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不是夢,一聲心疼的“湘湘”,把她從夢境的患得患失中喚醒,她知道,真的是齊晦來了,是龐公子告訴他了嗎,還是他感受到自己在承受傷痛?
屋子裏響起很輕的啜泣聲,湘湘窩在齊晦胸前,微弱的顫抖著,齊晦輕輕撫摸她的背脊,輕輕掰開她的臉頰,卻不忍多看一眼湘湘委屈的神情,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這樣的事到底該怪誰?對龐淺悠來說,犧牲一個小丫頭去挨打,真的不算什麽事,難道去告訴她,湘湘是自己的妻子,可誰知道她會再鬧出什麽事?
“疼。”湘湘把淚水蹭在齊晦的衣襟上,嬌柔地說,“給我揉揉好嗎?”
可齊晦很輕的一碰,湘湘還是禁不住顫抖,他耐心地安撫:“我小心一些,不怕。”
那之後,湘湘沒再說話,齊晦也什麽都不問,一個安靜地躲在懷抱裏,一個小心嗬護她的傷痛,其實事情很簡單,何必去追究對錯,沒有什麽比這一刻的珍惜更值得在乎。
湘湘安穩地睡了一覺,也是她來龐府後第一次睡得那麽香甜,仿佛不論在冷宮裏還是在外麵的世界,齊晦在身邊才是真正的安逸,才能讓她完全放鬆自己。齊晦離開時,就快要天亮,他以為湘湘熟睡了不會察覺,可溫暖的懷抱一離身,湘湘就醒了。但她知道齊晦必須走,她沒有睜開雙眼。
直到再也感覺不到愛人的氣息,才靜靜從眼中滑出淚水,她要更勇敢更聰明,就算不能成為沈先生那樣高貴的女子,若能保護自己的周全,將來安安穩穩地陪在齊晦身邊,她會有大把的時間和空閑,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隔天依舊在鵑兒粗魯地上藥中醒來,鵑兒真是一點也不顧忌什麽,起先湘湘覺得她太過熱情,可相處下來,真是個實心實意熱情的女孩子,其實不用相處,能被沈先生這樣的人留在身邊的丫頭,必然是好的。這天鵑兒拖著湘湘起來,說:“你總趴著不行,要起來走動走動,又沒傷筋動骨,是不是想偷懶,讓我伺候你?”
結果被進門的沈嫣聽見訓了幾句,鵑兒嘻嘻笑著說她去準備早膳,沈嫣才有機會問:“昨晚上,你們見麵了吧。”
湘湘點頭,原來先生知道,她還以為齊晦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潛入這裏的,忙致歉:“給您添麻煩了。”
“不礙事,昨晚我陪著淺悠呢。她和三公子吵翻了,好容易打起精神,如今又跌回穀底。”沈嫣攙扶湘湘走了幾步,果然沒有傷到筋骨,隻是皮肉一片青紫,至少要有十來天的罪受,沈嫣讓湘湘安心住在她的屋子裏,而她更坦率地說,“也許你覺得龐小姐會來對你說聲對不起,她說是說了,但因為打的是我的人,她對我說的。我想在她眼裏,就算這次打了整個廚房的人,也不算什麽事。她天性如此,咱們非要她認錯懺悔,反而自己糾結了。不說原諒她,你就當是為三公子受了苦,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有人上門提親了。”
湘湘自覺何德何能,能讓先生事事為她費心,且每件事每句話都解釋得那麽清楚,她覺得若是鵑兒被打了,先生未必如此,正因為自己和淺悠尷尬的關係,才讓她特別上心。與其說先生是關心自己,不如說是保護她和齊晦的感情,並嗬護受傷的龐小姐,她好像特別地在意。
湘湘偷偷地仔細看先生,她一直以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一句風流混話,近來才知道是出自《詩經》,此刻覺得,用這句話來形容沈先生容貌再恰當不過,也因此她二十歲了不嫁人,千裏迢迢來京城做女先生,的確很奇怪。
“二殿下是不是很生氣?我看三公子十分緊張,希望不要影響他們兄弟之情。”沈嫣攙扶湘湘又躺下歇著,為她蓋上棉被,完全沒在意自己正伺候一個侍女。
而湘湘的回答也令她驚訝,湘湘赧然道:“我們什麽話都沒講,就是依偎著,待了大半夜。”
沈嫣如大姐姐似的摸了摸湘湘的臉頰,誇讚道:“真是個好姑娘,該是你的福氣。”
而此刻,齊晦已經身在東宮,太子與他約定了十天的出行,齊晦將代替太子去考察軍隊,從駐守京城和附近幾個城鎮開始,這一次過後,下一回可能還要去更遠的地方。齊晦正認真地看著路線圖,以及各處駐軍的位置,太子卻在一旁,盯著他的臉看。
這幾天他又明著暗著找過,宮裏果然沒有湘湘的蹤跡,而派人去閉月閣,也沒查到什麽可疑之處。但的確如宋靜姝所言,有個叫湘湘的姑娘常去為花魁梳頭,雖然這些日子不曾去過,不久前還出現過,太子覺得,湘湘應該是肯定早就離宮了。看起來或許和齊晦沒什麽關係,但一個宮女能悄無聲息地從宮裏消失,難道不是靠齊晦相助?
齊晦不經意地抬頭,與太子四目相接,自然他低著頭時也感受到太子正盯著自己,他沒什麽,太子卻十分尷尬,幹咳一聲道:“早去早回,賢妃娘娘在宮裏,我會派人照顧仔細,你隻管放心。”
齊晦沒做聲,太子又心虛地說:“賢妃若有什麽事,我們之間也就完了,可我在乎你這個弟弟,二弟,我還是那句話,你若願為我的臂膀,這江山天下,我們一同來坐。”
“殿下,我們之間,隻要有承諾就可以了。江山天下是您的,我隻要一方安逸自由之地。”齊晦淡然,收好了路線圖,轉身離去。
太子跟到門前,縱然大白天,齊晦依舊是神出鬼沒,他覺得齊晦的身手以一敵百都不在話下,這樣的人他要如何掌控,若是真的願意離開這裏,永世不再回來,也算是他的福氣。
可這樣的念頭隻是一晃而過,太子立刻又露出陰鷙冰冷的目光,他不能心慈手軟,齊晦必須要除掉。
此時齊晦回到冷宮,母親這幾天不算太壞,可也始終不見好轉,簡單地說了幾句話,說他要離宮去勘察軍隊,賢妃隻讓他路上小心,之後則忍不住問了句:“湘湘好嗎?在外麵有沒有被人欺負?”
齊晦說湘湘背出了整本論語,簡風的表姐很喜歡她很耐心地教導她,湘湘現在正正經經在書房裏念書,她沒有提湘湘為了幫淺悠,被龐夫人毒打了一頓,賢妃樂嗬嗬地聽著,說:“這孩子,誰都會喜歡她的。”
可齊晦卻忘不掉昨晚懷裏人的委屈,賢妃察覺兒子情緒低沉,還以為是為離宮的事擔心他,反而安撫齊晦不要多慮。
同是這一天,龐峻在進宮見過皇帝,處理罷政務後,在隱秘的老地方見了麗妃,他們畢竟不是親戚,不可能回回都正大光明地在殿閣相見,麗妃早已等得不耐煩,見龐峻悠哉悠哉地來,劈頭蓋臉就道:“什麽時候了,現在要見你一麵,還要三催四請?”
龐峻以禮相待,問道:“三殿下的傷,可好些了?”
麗妃冷笑:“你可算想起來了,沒有大礙,可再有下一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的性命,這六七年來,我天天提心吊膽,從前怕皇後傷他性命,如今卻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來的人不肯放過他。你倒是說,我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他們最初的目的,扳倒太子後,殺了皇帝,皇後順利地死在了他們手裏,沒想到卻一步都無法接近太子,下毒暗殺都用過了,每一次的無功而返,都證明太子身邊有人暗中保護,而之前麗妃捉奸,也證明了皇帝的心思,對他來說,他不在乎誰做皇帝,反正誰都不是他的兒子,他隻在乎自己能不能多享受幾年富貴,再多報複一些這個世道。
自然這些事,龐峻不會對麗妃說明,麗妃很蠢,說了她也不會明白。
此刻麗妃就高高揚著下巴,高傲的語調,尖銳的聲音,刻薄的話語:“龐大人若有二心,我一個女人家沒法兒挽回局麵,那就大不了魚死網破,我會告訴全天下皇帝不能生養,我的兒子是孽種。”
當初麗妃生不出,又沒有魄力偷種,在龐峻的慫恿下,和不相識的侍衛暗結珠胎,現在那侍衛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三皇子卻長大了。眼下麗妃便以此做要挾,更揚言:“我就說,三皇子是你們龐家的種。”
龐峻清冷地一笑:“娘娘威脅老臣,沒有用,您的急躁,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太子一直韜光養晦,現在才讓我們猝不及防。老臣勸您安心守在宮裏,安心守護三殿下,眼下還有一場好戲可看,你我大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漁翁之利?”麗妃不解,“太子和誰爭,和皇帝嗎?”
可她心裏一個激靈,心內震了震,還有冷宮裏那個孽種呢,她猙獰地笑著:“難道那小畜生不是傻子?我可好多年沒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