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蘭昕才繼續說道:“禦醫說本宮的身子尚未痊愈,加上這些年的操勞孱弱至極,此時即便是再度得孕也必然先天不足。倒不如好生調養穩妥了,再……”
“娘娘當真是不易。”索瀾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這四方的宮牆之中,又有誰是真正得意舒心之人,漫說皇後不是,恐怕連太後和皇上也未必是。各自有各自的無奈罷了。
“不易,不易也沒有法子。”心裏想著從前的種種,蘭昕更覺得難捱:“如果不是年氏暴斃的事情,讓本宮看清楚了皇上骨子裏的涼薄與決絕,本宮或許還會如從前一般。現在,本宮卻很難懷著當初一般的心境……”
“事在人為,娘娘您別多想了。奴婢瞧著,皇上心裏到底是有您的。許正是因為過於看重和您十數年的情分,皇上才會真心動怒。但這怒意一經消散,皇上必然一心一意的記著您的好。”索瀾能感覺出,皇後疲倦的原因,正是一直支撐她的支柱不穩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刻骨的仇恨。
一顆寬惠仁善之心,要以仇恨驅使,怎麽會不難受會不累呢。心裏這麽想著,索瀾決計想法子幫襯皇後與皇上重歸於好,唯有真正的解開了這心結,日子才能安安穩穩的過下去。
高淩曦無法形容這些天自己過得是什麽日子,儲秀宮外麵的人看不見,還覺得是榮耀加身,這純妃才一倒下去,三阿哥就被她以貴妃之尊攏到了自己膝邊。
可實際上,三阿哥哪裏是尋常的一位阿哥了,分明就是魔鬼是妖精,是折騰的她幾乎要死過去的活祖宗。
“永璋,你別鬧了,這屋裏能砸的擺設,都讓你來來回回的砸了好幾遍。旁的倒也算了,可你擲出去的瓷器碎片,萬一飛濺在你身上了,可怎麽得了。你皇阿瑪必然要心疼你的。”高淩曦苦口婆心,使出了最大的耐性哄了又哄。
難為永璋竟然能胡攪蠻纏到這種地步,絲毫聽不進去。“我不要慧娘娘,我要額娘,我要額娘,我要額娘……”
“剪影。”高淩曦斂了一口悲憤的怒氣,死死的攥著拳頭,才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太難聽:“你是怎麽哄三阿哥的,先說地方生,住幾日便好了。又說伺候的人少了,不能周到。本宮已經讓內務府足足添了三倍的人手伺候著,怎麽還是終日啼哭不止,不得安寧?”
“慧貴妃娘娘息怒啊,三阿哥還小,得慢慢教才行。”剪影唬得麵無血色,根本不敢看慧貴妃的臉色。還一味將三阿哥護在身後,生怕慧貴妃忽然發怒,傷著了三阿哥似的。
“慧貴妃娘娘萬福金安。”門外之人的聲音,聽起來竟然像是太後身邊的高翔。
高淩曦臉色一僵,隨即勾唇而笑,聲音清甜:“可是高公公來了麽?”說話的同時,她忙不迭的白了剪影一眼,示意她不要吭氣。轉首又對碧瀾示意,不要讓高翔進來看見這紛亂的廂房才好。
碧瀾到底聰慧,扶著慧貴妃笑吟吟的走了出來,巧妙的擋住了身後的狼藉。而屋內的剪影更是機敏的不行,連忙捂住了三阿哥的口鼻,幾乎帶著哭腔哄道:“三阿哥乖,可千萬別出聲啊。”
“怎麽勞煩高公公走這一遭,是否太後那裏有什麽吩咐。”高淩曦掩飾的很好,方才對著永璋的百般無奈與惱火丁點也瞧不出來。
“回貴妃娘娘的話,太後有些日子沒見著三阿哥到了,想得慌,遣奴才來問問貴妃娘娘是否得空,帶著三阿哥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高翔恭敬一笑。
“自然,勞煩公公回稟太後一聲,臣妾隨後就領著三阿哥去請安。”心一揪一揪的疼,這活祖宗當著太後的麵兒指不定鬧出什麽亂子來,越想心裏頭越不是滋味。皇後看似寬惠仁慈,可出的這叫什麽鬼主意啊,分明是要活活逼死她。
皇上已經沒有了二阿哥,若這三阿哥在自己的儲秀宮裏受盡了委屈,還指不定是什麽後果。越想心裏越難受,高淩曦眉目凜然,瞬間便有主意。掉轉回寢室之內,她冰冷的笑容著實讓人瘮的慌。“剪影你也聽見了吧,太後說想念三阿哥了。本宮自然得帶著三阿哥去慈寧宮請安,可三阿哥這般……叫本宮如何向太後交代呢?”
永璋好不容易從剪影的懷裏掙脫出來,嘟囔個沒完:“我要額娘,我不要在這裏,我要告訴太後,我不要慧娘娘……”
碧瀾見來軟的根本不行,非但哄不住三阿哥,反而縱得他越發沒有規矩,長此以往,這儲秀宮的屋頂都得被掀翻。心裏一恨,她的手上便卯足了勁兒,一個響脆的巴掌蓋下來,用盡了全力抽在剪影臉上。
這一聲清脆至極,震心不已。
方才還叫嚷不停的永璋,一下子安靜起來。
剪影捂著高高腫起的麵龐,並不敢哭,隻咬唇跪著。血漬順著嘴角,滴落了幾滴,痛自然是難免的。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做聲,生怕再惹惱了慧貴妃,不知道會是個什麽下場。
高淩曦也被碧瀾突然的舉動驚著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剪影你身為三阿哥的乳母,非但不能盡心照拂,反而還令三阿哥日日哭鬧不止,果然沒有用。本宮這會兒待永璋去慈寧宮請安,倘若太後喜歡,便也罷了。倘若太後不喜歡,本宮必叫人將你拖出宮去,亂棍打死,以儆效尤。看哪個奴才再伺候阿哥的時候,還敢不當心。”
這話顯然是說給永璋聽得,高淩曦眼尾鋒利的寒光仿佛能刺穿人心。
永璋雖然小,可這樣的話他未必聽不明白。伺候的奴才很多時候不聽他的吩咐,他也會鄭重其事的說些處死,打死的話,於是慧娘娘的話,著實讓他害怕了。除了額娘,唯有剪影是他最親近的人。
“碧瀾,去準備肩輿。”高淩曦看出永璋的畏懼,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再叫王喜子好好著人看著剪影。本宮言出必行,絕不寬縱。”
永璋嘟起了小嘴,不舍的看了剪影一眼。
高淩曦輕哼了一聲,意在讓剪影好好教一教這位阿哥。自己卻隨著碧瀾先一步跨了出去。
“乳娘,你疼麽?”永璋雖說驕縱,可也知道心疼自己身邊兒的人。
剪影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聲音十分緊張:“三阿哥,奴婢的性命就在您手中了。您可一定要讓太後高興,千萬不能任性耍脾氣,否則……否則奴婢的性命就……”未免三阿哥不聽話,剪影湊近他耳畔低低的說:“隻要太後高興了,必然會吩咐禦醫盡力救治純妃娘娘。那麽三阿哥便能早早見到額娘了。”
“真的麽?”永璋畏懼而不安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希望。
“自然是真的,這後宮裏,沒有比太後說話更作數的人了。三阿哥一定要討得太後的歡心,可千萬別惹太後不高興啊。”剪影很想把自己肚子裏的話塞進三阿哥的腦子裏,可她並不知道,三阿哥是不是真的能聽懂,又能聽懂幾分。“快去吧。”
惶恐而畏懼的看著三阿哥出去,剪影真是的怕慧貴妃處決了自己。如此一來,往後三阿哥的日子豈非更要不好過了。
這些天,三阿哥養在儲秀宮,皇上硬是沒有來瞧過一回。剪影也明白,三阿哥再好,終究及不過薨逝的二阿哥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加之純妃又得罪了皇後,往後的日子根本步履維艱。
“老天爺啊,您可一定要保佑三阿哥懂事,千萬要討得太後的歡心才好。”剪影這會兒才敢哭,那嚶嚶的低泣滿是無盡的心酸。
高淩曦心裏快慰不少,一路上永璋都很守規矩,安靜而又不多話。心想還是碧瀾聰明,哄是哄不好了,那就得嚇一嚇,小孩子麽,再怎麽疼著也得有畏懼之人才是。當然,嘴上的話還是溫和可親的,高淩曦可不希望落下個苛待皇嗣的罪名。
“永璋啊,你皇祖母身子弱,每日都在慈寧宮禮佛誦經,難得宣你覲見,你可得不能惹她不痛快。明白麽?”
“是。”永璋乖巧的點一下頭,腦子裏不覺閃過方才乳娘的話:“兒臣必然聽話,不讓皇祖母生氣。”
高淩曦倒抽了一口涼氣,倘若這事她與永璋說的第一句話,那麽即便是打死她,也絕壁不會想到永璋平日裏的樣子。心裏鬧騰的難受,高淩曦不禁腹誹,這純妃還真就不是一般的陰毒,能生出這樣的兒子來!
“娘娘,您看。”碧瀾遠遠就瞧見了兩位新晉的小主——魏常在與碧魯答應,心裏不覺有些不悅:“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了,竟然如此造次,娘娘您可要管一管麽?”
高淩曦見碧魯氏蹬在兩名內侍監的肩上,吃力的去攀樹上的一枝嬌花,不禁露出了笑意。“管?本宮如何能管?這碧魯答應獲寵不就是這麽跌進了皇上懷裏麽?現下好了,多了一位常在仿效,本宮擎等著看樂子也就是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