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絮妤惦記著要向皇後娘娘請安,早早的就起身裝扮了。畢竟是第一次拜見皇後,當有的禮數一點也不能少。對著鏡子裏嬌俏的自己,她將別在鬢邊的珠花取了一支下來,記得入宮前爹曾經囑咐過她,皇後是最不喜歡奢靡的。
丁瀾推開房門的時候唬了一跳,貴人竟然早早就起了,已然裝扮好了。“貴人,您怎麽這麽早就起身了,也不喚丁瀾近前伺候?”
“無礙的,我自己也收拾利索了。想著要給皇後娘娘請安,故而不敢怠慢,早早就起身了。”柏絮妤並不介意丁瀾晚到,實際上,若不是本朝皇上不喜歡宮嬪帶自己的丫頭入宮,她還真想領著一直伺候自己的丫頭進來。
好像宮裏的人與事,都陌生的讓人有些害怕。柏絮妤總覺得自己還不如水麵的浮萍,好歹有所依托,哪怕順水而流。她總覺得自己根本是懸空了,心和身子都隨風搖曳,終是要摔了遍體鱗傷的。
麵露赧色,丁瀾略微顯得有些不自然,想了想還是悶著聲音道:“是奴婢不好,昨個兒貴人您早早就歇下了。奴婢便沒有打攪您的清夢。暢音閣昨個兒出了點亂子,皇後娘娘已經下了懿旨,這幾日免去後宮妃嬪請安之禮,著東西六宮一眾宮嬪於宮內靜候議處。”
才入宮,宮裏便出了亂子!柏絮妤深吸了一口氣,見丁瀾的臉色不那麽尋常,便謹慎道:“我或許不當問,可止不住心裏好奇。這麽著吧丁瀾,若是能說你便說,不能的話,隻當我沒有問過就好。”
眉眼略微一低,柏絮妤靠近丁瀾小聲問道:“究竟是什麽亂子,要緊麽?”
“奴婢不敢隱瞞貴人,聽傳回來的信兒是說暢音閣聽戲的時候,死了個禦前的女官。且還是讓人給毒死的。”丁瀾到底是有心計的,那些危言聳聽、不盡不實的話,她一個字兒也沒從嘴裏蹦出來,也總算是沒有口舌是非。
“懂了。”柏絮妤溫和一笑,也不覺得氣惱。雖說這一早晨起來的功夫是白忙活了,可皇後娘娘既然有了懿旨,隻管照著吩咐去辦就是,總不會錯。“景仁宮唯獨賞給了我一個人居住,不免顯得冷清了些。”
丁瀾不知道這柏貴人是有意還是無心,言談間隨隨便便就又提到了後宮的忌諱。這景仁宮從前住的可是儀嬪黃氏。後宮裏知情的主子、小主都嫌晦氣,誰有願意來這兒相伴呢。當然這番話丁瀾是怎麽也不敢提的,隻笑道:“皇上與皇後娘娘均偏疼貴人一些,這才將景仁宮收拾妥當,給貴人居住呢。
您瞧,這房裏的擺設、用品一應兒都是新的,也是貴人您身份貴重,當得起這樣的福分。”
柏絮妤輕輕的撫了撫自己身前的梳妝台,是很好的黃花梨:“好在往後的日子還有你與我作伴,我心裏也不那麽寂落了。”
同樣是早早就起身裝扮完畢的,還有蘭昕。此時此刻,她扶著冰涼的窗欞,癡癡的看著窗外冉冉升起的紅日,連同那被橙輝點染的雲朵,滿目哀戚。
索瀾端了一盞熱茶進來,輕輕的擱在了榻上的小幾上。想著皇後此時必然喜靜,不願人打擾,便躡手躡腳的轉身離開。
蘭昕還是聽見了她走路時,衣衫摩擦的響動,歎了口氣,問道:“皇上這會兒是不是已經下朝了?”
“哪裏有這麽早呢,娘娘。”索瀾卷唇,柔聲道:“雖說四更天就上朝了,可皇上日理萬機,乾清宮的正殿上總有議不完的政事,娘娘您可別心急。”
蘭昕聽了她的話,眼裏的酸澀又湧了起來,真的僅僅是她心急麽?為什麽這樣明擺著不是自己心性所為的事兒,皇上還偏要誤解呢?“你別誆本宮了,索瀾。”
“奴婢不敢。”索瀾低下頭去,心裏有些不安。“娘娘,皇上昨日許是在氣頭上。奴婢總覺著,皇上是沒有把娘娘您當做生分的人,才會對您動雷霆之怒。畢竟若不是真心相待,不會如此在意的。”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好像是她對嫻妃說過。蘭昕抿著幹裂的唇瓣,軟糯無力道:“本宮不是嫻妃,頂撞了皇上亦不能如嫻妃那便隨意就被赦免。本宮是皇後,在皇上眼中,隻能端莊寬惠,孝義賢德的皇後。”
有些無言以對,索瀾知道皇後是真的傷心了。而實際上,她了解的皇上遠不及皇後了解的多。一時無言,她隻能輕輕的微笑,但願皇後愁眉不展的時候,能瞧見一抹舒心。
薛貴寧正在這時躬著身子走進來:“皇後娘娘萬安。”
“是不是有消息了。”蘭昕充滿濕意的眼眸之中,流淌出一絲祈盼。
“回皇後娘娘的話,奴才跟著李玉前前後後將養心殿、禦膳房的查了個遍。從禦廚到傳膳、試毒的奴才都查問了個遍,均沒有異常。且自從禦前的女官暴斃到今日為止,所有人都沒有異動,看不出任何端倪。”
蘭昕由衷的讚歎,太後好淩厲的手段。這網怕是月餘之前就已撒了下來,甚至更早。於是待到莫桑死前,什麽痕跡都抹的一幹二淨。蘭昕心中鬱鬱,加之又牽扯到與皇上的情分,一時間根本弄不清楚太後的計策。“皇上怎麽說?”
蘭昕把心裏僅存的一點希望,全都寄托在皇上身上。李玉查不出莫桑中毒的經過到底如何,一沒有什麽要緊,隻要皇上想明白了她的真心便好。
薛貴寧不知道如何作答,沉了臉道:“奴才與李玉一並回稟了皇上,皇上隻是頷首,並未再有旁的話說。”
“知道了。”蘭昕眼底燃氣的光亮,瞬間又噗一聲被吹熄。仿佛不是風寒所致,而是人情。皇上的心真就這麽硬麽?
“娘娘,不如奴婢陪您去養心殿走一遭。見麵三分情,皇上總會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聽聽娘娘的心裏話……”索瀾一心以為,皇上與皇後的生分不過源於誤會。而消除誤會的最好途徑,便是開誠布公的傾訴心中真言。
蘭昕搖了搖頭,鄭重道:“本宮當著皇上的麵說的很清楚,此事不查明,便不步出長春宮半步。倘若皇上不來,本宮亦隻能等。更何況……”
更何況皇上不是尋常的夫君啊,不是能對著自己的妻子無話不談的夫君。他先是天子,是自己的主子,最後才是枕邊人。若是他不願意敞開心扉,即便自己說得再多再好聽也無濟於事。
“娘娘,您昨晚徹夜未眠,憔悴了不少。”索瀾靈機一動:“不如奴婢去請曹禦醫過來,細細給您瞧瞧。”心裏以為,若是皇上知道皇後娘娘病了,必然心就會軟下來。一口意氣罷了,怎麽能撇淨了十數年的情分。
這法子說的蘭昕有些心動,雖然她知道,皇上一時半會兒真的放不下年氏的死。可她還是很想見到皇上,很想親口對她說清楚自己心裏的委屈。
心還是抵不住想他的衝動,蘭昕含淚默默的點了點頭。
索瀾隨即道:“皇後娘娘暫且歇歇,奴婢這就去。”
薛貴寧也提起精神,附和道:“娘娘,奴才跟著去打點一下。”
看著他們急切而去的身影,蘭昕忽然就怕了。倘若皇上不肯來,又當如何呢?
“慧貴妃娘娘萬福。”陳青青邁著款款的喜步,輕飄飄的走到了高淩曦身側,恭順而又熱情的朝她福了福身。
高淩曦以為皇後的懿旨一下,後宮裏再無旁人如她這般不知深淺,恣意步出自己的寢宮,隨心所欲的四處閑逛。竟沒想到,一向沉默的婉貴人也會如此大膽。“婉貴人,你怎麽在這裏?是沒挺清楚皇後娘娘的懿旨麽?”
“臣妾豈敢不從皇後娘娘的懿旨,隻不過六宮妃嬪均閉門不出,這禦花園等同無人。而臣妾於等同無人的禦花園裏遊蕩,或者於自己的寢宮打發時光,終究沒有什麽差別。”陳青青含笑揚起了頭,隻淺看了慧貴妃一眼,便自憐的垂下了眼眸。“敢問慧貴妃娘娘,臣妾是不是掃了娘娘的興致?”
聽她的話有幾分道理,高淩曦扯了扯眉:“許你說的對吧,心若是孤寂的,處處皆沒有什麽差別。何須分得這麽清楚。”
“娘娘您看。”陳青青稍微抬了抬手,指了指前方。
高淩曦順著瞧過去,行色匆匆的人似乎是長春宮的索瀾。“這麽心急,是要去哪兒?”
陳青青嗤嗤一笑,淡淡道:“去哪裏都不要緊,要緊的則是能讓皇上回心轉意。”
眸光凜然,高淩曦審慎的睨了婉貴人一眼:“好刁毒的一張嘴,本宮以前怎麽沒發現婉貴人有這樣的本事。”
陳青青卻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臣妾早已是被皇上遺忘了的人,從來都不敢奢望什麽,不過是與娘娘巧遇多舌了幾句。臣妾告退了。”
似乎走的很決絕,高淩曦看著婉貴人遠去的身影,心頭微微一沉:“碧瀾,陪本宮去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