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很多人會認為,朝廷允許這些人擁有私軍,就承認了他們割據一方的地位。事實上,即使不承認他們擁有私軍,朝廷也沒有能力對漠北實行有效統治。相反,在他們得到朝廷認可的情況下,任何一方想要攻打吞並另一方,都可以被視為對朝廷權威的挑戰,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他們進行討伐。這正是劉子秋的高明之處。
當然,拓跋木彌的情況是個例外,因為劉子秋答應過要封他為王,讓他一統黨項八部。雖然統一之後的黨項羌人極有可能成為漢人的一個威脅,但歸根結底還是要看漢人自身是否強大。如果漢人的力量rì益衰弱,即使黨項各部沒有統一,依然能夠對漢人的統治形成威脅。剛剛結束不久的五胡亂華年代,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這些政令頒布下去,需要很長時間才會落到實處,並且很有可能會受到來自各方的反彈,但劉子秋照樣義無反顧。他很清楚,隻有在朝代更迭的年代,各種政策才更容易得到強力推行。所以,他要牢牢抓住這個時機。等到天下平定以後,各行各業已經逐步走入正規,反而不適宜再這樣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了。
……
忙碌了半個月,魏征終於從江南來到了洛陽,和他同來的還有李靖、韓世諤等人的家眷以及南陳遺留下來的大批金銀珠寶。
得知蕭皇後三番五次要讓楊倓把皇位禪讓給劉子秋,魏征便笑了起來,說道:“大隋三分天下,主公已得其二,登基稱帝實乃眾望所歸。主公不肯接受禪位,莫非想學魏武故事?”
魏武是指曹cāo,他自己沒有篡奪漢室天下,而把機會讓給了他的兒子曹丕。
劉子秋哈哈大笑,說道:“劉某哪那麽多彎彎腸子!劉某行事隻求問心無愧,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魏征點了點頭:“然則,主公又因何猶豫再三?”
劉子秋歎了口氣,說道:“蕭銑占據江陵,連奪十數郡,境內政通人和,百姓擁戴,劉某不忍伐之。他是蕭皇後的侄兒,劉某正yù借蕭皇後之手迫其歸降。如果劉某此時接受楊倓的禪位,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了。”
魏征不由笑了起來:“主公心憂百姓,實乃天下萬民之幸。如此,主公更該早登帝位。蕭銑雖得民心,然彈丸之地,不足為慮。他之所以遲遲不肯歸降,無非是心存僥幸罷了。主公可兵分兩路,一路出汜水關,大破瓦崗,震懾河北、山東諸盜,一路陳兵襄陽,進逼江陵。隻要擊退瓦崗,蕭銑必降。主公便可安心接受楊倓的禪位了。”
劉子秋沉默良久,方才說道:“便依魏先生所言。蕭銑歸降之rì,便是劉某接受禪位之時!”
……
消息傳入宮中,蕭皇後深思半晌,忽然咬了咬牙,吩咐道:“取黃綾來!”
當年追隨在楊廣和蕭皇後身邊的老太監都已經先後去世,如今在皇宮中資曆最老的便是李誠了,這總管一職仍然由他擔著。但因為李誠是蕭嬪身邊的人,所以蕭皇後對他多有防範,她棲身的這座景範宮中所用的都是當初從隴西宮帶出來的人,就連廚子也不例外,再不用禦膳房的人侍候。
身邊既然都是信得過的人,蕭皇後也就不用她們回避,取過黃綾,又沉默了一會,忽然一張口,咬破了食指。
眾宮女大驚,紛紛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娘娘饒命啊!”
“都起來,不關爾等的事。”蕭皇後擺了擺手,在黃綾上寫下一封血書。
眾宮女隻以為蕭皇後要搞什麽衣帶詔,哪敢起身。
蕭皇後見此情景,便知道身邊這些所謂的心腹其實已經沒幾個真的忠心於大隋了,隻怕自己如果真寫什麽衣帶詔,她們出了寢宮便會去向劉子秋告密了。不過,蕭皇後現在連楊家的天下都不想維護了,又怎麽會在乎她們心向何方,不由輕輕揮了揮手,說道:“都別跪著了,去請劉夫人過來,哀家有一封血書要交給她。”
聽說這封血書是交給高秀兒的,眾宮女才鬆了口氣,紛紛從地上爬起來,退了出去。
看了這些身邊人的表現,蕭皇後明白隋室大勢已去,更加堅定了讓楊倓早rì禪位的決心。
高秀兒聽說蕭皇後有血書要交給她,也是吃了一驚,匆匆忙忙趕到宮中,接過黃綾一看,卻是蕭皇後寫給蕭銑的書信,敦促他早rì歸降,不由歎息道:“娘娘,其實不需要這樣的。”
蕭皇後苦笑道:“若是你家夫君肯早rì接受倓兒的禪位,哀家又何至於此!”
高秀兒一時無語,其實她內心並不希望劉子秋做皇帝。做了皇帝就等於成了孤家寡人,就成為天下野心家們的眾矢之的,再也不能像回到過去那樣的rì子了。
……
劉子秋的想法當然和高秀兒不同,他要當皇帝,並不是為了像楊廣那樣掌握生殺予奪的大權,而是要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皇帝是什麽?是集軍、政、立法大權於一身的至高無上的統治者,而這種高度集權正是朝代更迭、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動蕩的根源。如果他隻是一個臣民,想要改變這種高度集權,勢必會當成叛逆。而他是皇帝就不一樣了,那是他自己革自己的命,阻力自然要小得多,目標也更容易實現。
接到這份血書的當天,劉子秋就任命李靖為巴漢道總管,統領一萬騎兵、五萬步兵進駐襄陽。
此時,南陽太守馬元規已經派人進入襄陽城,清理了朱粲留下的一地狼籍,那些追隨朱粲的亂民都被安置在襄陽城裏,變成了襄陽城的居民,而朱粲本人則被馬元規下令斬於市曹,懸首城門。再加之大批糧食從江南運到,一些逃往他處的原襄陽百姓也陸續返回家鄉,襄陽城又恢複了一點人氣。
李靖率領大軍進入襄陽以後,一麵整頓城防,一麵派人向蕭銑下了一封戰書,隨戰書同時送過去的還有蕭皇後親筆所書的那份血書。不過,李靖並沒有急於進軍,他還在等待從江都調來的一支水軍。劉子秋給他的命令是向蕭銑施壓,但為將者誰不想建功立業,李靖還是做好了邊談邊打的兩手準備。
就在李靖出發以後,劉子秋把文昊召進了府內,說道:“文將軍,瓦崗軍在汜水關外叫囂多rì,你怎麽看?”
文昊拍了拍胸脯,大聲說道:“自古兵為將擋,水來土掩!末將不才,願引軍踏平瓦崗!”
劉子秋擺了擺手,說道:“翟讓雖然平庸,但他手下勇將如雲,頗多能人異士,切不可掉以輕心。”
文昊不以為然地說道:“主公,末將願意立下軍令狀,如若不能退敵,甘當軍法!”
劉子秋笑了起來,說道:“軍令狀就不需要立了,劉某相信你的能力。你此番出兵,隻要擊退關外的賊軍即記大功一件,對敗退的賊眾不必窮追猛打。待你班師之rì,劉某必重賞與你!”
文昊拱了拱手,說道:“請主公放心,末將必不辱命!”
……
從洛陽到汜水關不過半天的路程,文昊大軍到達關下時,關上守軍已經頂住了瓦崗軍的數十天猛攻。守關的都是來自正規軍的將士,經過這麽多天的血戰,已是人人疲憊,個個帶傷,關外瓦崗軍也是傷亡慘重,屍橫遍野,可見戰鬥異常激烈。
次rì清晨,關外又響起了進攻的號角,瓦崗軍蜂擁而至。然而,今天的情況卻與往rì不同,關上卻擂起了戰鼓,封閉多rì的關門緩緩打開,一隊騎兵衝了出來,亂箭齊發,shè住陣腳。門旗開處,一將越眾而出,手舉大刀,厲聲喝道:“瓦崗賊寇聽著!速速棄械投降,可免汝等一死!”
攻打汜水關是李密的主意,隻要攻下汜水關,便可直取洛陽。最重要的是,洛陽附近建有幾處大型糧倉,儲存了大批糧食。如今河北、山東的**已經持續了一年多,土地荒蕪,百姓食不裹腹。隻要有糧食,立刻就能夠拉起一支軍隊。
李密想要奪取天下,一支強大的軍隊自然必不可少。因此,前後攻打了將近兩個月,士卒傷亡不計其數,翟讓已經心存退意,李密卻依然不肯收兵。因為劉子秋刻意封鎖了消息,李密到現在還不知道洛陽已經易主。
在冷兵器時代,攻城無疑是一項極其艱巨的任務。所以在古代,為了奪取對方的城池,將領們才會絞盡腦汁,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設計出各種各樣的器械。而要攻打汜水關這樣的關隘,難度無疑要比普通的城池大得多,因為你根本無法對一座關隘形成合圍,對方可以不斷從後方獲取援兵和矢石、糧草。在這種情況下,守關的軍隊主動出擊,對於攻城的一方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福音。
翟讓和李密見狀都是jīng神一振。翟讓環顧左右,連聲說道:“誰敢出馬,擒了此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