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這種時候穩婆都該是喜笑顏開地走上前,管主家要賞錢的。
然現下這種情形,產婦在產房裏生死未明,生出來的小公子,哭聲細弱瞧著頗有些短命之相,而男主人又不在府中,因此穩婆將孩子抱出來時,心裏頗有些忐忑。
“麻煩您了!”卻沒料到,蟲子推著輪椅上前,從穩婆手中接過孩子,含笑看著,並遞給她一個紅封。
穩婆伸出雙手將紅封接過,連連朝蟲子道謝。
蟲子抱著孩子,問穩婆,“嫂夫人如何了?”
“回...回這位爺,”穩婆實在覺得讓個外男在產房外麵守著,實在過於怪異,然其餘人都未理會此事,她也隻能將心中的疑慮放下,“夫人力竭暈了過去。”
“蘭夫人!”就在此時,產房裏傳出一聲驚呼。
是薛永怡的聲音。
楚玉凝聞聲,從蘇氏懷裏抬起頭,拔腳往產房跑去。
眾人料不及她突然行動,來不及阻擋,隻能眼睜睜瞧著她邁進門檻,繞到屏風後麵。
“蘭夫人!”楚玉凝越過屏風,入目便見李氏頭發淩亂地躺在產床上,雙目緊閉,宛若沒有呼吸的模樣。
她心間一緊,衝到床前,握住李氏的手,轉頭看向薛永怡。
“薛姐姐,蘭夫人如何了?”
薛永怡心緒複雜地看著她,忽而垂下眸子,低聲道:“蘭夫人她...她為了生這個孩子,體力透支...用盡了力氣...已...沒了呼吸。”
沒了呼吸......
楚玉凝急忙伸出顫抖的指尖,觸探李氏的鼻息。
然而沒有...
她沒有感觸到任何氣息。
李氏她......
楚玉凝怔怔望著床上被濕發遮住大半臉龐,雙眸緊閉的婦人。
她還這麽年輕,不過雙十年華,就這樣被作者奪去了性命。
不容任何商量的餘地。
她唯一做錯的一件事便是嫁給了蘭舟,然而,他們二人的姻緣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難道不是作者一手寫就的麽?
“你既然能夠在這個世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為何不直接讓蘭舟與薛永怡在一起,何苦要讓無辜的人為他們二人的感情陪葬?”
她在腦海裏質問著作者,這一次,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你這個縮頭烏龜!你若真有本事,這個世界的所有人物都是由你一手創造,他們的行事又怎會不在你的意誌之下?”
她聲嘶力竭地早腦海裏罵著那不知藏於何處的人,然而哪怕將力氣用盡,也再聽到一絲回聲兒。
不公平。
多麽不公平嗬!
隻要作者切斷與她的交流,她即便喊破喉嚨也沒有用。
楚玉凝抬手,將李氏臉上的亂發理順,手指拂過她汗濕蒼白的臉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對她說:“對不住。這一切原本不與你相幹。對不住......”
然而再多的歉意,也挽回不了一條性命。
李氏走了,就像前世的自己那般,不管有多少不舍,對於這個世間有多少牽絆,當作者決定了她是時候要走了時,便隻有撒手人寰。
唯一不同的是,去世並不代表一切的結束,而是另一場輪回的開始。
也不知李二姑娘會不會和自己一樣?
若是如此,希望你在下輩子的時候,一定不要遇見蘭舟,若是偶然相識,也定要守住本心,不可與之相知。
除了,薛永怡,蘭舟是這世間所有女子的毒藥,沾染不得,休想染指,否則後果一定會慘。
“一定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牽連啊!”她握住李氏的手,在心中對她鄭重叮囑道。
“楚妹妹,讓蘭夫人安心地去吧。”薛永怡拍了拍楚玉凝的肩,在她耳邊低聲安慰道:“至少她與蘭少將的血脈流傳了下來,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楚玉凝神情木然地點了點頭。
耳邊不知是誰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聲。
楚玉凝呆愣愣看著仆婦拿幹淨濕帕子替李氏擦身,替她換上一聲幹淨的衣裳,將她從產房裏抬走......
直到李氏的葬禮結束,楚玉凝整個人都是懵懂的。
宛如丟了魂般。
蘇氏看在眼裏,急在心上,無奈之下,給永安王捎去了信。
永安王看過蘇氏的信後,當即騎馬趕回將軍府,命侍衛將楚玉凝請到外書房。
楚玉凝這幾日都因李氏的死而過地渾渾噩噩的,聽到永安王召見,抬步便跟在傳信任的腳跟後麵,往前走。
“這是這幾日的戰報,你瞧瞧。”
永安王將一個冊子丟在她手上。
楚玉凝打開來看,目光先是茫然沒有焦距,漸漸變得清明起來,及至最後,一雙水潤潤的眸子裏,滿是擔心與憂慮。
蘭舟引領的五萬北疆大軍,因與韃子作戰經驗豐富,被安排與叛軍正麵對決,卻由於不熟水性,險些吃了個大虧。
而蘭舟更是被流箭射中,索性不在關鍵部位,無甚大礙。
將戰報看完之後,楚玉凝合上冊子,“不知父王喚兒前來,所謂何事?”
永安王看著她,“你覺得眼前的危機該如何化解?”
他未必真的沒有法子,不過以這種方式,轉移楚玉凝的注意力,讓她暫時忘卻蘭夫人生產死亡之事。
“咱們的五萬大軍,到了聯合軍中,隻會被他們放在最前線衝鋒陷陣,眼下,除了盡早滅掉叛軍,並沒有什麽可行的好法子。”
“定遠侯手中握有十萬兵馬,加之西夏大軍,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滅掉的。”永安王神色平靜看著她。
楚玉凝抿住唇,一時啞口無言。
“玉凝,父王不願這五萬人就這般有去無回。你可能替父王尋思出一個好主意?”
“父王,我需要時間,好好整理思緒。”楚玉凝沉默了半晌,緩慢說道。
“好。”永安王麵上露出笑容,“此役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在駐軍大營裏等著你的好點子。”說完站起身,用手拍了拍楚玉凝的肩膀,大步往外走去。
楚玉凝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永安王在這戰事煩亂的時刻,匆匆趕回將軍府又急忙離去,隻是為了鼓舞自己重新振作起來。
是呀!
這個世上還有那麽多她要守護的人。
她又怎麽能繼續萎靡不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