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翠薇聽罷完全愣住,旋即臉色慘白,張了張嘴還未說什麽,已然不由自主的屈膝。
“唉,許昭容不用行大禮,賢妃娘娘可什麽都還沒說呐。”曉紅搶先扶起她,安慰道,“你放心,我們來可不是為難你的。”
許翠薇仍然心驚不已,嘴唇開合好幾回,最終卻啞然而立。
“將軍夫人說得對,我要為難你便不會私下見你,不如進屋去說?”若芸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偏室,言有所指。
許翠薇一掃往常的淡定自若,隻木然的點了點頭,攤手引路。
“眼下隻我三人,可是並無她人了?”若芸進了屋內便環顧四周,看著這采薇殿裏頭布置隨心,便啟唇一笑,在側落座。
“是,並無他人了。”許翠薇不敢坐,生澀的回答著。
曉紅倒是不甚拘謹,輕咳一聲便去取茶水。
若芸坐了片刻,見許翠薇始終站在邊上沉默,便微微一笑,輕聲道:“那位碧落姑娘是我有幸在江南結識的。如今她生活順心、十分安好。”她說著,揚眉笑問,“不知許昭容,可認識?”
“娘娘有話不妨直說。”許翠薇麵色蒼白、鬢角微汗,終於抬眼看她。
“我沒有威脅人的意思,也並無這等習慣。”若芸見曉紅取了茶水來,便提壺往杯中添水,又替許翠薇也倒了杯。
“那你的目的是?”許翠薇幹脆開了天窗說亮話,連尊稱也一並舍了。
若芸斂了笑容。卻是歎息一聲,麵露為難道:“我不過是碰上棘手之事,想問你願不願同我交換個條件。”
許翠薇咬了牙關。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半晌,又見曉紅並無在意那般在一旁飲茶,終於點了點頭:“好,你說。”
“我既知碧落一事,便知你有報恩之心,且無意老卻深宮。”若芸淡淡的道,突然雙眸一亮。話鋒一轉道,“你助我洗清林暮煙冤屈,我允你自由!”
她字字鏗鏘的將條件拋出。正襟危坐等她答。
許翠薇霍然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卻見她含笑以對,不禁顫抖起來。沉默良久便欣然在她身旁空位坐下。端起茶便飲。
“還是,你有別的要求?”若芸見她目光沉沉、手指微顫,便立刻改口讓她選。
“不……其實……”許翠薇咬著唇,忽然嗤笑起來,邊笑邊搖了搖頭。
若芸同曉紅麵麵相覷,不明白她是何意。
許翠薇笑罷,終於緩了口氣,定了定神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輕聲道:“賢妃娘娘果真善心,其實你若要求我辦事。不用條件也可。”
“為何?”若芸狐疑的看著她,心下戒備。
“你還記得,你我初來宮中,我便曾拜訪朝露宮,以示友好?”許翠薇以袖掩唇,緩緩拭去唇邊茶水,目露精光,悄聲道,“你既然知我來自何處,不妨多想一想?”
若芸蹙眉深思,想到一處猛然醒悟過來:“你……你……是花月樓?夏朱月的花月樓?!”
許翠薇欣然點頭,坦白道:“我雖言家道中落,實則是家父為官,受當年皇位交替時的傾軋,耗盡家財、舉債無數,爹娘才得保一命。誰知天不遂人願,我家流落在外,疫病橫行而隻餘我一人,一度顛沛、被迫還債,尋死未遂得救於花月樓,才知這花月樓盡是些身世可憐的人……”
若芸聽她說著,暗自心驚,唏噓不已:“花月樓雖救了你,卻隻給你個容身之所,並無意替你還債,幸好許大人出手相助……”
“是。”許翠薇又肯定的點頭,“幸好南王也非尋常人惹得,那些人隻取了十之三的債務便就此作罷。”
若芸恍然,歎了口氣:“即便這十之三,你也甘願冒名頂替入宮……”
“隻是機緣巧合,未曾接客抵債……”許翠薇愴然一笑,目光暗暗,似是不願多提,轉言道,“所以,我認得你是異姓王府的人,即便為了報答花月樓的救命之恩,我也應當助你的。”
“那日……居然是被你瞧了去的。”若芸想起那日程清璿帶她去到花月樓找夏朱月,自己當時根本緊張到極點,別說麵前的女子,即便是那老鴇也未曾讓她留下印象,而她兜兜轉轉竟無意中得了她這麽個助力還不自知,不禁失笑。
“不過,既然你允我自由,我便求之不得。隻是不知道,可會有害於許家?”許翠薇不放心的問道。
“自然不會,娘娘絕不會害你。”曉紅見她心有顧慮,開口保證道,“不隻娘娘,我也可以保證許家安危。”
“自然與許家無關,隻是你若自由,許家興衰由許府自身,往後便同你陌路。”若芸正色提醒道,暗歎她懶散無慮的外表下竟是這般鐵骨錚錚、有恩必報的血性。
“好,我也隻報許家救助之恩入宮當個傀儡,許家往後如何,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許翠薇說著,目中便露對宮外的心神向往。
“難怪,當初你是羨慕的。”若芸垂首而笑,複又釋然的看著她,“也難怪,你總提醒我一二。這宮中竟也有她人不願意做宮妃的。”說著便瞅了曉紅一眼。
“是了,隻是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辦?”曉紅嘟了嘟嘴,問道。
“這便要問‘許昭容’了。”若芸啜飲一口,緩緩說著。
“娘娘以為是誰幹的?”許翠薇也不繞彎子,便這般薇徑直問道。
“不是以為,而是胡舒兒胡婕妤——親手給我灌下的血海棠。”若芸冷聲開口,那抹鮮紅欲滴好似血液的毒藥浮現到眼前,同時出現的還有胡舒兒的癲狂之態,驚懼與後怕交織的感受悠然在身,“隻可惜無人看見,即便看見,她現在瘋了。”
“娘娘……”曉紅心疼的喚著她。
許翠薇大駭,見她流露些許痛苦之色,便有些為難起來:“既然無人看見,這倒也難辦,我也不過是聽人私下說,就不知那楚昭媛怎的知道那麽清楚……不過就算不知,牽強附會也死無對證、瘋不可查,不如查查那毒藥的來源?”
“西域毒藥,有色無味,飲完消散,不留痕跡。”若芸頭疼不已,若是留有罪證,皇上恐怕不會留胡舒兒瘋言,也不會容楚如蘭栽贓了。
“那,便隻有她自己招,才行了?”許翠薇蹙了蹙眉,目光微動便提醒道。
“你是說她若不瘋?”若芸緩緩站起,廣袖一震,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朝曉紅道,“替我去請下懷王,瞧瞧胡婕妤。”
“不用請。”曉紅反應過來,衝她一笑,“懷王每日都要進宮給你送三餐的藥,你忘了?”
若芸想起懷王勸藥的“鐵麵無私”,不由尷尬一笑,“知道了,這便去看看胡舒兒到底瘋沒瘋。”
“唉,你……”許翠薇想攔卻未攔下,一路跟著她去到舒暢閣,聽見裏麵的引吭高歌,這才附耳於若芸,提醒道,“胡婕妤可是恨透了你,即便她不瘋,也一定會同你做對的。”
“嗯。”若芸掃視舒暢閣外圍,隱隱有人扯著嗓子唱叫著,當時胡舒兒有孕意氣風發、頤指氣使尚在眼前,不想如今竟是這般田地。
“姐姐……還是別去了……”曉紅有些發怵,縮在她身側使勁拉了拉她的袖子。
“應是她怕見著我,而非我怕見著她。”若芸毫無懼色,命人叩門。
誰知那唱叫之聲戛然而止,許久也不見人來,若芸無奈,隻得命人撞門而入,緊走幾步便見舒暢閣內狼藉一片、雜草叢生,再不是當日的花團錦簇、人來人往。
“看來是裝傻。”許翠薇話中有話,給若芸使了個眼色。
“再報。”若芸冷聲令下,便有太監高聲宣“賢妃娘娘到”。
幾聲過後,裏頭依然毫無動靜,若芸隻得帶著許翠薇與曉紅入內,曉紅即便再怕,此刻也留了心眼,攥著若芸的手未曾鬆開,準備隨時將她拖走。
行至內堂,便聽見正寢有人低聲、斷斷續續道:“噓……有人來了……我們躲起來……躲起來……”
“胡婕妤,別來無恙?”若芸大踏步入內,雖有準備,可瞧見胡舒兒的模樣還是倒抽一口冷氣。
隻見胡舒兒僅著了單衣,披頭散發、眼眶深陷,麵色萎黃且消瘦不堪,幹裂的嘴唇一開一合,正在不停的重複“躲起來”,而她麵前僅有的四五個宮人則十分畏懼的縮在她麵前的牆角、瑟瑟發抖。
“胡婕妤,別裝瘋賣傻了,看看誰來了?”許翠薇輕咳一聲,大聲引起她注意。
胡舒兒聞言渾身僵硬,這才一點點回過頭來,看到正裝佇立的若芸,仔仔細細的上下看了數遍,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鬼啊!”她叫著,逃也似的藏到床柱後頭,隻警惕的露出一隻眼睛,不停的叫道,“有鬼!有鬼!有鬼來害我!”
她的尖叫聲幾乎要讓整個舒暢閣都晃動,曉紅已然捂住了耳朵,若芸則皺眉不止,朝她高聲道:“胡舒兒,本宮是蘇若芸,托你的福,本宮還沒有死!”
胡舒兒給她這麽一喝果真止住了叫聲,改為喃喃低語,不停的往床後頭縮。
“她這是怎麽回事?”許翠薇越看越不對勁,朝那幾名宮人問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