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方法衝泡出來的茶確實比添加了各種香料的茶湯要好喝得多,尤其喝完以後,嘴裏還有股淡淡的清香,令人回味無窮。李明月隻喝了一次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顧不得少女的矜持,脫口問道:“隻是什麽?”
劉子秋笑著說道:“隻是劉某也不過是個吃魚的人,卻不會打漁。姑娘想學,等將來介紹那位漁夫給你認識便是。”
其實這話半真半假。這些茶葉確實是從江南帶過來的,但炒製殺青的辦法卻是劉子秋教給謝沐雨的。謝沐雨和李明月一樣,也是大家千金,不可能親自動手炒製茶葉,所以她又把方法教給了那幾名貼身婢女。那幾個貼身婢女也就成了劉子秋口中的“漁夫”,而劉子秋自己實際上就是那些“漁夫”的祖師爺。
“是這樣啊。”李明月不覺有些遺憾,轉念一想,又說道,“原來大人聽得懂民女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李明月出身世家大族,雖然養在深閨,很少接觸陌生男子,但她經常讀書,喜歡的也是溫文爾雅、滿腹經綸的書生類型。李長風帶她來見劉子秋的用意她自然明白,從內心來講,她是不太樂意的。因為在她心目中,劉子秋不過一介武夫罷了。和草原上的女子不同,她不喜歡英雄,相反,英雄在她看來就是粗魯的代名詞。
可是,當她品嚐了按照劉子秋教的方法衝泡出來的清茶,她對劉子秋的感觀才有所改變。即便如此,李明月仍然瞧不起劉子秋,所以故意說了那麽一句話想要刁難劉子秋,令他當場出醜。哪知道劉子秋來自後世,什麽人以漁之類的話早聽得耳朵起老繭,不僅聽懂了,而且根本沒覺出她的話裏有什麽特別的用意。
直到李明月自己點破,劉子秋才微微一愣:“叫姑娘見笑了。劉某好歹也讀過幾年書。”
李長風倒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的孫女和劉子秋聊天,李長山卻坐不住了,狠狠地瞪了李長風一眼,幹咳了兩聲,說道:“劉大人的茶經果然令老夫耳目一新。隻是老夫今夜前來,還有一事相求。”
劉子秋知道李長山這是要談到正事了,也收起笑容,回禮道:“老先生請講,隻要劉某能夠做到,定無不允。”
李長山捋了捋頜下三縷長須,說道:“劉大人欲東征楊玄感,老夫沒有意見。隻是希望劉大人體諒老夫的難處,可否一改大軍行進的路線,不要從隴西通過?”
劉子秋“哦”了一聲,說道:“這卻是為何?”
李長山說道:“如今正當春耕時節,大軍從隴西經過,隻怕會誤了百姓的農時。”
劉子秋擺了擺手,說道:“誤不了。我大軍通過隴西隻需三日。春播應該還在一個月以後吧。”
李長山遲疑了一下,又說道:“隴西頗多楊玄感的奸細,大軍從此通過,消息難免泄露。劉大人可以另辟路徑。”
劉子秋嗬嗬笑道:“那就請老先生給劉某指一條明路。”
李長山咬了咬牙,說道:“劉大人的軍馬可以經會寧、平涼、安定、北地,然後直抵長安。”
劉子秋哈哈笑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劉某的軍馬從隴西過會誤了百姓的農時,從會寧、平涼等處過,難道就不會誤了百姓的農時?老先生隻怕是擔心劉某萬一兵敗,楊玄感會遷怒李家吧!”
李長山老臉一紅,還是繼續說道:“劉大人,隻要你的兵馬不從隴西經過,李家願意出錢出糧!”
在這個問題上,李長風和李長山卻是保持著高度一致,也朝著李明月一指,說道:“劉大人,這是小老兒的孫女,如果劉大人還看過眼,小老兒願意將明月許配給大人。隻要大人答應不經隴西用兵!”
李明月聽他們說著說著卻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禁羞紅了臉,低垂下頭,雙手輕輕捏弄著衣角,大氣也不敢出。
劉子秋卻搖了搖頭,說道:“劉某早有妻室。”
李長風麵不改色:“無妨,明月可以給大人做妾!”
雖然李明月向來被他視為掌上明珠,但為了家族的利益,他也不惜犧牲最心愛的孫女。在這一點上,世家和那些梟雄確實也沒有什麽區別。
過去,如果讓劉子秋迎娶高秀兒以外的女人,他會覺得為難,會覺得不道德。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劉子秋已經越來越融入了這個時代,對於一夫多妻的現實也不再抵觸,甚至還有些興奮。現在,劉子秋已經有了高秀兒、林巧兒和穆朵麗,如果不是一直忙於征戰,拓跋千玉也應該被他娶回家了。以劉子秋現在的強勢,萬一他看上了哪個女人,甚至會不惜動用武力把她搶回來。在拓跋部,他就發表過搶婚的狠話。
但是,至今為止,跟隨著劉子秋的這四個女人有自願有不自願,卻都不牽扯到任何利益關係。對於那些把女人當作禮物、把婚姻當作交易的事情,劉子秋很是厭惡,正如他一慣反對和親一樣。
當李長風連願意讓孫女給他做妾的話都說出來以後,劉子秋毫不客氣地大手一揮,冷笑道:“二位老先生不必再說了!劉某心意已決。大軍經過隴西,取天水,克扶風,最後攻占長安,這是劉某與眾將商議的最佳路線,也是最快捷的路線,絕對不可能更改!如果李家執意阻撓,劉某不介意血洗隴西!”
劉子秋當初將隴西郡交給李家自行治理,隻是為了麻痹楊玄感的權宜之計,等到天下平定之日,他自然會把隴西郡的各項權力收歸朝廷。但如果一再對李家予以忍讓,李家就會得意忘形,到時候再想收回權力,遭到的反抗就會更加激烈。現在恐嚇李家一下,倒可以免得以後真來一次血洗隴西。
李明月卻忍不住“啊”的驚呼出聲,一張俏臉嚇得煞白。這個劉子秋剛才還滿臉笑容、溫和親切,轉眼間卻殺氣騰騰,原來自己做出的“粗魯”兩個字的評價並沒有錯。這樣的人,如果自己真的嫁給他做妾,那豈不是朝不保夕。妻和妾隻是一字之差,地位卻有天壤之別。李明月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可憐巴巴地看著李長風,希望他能夠改口。
李長山兄弟都沒想到劉子秋翻臉比翻書還要快,慌忙說道:“大人息怒,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劉子秋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些,沉聲說道:“劉某腦拙,老先生有什麽意思還請明說,免得生出誤會。”
李長山原來的意思是花錢買平安,隻要兵禍不及隴西,其他都好談。現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李長山隻得改口道:“老夫的意思,是希望能夠盡量保證地方的安寧。”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劉某的將士一向軍紀嚴明,如果有人膽敢騷擾地方,劉某定會嚴懲不貸、絕不寬恕!軍法明文規定的二十四斬可不是擺設!”劉子秋頓了一頓,又對李長風說道,“李姑娘的事情……”
不等劉子秋說完,李長風慌忙說道:“劉大人,老夫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焉有收回的道理。老夫回到隴西以後,立刻命人給明月準備嫁妝。明月今天就留在西平,侍奉大人左右。”
世家的女兒給人做妾,本來就叫人難以啟齒。現在更是任何儀式都沒有,就將嬌滴滴一個黃花大閨女留在這裏,已經完全沒有了世家大族的風範。其實李長風也不想這麽做,但劉子秋動不動就喊找喊殺,把位老先生完全嚇住了。那些世家大族平日裏喜歡勾心鬥角、喜歡權謀、喜歡談論各種利益、喜歡耍弄各種小手段,唯獨不喜歡武力。但當武力擺在麵前的時候,他們又往往是最先被嚇倒的一批人。至於骨氣,那隻是他們嘴上喊喊罷了。
李明月心中一片冰涼,完了,完了,落到這個野蠻的家夥手裏,也不知道會被折磨成什麽樣子。
劉子秋忽然哈哈笑道:“老先生,你誤會劉某的意思了。都說強扭的瓜不甜,依劉某看,李姑娘對劉某也沒什麽好感,與其讓李姑娘今後跟著劉某受罪,還不如早日做個了斷!”
李明月頗感意外,暗暗鬆了口氣,卻又有些失落。堂堂李家大小姐居然被人無視了,這種感覺似乎也不太美妙。
李長風此刻卻端起了世家的架子,搖頭晃腦地說道:“我李家言出必踐,明月她隻是性情內斂,隻要進了劉大人的門,絕對不敢有絲毫違拗大人的地方,還望大人不要多慮。”
李明月的心又懸到了嗓子眼。
劉子秋卻擺了擺手,說道:“此事不用再議了。就請老先生在西平暫住一天,後天一早隨劉某一同啟程。到時候,二位老先生也可以親眼看看劉某的軍隊是個什麽樣的軍隊。”
李明月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李長山卻皺了皺眉頭:“不知大人為何要等到後天才出發?”
劉子秋笑道:“因為劉某還要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