她有多了不起啊?要不是看著小玉跟慕寒的份上,我剛剛就衝出去攆人了,說我們小玉沒家教,她就有了?還說什麽信佛的人,就這種性格和脾氣,佛要是活著都不想收她。”
藍佳傑無奈地搖頭,“我今天也算是領教了她的本事,罵人不帶髒字,小玉跟這樣的婆婆過招,總歸是吃虧多些。”
“嗯!”
“今天的事不要跟小玉說,省得她心裏不舒服找機會又跟婆婆吵架。”藍佳傑壓低聲量來叮囑道。
楊玉玲關了火,一邊盛菜一邊道,“我不會跟她說的,但想讓她們不吵,也是不可能的。你看見沒有,她從進門就一直板著一張臉,好像我們欠她幾百萬一樣,之前在醫院裏也是這樣的,當著我的麵都給小玉甩臉子,她打心眼裏看不起我們一家人,要是小玉跟慕寒過得不好啊,恐怕她是第一個出來拍手叫好的。”
藍佳傑接過她遞來的菜,忽然問道,“聽說她還有個女兒,那人的脾氣怎麽樣?”
楊玉玲搖搖頭苦笑道,“我看也是夠嗆,也就慕寒好點!”
這時,客廳裏傳來顧漢清的聲音,“親家啊,我們回去了。”
兩人一聽,急忙趕出來。
“這就走了,這飯菜都差不多做好了,吃個便飯再走吧。”
顧漢清笑著起身,“不用這麽客氣了,我們都是親家了,以後見麵吃飯的機會大把的是,小玉住院慕寒陪著,景凨那邊還有點事情需要人去處理,我得過去一趟,下次見麵咱們再一塊吃飯吧,真是不好意思了。”
藍佳傑還想留,卻感覺到衣角被人扯了扯,他頓住,聽到楊玉玲笑道,“那好吧,那就改天再吃飯了,我送你們下去。”
她急忙上去開門,將人送到樓梯口,顧漢清便謝絕她再繼續相送,帶著覃月如離開了。
坐上車,離開了和平小區,覃月如將車窗玻璃搖了下來,寒風灌入車內,似刀子一般割著人的臉。
顧漢清蹙眉,柔聲問道,“開窗做什麽,你熱嗎?”
“我悶!”覃月如冷嗤道。
顧漢清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將車窗關上,“小心別吹感冒了。”
“我不感冒也得被慕寒氣死……”覃月如終於開噴了,優雅的眼角閃過冷蔑的光,“你說他是中了什麽邪選上了這麽個什麽都沒有的女孩子?!我一直以為,藍婉玉家庭環境肯定沒法跟咱家比,但也不至於窮到那份上吧,連現在的商品房都買不起一套,一家人擠在那樣一個巴掌大的房子裏生活。你看看那樓道裏,到處都是蜘蛛網,扶手上厚厚的一層灰啊,還有一大堆的小廣告貼得整牆都是,這樣的環境也能住人嗎?她家的內,衣褲就那麽直接的晾曬在客廳的陽台上,來個客人看見了多晦氣啊?”
“小家庭就是這麽不方便的,你以為商品房那些家庭又有多少寬敞的地方供洗曬跟客廳分開啊?從天到地的房子是需要經濟條件的。”顧漢清好言安慰著。
覃月如念了一句佛偈,忍住了脾氣,哼道,“你也難怪藍婉玉要找上我家慕寒了,就她們家那種條件,不找個好的能改善日後的生活嗎?沒有慕寒,她們家能住到大房子裏去嗎?趕明兒他們一辦喜酒,我們給的彩禮錢就夠他們吃幾輩子的了。”
“人家養大一個孩子也不容易,我們是男家,娶媳婦本來就要花錢的嘛!”顧漢清擁住了妻子,淡淡道。
覃月如蹙眉,眼直勾勾地盯著丈夫,不滿道,“你現在倒幫起她說話了,你不也一樣瞧不上這媳婦兒嗎?”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我們顧家的孫子都差不多要生了,你難道還想去拆散他們一家三口啊,你啊,也學學我,把心思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少操這種心便是了。”
覃月如一聲冷笑,“是啊,要生了!但願她皮糙肉厚好生養,以後多給我們添幾個孫子,這樣起碼還有點用!”
“你看你說這話……”顧漢清沒好氣的搖搖頭。
她沒理會丈夫的鄙視,將視線調向窗外,思忖著丈夫的話,心中,似乎又有了另外一番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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