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巳時剛過,慕容姑姑端著那碗棕紅色的安胎藥,腳步輕盈的進了寢殿,沁媛此時正坐在床上歇息,嵐姨和染霜坐在一旁,仿佛在仔細撥弄著什麽東西,仔細瞧去竟是一筐糧食,裏麵放著各式各樣的作物。
慕容姑姑走進欠了欠身子道,“奴婢給惠貴嬪娘娘請安,惠貴嬪萬安,惠貴嬪,到了服安胎藥的時候了。”
沁媛抬眼瞧了一眼,見慕容姑姑的臉上帶著幾分輕佻,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卻又不見親近平和,同所有人劃出一道塹。
沁媛讀出了慕容姑姑的得誌之色,眼底閃過一道看不見的輕視,嘴角微微揚起溫和道,“拿過來吧。”,慕容姑姑上前幾步,將藥碗遞到沁媛麵前,沁媛抬手接過後,仰首果斷麻利的喝下,麵容鎮定自若極了,仿佛這安胎藥不帶一絲苦澀。
沁媛強忍著安胎藥的苦澀,緩緩的咽了一口吐沫,和善的笑著將藥碗遞給了慕容姑姑,慕容姑姑微微彎著身子上前接過,就在剛要碰到藥碗之時,沁媛忽然鬆手,玉碗應聲墜地碎了,嚇了慕容姑姑一跳。
沁媛原本和善的模樣忽然起了變化,極其不悅的望向慕容姑姑,語氣刻薄道,“慕容姑姑,你這是什麽意思?”,慕容姑姑眉頭泛起皺紋,連忙微微頷首低聲道,“娘娘,奴婢還沒接過來,您就鬆手了。”
沁媛嘴角斜斜一揚,“哦?照慕容姑姑的意思,是本嬪故意摔了這玉碗嘍?”,慕容姑姑麵色雖不顯一絲慌張,但語氣卻變為低沉,“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是奴婢動作遲鈍,沒有及時接過藥婉,讓娘娘受驚了。”
沁媛見慕容姑姑話鋒有所轉變,嘴角滿意揚起,張德海這時在一旁插言說道,“慕容姑姑,如果奴才沒看錯,這藥婉是上好龗的羊脂白玉所製,眾所周知,玉器碎了可是極凶之兆,惠貴嬪如今懷有龍胎,慕容姑姑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慕容姑姑緊了緊絲帕,心有不甘的認錯道,“奴婢一時不慎犯了錯,望惠貴嬪娘娘責罰。”
沁媛輕蔑的瞧了慕容姑姑一眼,嘴角斜斜揚起,柔聲中帶有一絲尖酸,“慕容姑姑也是不小心罷了,不必太過自責。”,慕容姑姑聽到這話,麵容變得舒暢了一些,誰知沁媛又緩緩開口道,“不過張德海說的也對,如今本嬪懷著龍胎,這玉器碎了,的確不是什麽好兆頭。”
慕容姑姑原本放鬆的臉上,此刻又緊繃了起來,“奴婢甘願受罰。”
沁媛瞥了慕容姑姑一眼,指著嵐姨和染霜的放心說道,“慕容姑姑日日為本嬪操勞,本嬪怎舍得懲罰慕容姑姑呢,不過慕容姑姑實在過不去的話,本嬪就成全了慕容姑姑吧,前些日子本嬪金華殿的小廚房失了火,在翻修過程中,拾到了許多糧食,下人們本是要扔掉的,可本嬪看著太可惜,糧食可不能白白浪費了,慕容姑姑受點累,把各式糧食都挑揀出來吧,日後本嬪吃著慕容姑姑挑選出來的糧食,腹中胎兒也是會感激你的。”
慕容姑姑方才在入殿之時,隻是大略的掃了一眼,這時朝著沁媛指著的方向仔細瞧去,嵐姨和染霜依舊雙手不停的挑選著,再瞧向糧筐中,放著各式各樣大小不等的米粒,有大米、小米、赤豆、綠豆、薏米、白芸豆、大麥米等,若是一個一個的挑出來,怕是一夜也挑不完,慕容姑姑頓時驚愕的瞧著沁媛。
沁媛輕柔的眨了眨眼睛,淡漠著說道,“怎麽?慕容姑姑不願意?”,慕容姑姑咬了咬牙,擠出幾分極為不自然的笑容,“能為惠貴嬪娘娘效勞,是奴婢的榮幸。”,沁媛瞬即稱心笑道,“嵐姨、染霜你們倆歇會兒吧,將糧食搬到內閣去,交給慕容姑姑便可。”
嵐姨和染霜應了一聲,便將糧筐搬了出龗去,慕容姑姑眼裏帶有怒意,但卻不敢說些什麽,隻好跟著出了寢殿,沁媛望著慕容姑姑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不削的笑意,隨後吩咐張德海道,“寢殿太暗了,把內閣的燭火拿進來幾個吧,給慕容姑姑留一個就行了。”
此刻,擎蒼正坐在禦書房批閱奏折,燭光閃閃,映著擎蒼俊美絕倫的臉龐,顯得格外棱角有形,瞳仁偶爾微微靈動,如水晶珠一般吸引人,隻見擎蒼雙眼緊盯著折子,時而抬手停頓筆尖,眉頭微微皺起,顯出著急之色,時而筆尖流利揮灑,眼裏閃出興奮的光芒,一雙緊鎖的眉毛慢慢的舒展開了。
擎蒼略微掃過,最終滿意的點了點頭,合起最龗後一張奏折放於一旁,批了整整兩個時辰的折子,擎蒼覺得有些疲累,慵懶的憩在椅子上,目光隨性的遊走著,忽然停駐於筆架之上,筆架兩端除了掛著上好龗的龍須貢筆以外,末端則掛著一雙龍戲珠的荷包,自從沁媛在過年侍寢之時送給了他,他便一直懸掛在禦書房的筆架上。
擎蒼將荷包摘下,放在手中輕柔的撫摸著,若有若無的香氣散發於空氣當中,腦海裏不禁閃現出沁媛的模樣,時而溫婉嫻淑,時而倔強倨傲,擎蒼嘴角微微彎起,一副沉靜美好之態,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自知以前委屈了沁媛,本想讓沁媛居於安神殿,好好補償一番,可誰知沁媛竟對他如此厭惡,竟然還出手打了他,他平生第一次被人打了巴掌,高高在上的君王,這是一種怎樣的屈辱,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至少也是要斬首的,可擎蒼卻依舊可以對沁媛笑得出來,他還不想她死,他怒火難消,他要讓沁媛知龗道,惹怒了他,是怎樣的下場。
擎蒼把玩著手裏的荷包,笑意緩緩轉為邪魅之色,心裏得意的暗語道:薛沁媛,既然你如此不識抬舉,朕就沒必要在恩寵於你了,你不是桀驁不馴嗎?朕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堅強?除非你死了,不然別想逃出朕的手心的!擎蒼想到這裏,捏緊了手中的荷包,嘴角得意揚起。
周瑞清這時輕輕推門走了進來,微微頷首稟道,“皇上,惠貴嬪乖乖的喝下安胎藥了。”,擎蒼收了收笑意,難道沁媛就這麽讓步了?擎蒼不禁有些失望,緩緩開口道,“朕知龗道了。”,周瑞清微微抬眼看了看擎蒼的眼色,低沉著說,“可慕容姑姑卻被惠貴嬪責罰了。”
擎蒼一時犯疑問道,“怎麽回事?”
“奴才聽說慕容姑姑沒有接住藥碗,以至藥碗摔在地上碎了,惠貴嬪一時生氣,便責罰慕容姑姑挑出糧筐裏繁雜多種的糧食。”
“糧食?”
周瑞清微微點了點頭,“皇上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金華殿的小廚房不是走水了麽,翻修時拾到了許多糧食,宮人本想丟棄來著,可惠貴嬪覺得太可惜,便叫人送到了金華殿,留著平日食用,今夜慕容姑姑冒犯了惠貴嬪,惠貴嬪便責罰慕容姑姑,將糧筐中的糧食一一挑選出來分類放好,糧食粒小繁多,慕容姑姑怕是可要挑到費些功夫了。”
擎蒼聽著周瑞清徐徐道來後,嘴角閃出一絲笑意,他就知龗道沁媛不會就此妥協,鬥不過他便轉向慕容姑姑了,擎蒼將荷包重新掛在筆架上,果斷起身大步流星的朝著金華殿走去,荷包掛在筆架上微微擺動,長長的流蘇在空中蕩漾,仿佛是在預示某一種感情,生出了新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