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花廊,弘曆捧著盼語轉身進了廂房。身後的奴才們這才笑著近跟了兩步,隻是誰都沒有再往前去。
陳進忠對承乾宮伺候的宮人道:“既然是在嫻妃娘娘宮裏,你們挑個人去伺候吧。奴才就侯在這花廊下,若是需要幫襯再喚一聲。”
“知道了,陳公公。”樂瀾笑得合不攏嘴,這一日她足足是盼了三個月啊。自家娘娘禁足期才滿,皇上就來了,當真是讓她樂得有些飄飄然了。“奴婢進去伺候就可,公公先在這裏喝口茶潤潤喉吧。”
溪瀾嫌惡的朝桂奎擠眉弄眼,意在譏諷這樂瀾可真是巧言令色會討好人。把自己當成這承乾宮的掌事姑姑了不成。根本沒把旁人放在眼裏。
桂奎知道溪瀾的心思,可看見了也當成沒看見。心想主子這兒好不容易才走出困境了,身邊的奴才必得醒神兒好好伺候著。這後宮裏,指不定有多少怨毒的目光,都齊刷刷盯著承乾宮呢,根本就不該浪費功夫來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樂瀾靈性的雙眼含著笑意,溫柔的叮囑桂奎道:“我進去伺候著,你好好招待陳公公在耳房歇歇腳,可別怠慢了。”
笑著應下了,桂奎遵從樂瀾的話,領著陳進忠往耳房去。由始至終都不曾理會溪瀾頻頻暗送的顏色。
溪瀾憋氣得慌,看著樂瀾就要走進去,身子一晃連忙攔著:“姐姐別去!想來皇上這會兒隻想和娘娘說話,咱們這些當奴婢的硬是要往前湊,豈非不識趣兒麽。再說了,娘娘慣懂皇上的心思,必然能伺候的妥妥帖帖。”
嫻妃禁足的這三個月,樂瀾心裏一直都不痛快。皆因為這溪瀾變臉變得太快了,本性一下子就暴露出來了。從前的種種恭順、妥帖,不過是佯裝出來的門麵功夫。真到了自己主子落難的時候,她可倒好,非但沒有小心細致的伺候,還處處落井下石,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怨懟旁人。連嫻妃都根本就使喚不動她了。
一肚子的怨氣不曾宣泄,樂瀾覺得自己已經憋屈的很難受了。沒想到這會兒皇上來了,溪瀾竟然還在這裏惺惺作態,滿口嚼著不顧廉恥的胡話。原本的喜悅,盡數被怨懟湮沒,樂瀾眸子裏親和的光瞬間就冷淡下來。“本姑姑如何做事兒,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讓開。”
“姑姑?”溪瀾輕蔑一笑,掩住了口鼻:“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樂瀾,你與我同樣是在府中就伺候側福晉的侍婢,我還比你早幾日跟著娘娘呢。怎的你說你是姑姑就是了,少在我麵前擺譜。娘娘跟前兒若要人伺候,我自會去。你麽,好好留在這兒招待陳公公吧。”
說了這一串話,溪瀾臉上的顏色愈冷:“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承乾宮還輪不到你說了算。省省吧。”
樂瀾惱的臉色潮紅,卻並不攔她,由著她得意的轉身往內寢去。手裏攥著兩把恨,卻生生的忍住沒有揚起來,不為別的,就怕驚動了皇上,攪擾了這一片極好的夜色。不急在這一時不是麽?樂瀾這樣告誡自己,總歸溪瀾是必不能長留在這承乾宮了。
“真的麽?”金沛姿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遮住了口鼻。“怎麽會?臣妾不信,皇後娘娘必然不會如此的。”
蘇婉蓉看著愕然的她,依舊是不溫不火的笑著:“姐姐,我有什麽必要騙你。根本就是皇後暗中吩咐了薛貴寧去辦的,她始終是偏私嫻妃多一些。”眸光一緊,蘇婉蓉歎息連連:“若姐姐不信,自可以去問問那冷宮裏的嬤嬤、內侍監,甚至探一探儀嬪的口風。
我總是相信紙包不住火,後宮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不錯,金子固然能堵住一些人的嘴,可畢竟不會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閉口不提吧?”
覺出金貴人還是半信半疑,蘇婉蓉醋意翻滾、幾欲垂淚:“妹妹可知,皇上為何翻了嫻妃的綠頭牌麽?不是因為他想起了嫻妃,而是皇後刻意吩咐內務府,連日趕製了一塊新的牌子。那用意再明顯不過了,絕壁是希望嫻妃與皇上能重修舊好哇。”
心裏還是明白的,純嬪的話,三分真七分假,根本作不得數。可金沛姿猶是表現的驚訝不已,連連搖頭:“臣妾一直都以皇後娘娘馬首是瞻,從來不敢有旁逸斜出的心思。若是皇後希望嫻妃能重獲聖心,臣妾必然幫襯必然匡扶,心裏多麽不舍得多麽委屈都好,總不會違背了皇後娘娘的心意。
這是為何啊?為何娘娘要讓臣妾與嫻妃生出嫌隙來。為何要令臣妾置於險地。又為何要這樣偏私於嫻妃啊?”
金沛姿臉色暗淡,唇角抽搐:“臣妾是有多麽不得皇後的心啊?嫻妃執拗無禮,皇後都可以偏袒隱忍,而我處處討好千依百順,得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哼!真是令人唏噓不已了。”
這會兒,蘇婉蓉是真從金貴人眼中,看見自己期盼已久的那份不甘了,終是不免暗自高興。臉上卻掛著感同身受的苦澀,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直攥的她生疼。“我的好姐姐,您先別傷心。這一切,也怨不得皇後娘娘。要怪,隻怪那嫻妃太會耍滑了。娘娘必然是被她蒙蔽,未能看清楚她的真麵目。”
這下子,金沛姿可有些難以琢磨了。長春宮覲見之時,純嬪刻意故作神秘,為的就是勾起自己的好奇心來。而跪安之後,無論自己怎麽去問,她都置之不理,吊足了胃口。這會兒,竟然又如此開誠布公的言說了整件事的始末。將罪責歸咎於皇後身上,其心不就是妄圖令自己怨懟皇後麽。
這怨懟之心還不曾顯露,怎麽純嬪的話鋒一轉,又扯到嫻妃身上了?金沛姿垂下眼瞼,不去看純嬪極富蠱惑的眼神,隻在心裏偷偷的忖度。莫非她的本意,就是在嫻妃身上?
“姐姐想什麽呢?”蘇婉蓉未免金貴人多想,綿軟的口吻柔柔的攪亂了她的思緒:“是否也覺得嫻妃,並不是你我看到的這麽簡單?”
順從的點一點頭,金沛姿不願意在純嬪麵前顯露心跡。這種時候,越是茫然越是懵懂,越是憤慨越是躁動,就越能讓純嬪相信自己真就是沉不住氣,極為容易被蠱惑的性子。或許這樣,才不至於令純嬪花太多的心思在自己身上。
“所以姐姐,你可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兒。”蘇婉蓉又是長長的一聲歎息:“皇上和皇後娘娘都被嫻妃迷惑,往後她的恩寵必然要蓋過慧貴妃去,更別說你我之流了。”
金沛姿搖一搖頭,認真不已:“我便罷了,娘娘您可是有皇子的人,皇上必然心疼你。”
蘇婉蓉淺笑輒止,卻換了一種極為關心的口吻,神秘道:“姐姐想讓皇上心疼,也並非沒有辦法。至少,還有個人可以幫襯你一把!”
“哦?”金沛姿來了精神,壓抑著興奮低聲道:“是誰?求娘娘快告訴我吧。”
“太後。“蘇婉蓉不緊不慢的說道:“姐姐別忘了,太後可是偏疼慧貴妃的,必然不會讓嫻妃獨大奪了皇上的心。姐姐若是能得慧貴妃的信賴,同心同德的侍奉好太後,還愁會沒有恩寵麽?”言罷,蘇婉蓉從袖子裏取出一長紙:“這個想來姐姐您也用得上,抓緊時間用著。”
金沛姿疑惑的接到手裏,可畢竟天色已晚,宮燈昏暗,不急在這一時看。“是什麽?”她還是忍不住好奇。
“一索得男的好方子。”蘇婉蓉笑靨如花:“不瞞姐姐,我便是靠它才有了永璋呢。”
金沛姿臉一紅,手便握得緊了一些:“當真有效,那便太好了。可惜……”
“嗯?”蘇婉蓉看她本是欣喜,可隻一眨眼的功夫,又愁容滿麵:“可惜什麽?”
“臣妾不知何時才能見皇上一麵,再好的方子怕也是不頂用的。可惜了娘娘您的一番心意。”金沛姿仰頭,看著天上寂寥且並不明亮的星星,是真的傷了心。“皓月當空,群星圍繞,看似寧和。又有誰知道這孤苦冷寂的滋味兒?”
蘇婉蓉附和了幾句寬慰的話,也不禁垂首想起了心事。金貴人素來對皇後唯命是從,必然不會輕易受自己的挑唆。於是,將她的怨懟與猜忌,盡數歸咎到嫻妃一人身上,才不會浪費了她心裏囤積的嫉怨。
何況皇後偏私嫻妃,根本是不爭的事實。久而久之,金貴人必然因為怨懟嫻妃而遷怒皇後不公。到時候,她的心便再也不能效忠於皇後了。
水滴石穿,或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但在蘇婉蓉看來,隻要能令皇後孤立無援,費多大的勁兒使多少心力都無所謂。畢竟永璋還小呢,她還有足夠的時間為他的將來打算。
“純嬪娘娘,皇後娘娘的懿旨,請您與金貴人速速前往寧壽宮侍疾。“薛貴寧大老遠的就嚷嚷,這響動聲於此靜謐的夜晚,震耳欲聾。
“前往寧壽宮侍疾?”蘇婉蓉以為自己聽錯了,太後所居的可是慈寧宮。莫非是裕太妃有什麽不測?這可就奇怪了,和親王不是正打算接裕太妃出宮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