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沐雨看了劉子秋一眼,雙手合什,對著高秀兒說道:“貧尼了緣!”
這個法號分明另含著深意,那就是要和劉子秋了斷這段緣分。
劉子秋卻故作不知,腆著臉說道:“謝姑娘,好久不見了。”
謝沐雨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貧尼庵中,不求香火,男子不得入內。施主既然來了,貧尼也不便驅趕。還請施主事了之後,盡速離去。”
劉思根不知龗道他們在說些什麽,隻是又嚷嚷了一句:“娘,我渴。”
劉子秋趕緊說道:“謝姑娘,能不能討杯水喝?”
謝沐雨看到虎頭虎腦、天真可愛的劉思根,目光為之一柔,對那兩個麵如死灰的小尼姑說道:“取些水來。”
兩個小尼姑如蒙大赦,雖然不知龗道謝沐雨對她們的懲罰會不會繼續,但能拖得一時總是好龗的。庵內盛水的器具也頗為獨特,不是水杯,而是瓷缽,倒真像是出家人所用。劉根思倒是不管不顧,捧起瓷缽便“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慢點喝,小心井水涼。”謝沐雨頗為難得地提醒了一聲,這句話倒有些俗世的味道。
劉子秋知龗道她並沒有徹底放下凡心,不由笑了起來,說道:“謝姑娘,我聽說這天音庵中有外麵難以品到的香茗。今天既有幸至此,還望謝姑娘不要藏私。”
當年,謝沐雨也隻是誤打誤撞,想要嚐嚐茶葉直接衝泡是什麽味道,從此便不願意再喝那種加了許多佐料的“飲品”。但她真正理解茶的真髓,還是後來碰上了劉子秋。在謝家大院後宅的那處小花園裏,劉子秋給她講了許多茶道方麵的知識,如何采摘、如何殺青、如何炒製、如何保管、如何衝泡、如何選擇水和茶具。這些都是劉子秋利用後世的記憶所作的泛泛之談,並不能算是真正的茶道。但這是這些泛泛之談,卻給謝沐雨在茶道上指明了一個正確的方向。從此謝沐雨在飲茶一道上的造詣突飛猛進,成為天下當之無愧的第一茶道大家。
如今聽劉子秋提起茶道,當年的許多事情便曆曆在目,就算心如止水的謝沐雨也不禁要泛起絲絲漣漪。到了這時候,謝沐雨的心腸卻已經硬不起來了,輕輕抬起玉手,指了指石桌旁的**,說道:“施主請坐吧。”
高秀兒聞言,朝著劉子秋會意一笑,沒想到今天的事比預想中的還要順利。
那兩個小尼姑也是滿心歡喜,忙不迭地取來茶具,一隻天青色的瓷壺,一套粉青色的瓷杯。在這個年代,青瓷已經是最好龗的瓷器。當然,按照劉子秋的說法,最好龗的茶具應該是紫砂,隻不過謝沐雨托人尋找多時,也沒有見過一件傳說中的紫砂器具。
謝沐雨的茶道已經爐火純青,動作優雅,令人賞心悅目。很快,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院子裏飄蕩開來。
高秀兒輕輕嗅了嗅,笑道:“好香的茶,若是能夠常常喝到妹妹親手泡的香茗,這輩子也不算虛度了。”
謝沐雨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高秀兒,卻早已經聽說過她。但麵對貴為國母的大漢皇後,謝沐雨卻臉色平靜,淡淡地說道:“茶既已喝過,各位施主便請回吧。”
劉子秋卻搖了搖頭,說道:“此庵既名天音庵,可是因為謝姑娘彈得一手好琴。當年劉某也曾聽謝姑娘彈過一曲,當真餘音繞梁,令人三日不知肉味。今日有幸再龗見謝姑娘,何不請謝姑娘再賜一曲?”
其實劉子秋對古琴根本是一竅不通,謝沐雨的琴技雖然高超,於他來說卻等同於對牛彈琴,他這樣說,不過是找個由頭賴著不走,另外再不斷地勾起謝沐雨的回憶罷了。劉子秋知龗道,謝沐雨當年對他還是頗有好感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現在身居高位,卻紆尊降貴而來,就不相信不能打動謝沐雨。
看到劉子秋得寸進尺,謝沐雨便氣不打一處來。轉念想到劉子秋現在已經貴為天子,如果惹惱了他,恐怕會給謝家招來無端的禍事,隻得又忍住了,對那兩個小尼姑吩咐道:“把琴取來吧。”
謝沐雨的聲音透著無奈,聽在那兩個小尼姑耳朵裏卻有如天籟之音。跟了自家姑娘十幾年,當然知龗道她的性情。如果她真的看破紅塵,對劉子秋再沒有絲毫眷念,根本不會彈琴給劉子秋聽,即使劉子秋是當今天子也沒有用。隻是謝沐雨自己還不覺得,找了個為謝家著想的理由。真要為謝家著想,她早就該還俗了,又何至於斯?
鬆樹下,石桌旁,一雙素手緩緩撥動琴弦,寧靜的畫麵在炎炎夏日中仿佛透著一股清涼。一曲終了,眾人都沉醉其間,就連劉思根都變得乖巧起來,唯有劉子秋拍著巴掌,大呼小叫:“好!好!”
他還學著後世看京劇時的情景,隻是這兩聲“好”在此時此刻未免大煞風景。
高秀兒忍不住朝他瞪了一眼,嗔怪道:“夫君!”
“情不自禁,失態了,失態了,見笑,見笑!”劉子秋有些悻悻然,連連作揖。
“妹妹果然彈的一手好琴,確實當得天音二字!”高秀兒聽謝湘紋彈過琴,當時以為她的才藝天下無雙。如今聽了謝沐雨的演奏,方知龗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雖然高秀兒跟謝湘紋更加親近些,也一直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但這一次,她不得不承認,謝湘紋的這個堂妹是個強勁的對手,謝湘紋恐怕沒有多少機會了。
謝沐雨卻不答她的話,雙手慢慢離開琴弦,沉聲說道:“各位施主,茶也喝過了,琴也聽過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劉子秋朝著高秀兒連使眼色,高秀兒卻隻作未見。劉子秋無奈,隻好厚著臉皮說道:“謝姑娘,你難道真不明白我此來的目的嗎?”
“請稱呼貧尼了緣!”謝沐雨再次強調了自己的法號,作勢要站起身,卻發出“啊”的一聲驚呼,雙手緊緊按住右膝,臉露痛苦之色。
高秀兒原本還想看看劉子秋如何化解這次困局,但醫者父母心,看到謝沐雨似乎有什麽隱疾,卻不好袖手不管,隻得搖了搖頭,走上前去,柔聲問道:“沐雨,哪裏不舒服?”
當初謝沐雨被迫出家,確實是為了躲避王世充的糾纏,但又何嚐沒有對劉子秋收了她的庚帖卻從此不聞不問的怨悵。但她縱有一肚子的怨言,對著高秀兒卻也發不出來,隻得皺著眉頭,指了指右膝。
高秀兒伸手輕輕搭住謝沐雨的脈搏,又隔著長裙,在她膝蓋處輕輕捏了捏,臉色忽然凝重起來,說道:“沐雨,你最近是否受了風寒?”
謝沐雨隻是個柔弱女孩兒,又沒有習過武藝,偶爾受點風寒也是常有之事,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現在聽高秀兒說起,不由詫異道:“有什麽問題嗎?”
這也是謝沐雨第一次正常地和高秀兒對話,高秀兒不由淡淡一笑,說道:“原本沒有什麽問題,隻是你肯定長期久坐,為濕氣內侵,若是不及早想些辦法,恐怕終有大礙,搞不好將來要終身臥床,不能行走!”
謝沐雨的性子原來就是好靜不好動,自從決意出家以後,更是很少離開那間僧房,確實大多數時間都是席地而坐,誦讀經卷。如今聽了高秀兒的話,謝沐雨不由得信了,慌忙問道:“這麽厲害!可有什麽法子解救?”
高秀兒所說的實際上就是關節炎,這種疾病即使在後世也極難治愈,因此她便雙眉緊蹙,苦苦思索孫思邈的醫著中可有合適的湯劑。其實她對那本千金方已經能夠倒背如流,如果有效果極佳的方子,她完全可以信手拈來。既然連她都要苦思冥想,顯然一時間難有什麽好龗的辦法。
劉子秋雖然沒有精研醫術,但武術和醫術原本就有相通之處,而且他來自後世,知識麵比高秀兒她們要豐富得多,大概也知龗道些原因,不由笑道:“謝姑娘,劉某倒有個法子。隻要謝姑娘離了這裏,跟著劉某,自有辦法解救!”
謝翁山一聽,終於提到正事了,不由大喜,也從旁勸道:“雨兒,陛龗下貴為天子,一聲號令,天下神醫莫不雲集,還怕治不好你的毛病嗎?你就聽爺爺一句勸,還俗吧!”
謝沐雨朝劉子秋翻了個白眼,幽幽地說道:“你又不是我什麽人,我為龗什麽要跟著你!”
高秀兒伸手在劉子秋腰間輕輕一掐,小聲說道:“夫君,你怎麽連話都不會說了?該換個稱呼了。”
劉子秋撓了撓頭,說道:“雨兒,我,這個……總之你跟著我走,包你沒龗事!”
謝沐雨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若是真有辦法可以治好我的病,跟你走也無妨。但我想先聽聽你的方子。”
最近,她膝蓋疼痛的毛病越發頻繁了,而且疼痛越來越厲害,有時候就像針刺一樣,令她痛不欲生。她自己也懂些淺顯的醫術,卻一直想不出什麽辦法。
高秀兒也是一臉茫然地望著劉子秋,連孫思邈的千金方都沒有太好龗的辦法,他能有什麽好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