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劉子秋前來拜訪,謝翁山不由喜出望外,忍不住老淚縱橫,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赤腳便朝外麵衝去,看得報信的家丁目瞪口呆。謝翁山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當然知龗道劉子秋前來拜訪意味著什麽,這說明劉子秋根本沒有計較謝翁達的過失,前段時間尊謝家為天下世家的詔書也是真的,否則他又怎麽可能親身而來,隻要隨便交給一名獄卒就可以了。
一出大門,謝翁山便要翻身下拜。
劉子秋吃了一驚,慌忙跳下馬,一把扶住他的雙肩,說道:“老爺子,咱大漢王朝不興這個!”
謝翁山到底年紀大,又一路奔跑,未免有些喘氣不順,好半天才定了神,垂首說道:“陛龗下光臨,謝家蓬蓽生輝!”
劉子秋卻已經看到謝翁山赤著腳,趕緊說道:“老爺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去慢慢談。”
江南氣候雖然溫暖,但頗為潮濕,而且謝翁山歲數大了,這樣光著腳站在青石板上,時間長了可不太好。
眾人來到客廳坐下,謝翁山又要向高秀兒行禮。高秀兒卻知龗道他是自己的外祖父,雖然自己貴為皇後,卻也不肯接受他的跪拜。倒是小劉思根對謝翁山的長胡子很感興趣,看了兩眼,奶聲奶氣地說道:“比老師的長。”
“根兒,休得胡言!”劉子秋喝斥了一聲,拱手道,“老爺子,誌文兄弟他們還要在京城逗留一段時間,參加朝廷的科舉盛事,可能要到年後方才回來。不過,朕已經作主,幫老爺子尋了一房孫兒媳婦。”
不管劉子秋幫他定下的這房孫媳婦是美是醜,謝翁山也隻有連聲稱謝的份。
劉子秋倒也沒有細說,擺了擺手,又道:“朕此番前來,是為了謝姑娘的事。”
謝翁山一聽,又要跪拜,連聲道:“草民有罪!”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朕此次前來,就是想勸說謝姑娘還俗。”劉子秋知龗道他說的是因為謝翁達執意要與王世充聯姻,才逼得謝沐雨削發出家的事情。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他當然不會再責怪謝家,何況他自己在這件事上也有責任。
謝翁山歎了口氣,說道:“恐怕難啊!”
高秀兒笑著從衣袖裏取出一張紙來,說道:“有庚帖在此,謝家莫非還想悔婚不成?”
劉子秋現在當然明白謝蘊交給他的那張紙片是什麽意思,隻是高秀兒一直沒有還給他,他也不好意思討要,隻能繼續留在高秀兒手中。如今見高秀兒主動拿了出來,他才鬆了口氣。
謝翁山卻隻是搖頭,說道:“謝家怎敢悔婚?隻是雨兒心意堅定,陛龗下終有庚帖,恐怕也難令她回心轉意。”
劉子秋想了想,說道:“朕親自勸她,難道也無用?”
這其間,謝家人不知龗道勸過謝沐雨多少次了,尤其在劉子秋稱帝以後,更是每天不離人,直逼得謝沐雨抽出障刀以自盡相威脅,方才作罷。這時候就算劉子秋親至,恐怕也難以奏效。但事已至此,謝翁山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歎息一聲,說道:“陛龗下肯親身前往相勸,實乃謝家之幸。老朽願意頭前帶路。”
因為前段時間謝家人勸得太凶,謝沐雨不肯再呆在謝家大院裏,堅持要去餘杭城中的庵堂修行。謝翁山無奈,在謝家大院外麵另修了一座庵堂,這才將謝沐雨勸住。如今要見謝沐雨,卻隻能往院外而去。
出了謝家大院,行不多時,卻見一條林間小徑,甚是幽靜。小徑的盡頭有一處青磚黛瓦的庭院,便是謝沐雨的修行之所,她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做天音庵。小徑的兩邊都是新栽未久的桂花樹,此時正值初夏,桂花樹稀落的枝葉還形不成蔭涼,小徑雖然不長,但一路行來,卻是令**汗淋漓。
還未來到天音庵外,便見兩個青衣女尼迎了上前:“奴婢見過老太爺,老太爺是要見小姐嗎?”
這兩個女尼年紀都不過十三四歲,雖然戴著僧帽,卻掩不住容顏秀麗,想必原本是謝沐雨身邊的貼身丫鬟。像謝家這樣的大家族,就算是一些地位卑下的侍女,也是經過千挑萬選。當初劉子秋第一次來謝家時,謝家送給他的凝露、凝霜這對姐妹就算得上絕色佳人。如今這對姐妹隨著高秀兒進了洛陽,水漲船高,已經做了宮中的女官。這兩個丫鬟姿色比凝露姐妹更勝一籌,隻是跟著謝沐雨,卻隻能出家做了尼姑。
當然,這並不是她們想要的結果,所以在謝翁山麵前仍然以奴婢自稱。而且她們神情萎靡、麵容憔悴,顯然吃齋念佛的日子讓她們倍感痛苦。
謝翁山在劉子秋麵前時刻保持著謙卑,在這兩個小尼姑麵前卻昂起了頭:“去告訴沐雨,就說長山村的故人來了。”
“長山村的故人?”兩個小尼姑抬頭看見了站在謝翁山身後的劉子秋,忽然滿麵驚喜,“太好了!是姑爺來了!”
說完,她們也顧不得形象,早一路小跑,奔進了庵中。原來,當年劉子秋第一次來到謝家的時候,和謝沐雨一起談論過茶道,這兩個尼姑當時就伺候在謝沐雨身邊。因為她們那時候年紀還小,劉子秋對她們印象不深,但她們卻記住了劉子秋。她們和凝露、凝霜姐妹不同,自幼便跟在謝沐雨身邊,幾乎知龗道謝沐雨的所有事情。這樣的人自然不好隨便放她們出龗去,她們這輩子注定了隻能成為謝沐雨的附庸。謝沐雨的未來夫君也就是她們的夫君,謝沐雨幸福了,她們才有幸福。所以她們對劉子秋印象特別深,雖然事隔多年,卻仍然能夠認得出來。
高秀兒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劉子秋一眼,笑道:“夫君,看樣子你的人緣不錯啊。”
劉子秋訕訕地捏了捏鼻子:“唉,也不知龗道謝姑娘肯不肯見我們。”
他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在來的路上,謝翁山說過,現在就連他過來,有時候謝沐雨都不肯相見。果然,過不多時,那兩個小尼姑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說道:“小姐說了,她今天不身子不適,不想見任何人。”
高秀兒淡淡地笑道:“夫君,現在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她的意思很明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劉子秋身為大漢皇帝,又有什麽地方不能去?隻要劉子秋硬闖,誰敢攔他?
這時,劉思根卻拉著高秀兒的衣角,輕聲說道:“娘,我渴。”
如果是其他小孩子,如果在烈日下走這段路,恐怕早就哭鬧開了。即使劉思根從小經受了各種藥浴,又在劉子秋的親自指導下開始鍛煉筋骨,但畢竟年紀太小,終於還是有些忍不住了。
劉子秋見狀,嗬嗬一笑,朝著兩個小尼姑拱了拱手:“二位小師太,謝姑娘不肯見我們,卻也無妨。隻是你們看這天氣,何不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去討杯水喝。”
兩個小尼姑已經知龗道了劉子秋的身份,而且她們心裏也巴不得劉子秋能夠說服謝沐雨還俗,好讓她們早日脫離苦海,所以也不管謝沐雨是什麽意思,便自作主張,還裝模作樣地打了個稽首:“既然如此,幾位施主請隨貧尼來吧。”
謝翁山卻不敢僭越,躬身做了個手勢:“陛龗下請!”
劉子秋和高秀兒一左一右拉著劉思根的手,邁步踏進了天音庵的山門。當然,那十多名侍衛沒有這個待遇,隻能候在外麵。
天音庵內卻是另一番景象,進了山門便是一棵高大的古鬆,繁茂的枝葉遮蔽了豔陽,讓人頓覺一片清涼。樹下一張石幾,一口古井,幾個**。放眼望去,並不見什麽香火,也不見佛像,好像不是一所庵堂,倒似個隱居之所。
劉子秋不覺一愣,旋即朗聲說道:“謝姑娘,有客來訪,何不出來一見!”
兩個小尼姑嚇得魂不附體,連聲道:“姑爺,休得如此大聲,小姐會打殺奴婢的!”
其實謝沐雨生性溫和,再怎麽生氣也不會對她們有所喝斥,但卻會遣她們上山砍柴。兩個細皮嫩肉的小尼姑,卻要揮動著沉重的利斧,被山路上的荊條割得皮開肉綻,想想就叫她們心驚。
但此時她們再提醒,卻已經晚了。左邊第一間僧房,“吱咯”一聲開了,一個青衣女尼從裏麵緩緩走了出來,一張豔絕天下的臉上卻是波瀾不驚,一雙美眸從劉子秋等人身上掃過,這才看著那兩名女尼,淡淡地說道:“你們去山上砍十捆柴再回來。”
兩個小女尼一聲哀歎,原本就憔悴的麵色更顯蒼白。
“這位便是沐雨妹妹吧。”高秀兒還是第一次見到謝沐雨,雖然沒有人介紹,但那種天人之姿卻已經透露了謝沐雨的身份。高秀兒可是在上林西苑生活了好幾個月,那裏幾乎匯聚了整個大隋的美女,但以高秀兒想來,恐怕容貌上能夠和謝沐雨相提並論的,不會超過一手之數。即便她自己,也覺得要略輸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