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六五章】爆炸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6125

顏錚向來自負,可是語言不通,的確是個挺大的麻煩。他正猶豫,元憑之就道,“你們兩個人搭伴,總不至於出什麽岔子。”

他話裏的態度全是信任,卻一點沒有自己要跟著去的意思。

餘墨痕倒也希望如此。她縱然對鬼神之事很是不屑,心底也存著一點萬分之一的憂慮。倘若此事真有屈濯英說得那般玄乎,這一次他們全折在裏麵也不是沒有可能。倘若機樞院好不容易派來的先鋒還沒真正派上用場,就因為一次大半出於好奇的任性探查而陣亡了,這事必然會惹怒朝廷。如此一來,機樞院將來還能不能有千歲金可用,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餘墨痕這般想著,又不由有些自嘲。她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如此惜命的一個人,怎麽會主動請纓深入險境;心底存的一點關於死亡的考慮,居然還是機樞院的將來。

元憑之這個“不打算一起去湊熱鬧”的意思一出,原本還頗有些疑慮的顏錚居然立刻就從了。他點了點頭,就道,“那好,我們這就出發。”說著便對屈濯英道,“鎮南軍從前探查所用的軍械,可否批給我們兩套?”

餘墨痕給他驟變的態度嚇了一跳,卻也沒工夫考慮這些事。她和顏錚兩人披了輕甲——正是餘墨痕從前親手設計的“烽煙”。兩人又帶了頂燈、司南、地圖等物,向軍中懂得此道的軍士詢問過地下震動的方向,再各自拿了最為趁手的弓弩與長槍,便一齊出發了。

出了軍營,兩人誰也沒有點燈,隻一前一後地在越來越崎嶇狹窄的山路上輕捷地行走。顏錚照舊沉默地走在餘墨痕後頭,隻偶爾出聲告知她方向。

往泛日鳶來的方向走了約莫一裏路,顏錚便道,“到了。”

他說著便上前一步,靠到了餘墨痕身側。餘墨痕一怔,強行把要退後一步的本能壓下,不動聲色地等著顏錚行動——該做正事的時候,顏錚總不至於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果然,顏錚蹲下身,把一串勾鏈仔細係在了她腰側。

這是輕甲上一處特別的設計,危急情況下可以把軍士跟其他的東西連接起來,兩端掛起取下都很方便。“倘若進去之後,真的出了什麽事,”顏錚低聲道,“總有個照應。”

餘墨痕微笑了一下,點頭道,“好。”她想了想,又道,“我猜,倘若你自己來此,必定不至於這般憂慮;但我也說過了,在黑暗之中,我未必不如你。你就對我有點信心吧。”她語氣輕鬆,心裏卻在腹誹,元憑之就沒這麽多事,她說要來便讓她來了。

顏錚搖了搖頭,脫口道,“我並非不信你。我是……”

他這話說到後邊便有點猶豫,餘墨痕聽見勢頭不好,連忙警惕地瞪起一雙茫然地眸子。

“……”顏錚對她的種種表情已經很是了解,見狀也不再堅持把那關心則亂的後半句補完了,隻道,“不論是多麽自信的人,進入未知的險境之前,也都要做足準備。”

餘墨痕點了點頭。這道理她並非不懂,但直到上一次顏錚去臨海接她的時候指出這一點,她才真正開始考慮籌謀的事。她原本覺得自己從前所經曆的種種倒黴事都是偶然,可是仔細一想,也確實有計劃不周的原因在裏頭。打那以後她便格外留意自己這個不足,做事也有了些規劃——隻是恐怕還不如顏錚,這人如此自負,在戰場上卻常常無傷而返,不僅是身手過人,心中的預判也必定比旁人清楚些。

鎮南軍的軍士們給玄女教嚇破了膽子,腦子總算還在。他們根據地動的情況畫下的地圖,終點之處就在餘墨痕和顏錚麵前。饒是餘墨痕眼睛不方便,也能借著漫天的星光看出屋舍的輪廓。

顏錚站在那屋舍門口打量了幾眼,就道,“這家人的房子建得當真蹊蹺,周遭一家也無,就他這一戶孤零零地守在這裏。”

“山中居民本就擇地而居,有的獵戶不跟村人住在一處,也不是少見的事情。”餘墨痕略一解釋,又問道,“屋舍損毀的情況如何?”

“院牆全垮了,屋頂看來也塌了一半,”顏錚答道,“但房子的根基還在。這地動未免太弱了些。”

“可是為何此地並無人聲?不僅如此,這種獨戶通常會養些守家的牲畜,可是此處房子都塌了,卻連雞犬喧鬧之聲也無。”餘墨痕皺著眉頭,“咱們來得雖說晚了些,這裏頭的住戶總不至於立刻就帶著一家活物全跑沒了。”

“也不至於全死沒了。屋子好歹還有一半。”顏錚撥動頭盔上的一處機關,頂燈便應聲點了起來。這頂燈勝在輕便,比普通的汽燈小得多,但所裝的千歲金有限,亮度也就不及那些汽燈,隻照顧得到顏錚身邊一圈,把他鎏得好似一尊鬥戰勝佛。餘墨痕本要把自己的頂燈也打開,顏錚卻一抬手止住她,道,“省著點用吧。反正我一個人能看清楚就行了。”他說著便扯了扯腰間的勾鏈,叮囑道,“你跟緊我。”

餘墨痕也隻有按他所說去辦的份兒。

顏錚便走入院中,牽著餘墨痕溜達了一圈,報了院中的死傷——其實傷者也都死了,死者是幾隻初初長成的雞,一條生前恐怕也威猛不到哪裏去的狗。那狗的頸子上,有一條仍然拴在院牆邊的鎖鏈,看來是躲避不及,被垮塌的牆磚生生砸死的。

餘墨痕聽得顏錚告訴她這些,不由摸了摸自己腰上那條勾鏈,心裏升起了一點尷尬的寒意。

她一回神還沒出完,腰間勾鏈又是一緊——顏錚已經往那本該住人的房舍去了。他手中長槍在握,槍尖杵了杵尚未垮塌的半麵牆,估摸著還不至於一路塌下去,便撥開碎瓦殘磚,從一處開裂裏鑽了進去。

餘墨痕忙不迭地跟上,才到那裂口,顏錚的聲音就從牆裏傳了出來,“你就呆在那裏不要動。我發現了什麽告訴你便是。”

餘墨痕隻好止住步子。然而她方一停步,便覺得有點不對。

這屋舍裏頭傳出了一股味道,雖然微弱,但並不陌生。

餘墨痕方才所在的位置離這屋舍有些距離,所以她還以為這味道來源於顏錚頭上的頂燈。可她現在已經清楚地察覺到,區區一盞亮度微弱的頂燈,絕不足以讓她在距離顏錚十步之外的地方還能聞到這種味道——這是混合了千歲金和火油的味道。

“顏錚!你先出來!”餘墨痕一麵喊,一麵伸手狠命去扯腰間那根勾鏈。比顏錚更快回答她的,是一聲爆炸的巨響;但在氣浪壓來之前,顏錚已經飛身撲出,將餘墨痕護在了身下。

垮塌的磚石盡數打來,顏錚懷裏攬著餘墨痕,就地滾了幾滾,硬生生地躲了過去。

這爆炸隻有短短的一瞬,然而僅剩的半截房子也就此坍塌,裏頭騰起千歲金難以撲滅的火焰——這顯然再沒有什麽查探的餘地了。

“咳,差點著了道。”顏錚低聲罵了一句,這才鬆開之前死死護著餘墨痕的手,扶著她站起來,躲到了離這燒得劈啪作響的廢墟遠點的地方去。

餘墨痕聽著這聲音,估計他沒什麽大礙,才鬆了口氣,道,“還行,幸好你反應快。”

“你示警之後,我便聽見了引線點起來的聲音。屋中沒有別的動靜,應該並無活物,可能是我踩到了什麽機關。隻是現在也不太可能再弄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

餘墨痕點了點頭。無人在場的點火裝置並沒有多麽複雜,她自己也曾經做出來過。這場爆炸,無非說明了此地很可能是一個陷阱,專等著鎮南軍派人來探查。但屈濯英先前沒有提醒過他們會有這種事,一則有可能是因為每次出現的情況都有所不同,二則是真如屈濯英所說,先前派出去的軍士全都陣亡。

餘墨痕想到這裏,又覺得不對。鎮南軍縱然沒怎麽跟玄女教打過交道,但一回生二回熟,總該有所防備;這種程度的爆炸,也不至於叫先前那些軍士全數折在了陷阱裏。

顏錚歎了口氣,又問道,“你怎麽發現不對的?”

“我聞得到。”餘墨痕簡略一答,心說她自己當年在講武堂看了好長一頓時間的倉庫,對機甲和燃料的味道再熟悉不過;加上之前弋小艄那一樁悲劇,她對火油的記憶已經再也消磨不去了。

不過顏錚隻是她的戰友;這些事情,他沒有什麽知道的必要。

隻是餘墨痕怎麽也沒想到,這一片死寂的民居裏也會發生這種情況,險些叫顏錚折在了裏頭。餘墨痕擂鼓似的心跳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她聞見了前方火焰裏燒肉的味道,卻強行把一陣作嘔的反應壓了下去,隻皺著眉頭道,“現在這個情況,你打算如何?”

“來都來了,若是無功而返,多不好意思。”顏錚抱著雙臂,冷冷地盯著衝天的火光,“那屋舍裏頭必定有玄機。好在院牆周邊離樹木之類有些距離,這把火燒完就完了,應當不會引起更大的火患。咱們且在此處等上一等,看看是什麽妖魔鬼怪在這裏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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