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三零章】山洞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6183

餘墨痕和琬琬給那一夥人驅著,繼續走了約摸兩個對時。餘墨痕沒有再說話,隻是竭力記下走過的路線。

領頭的男人卻似乎堪破了餘墨痕那點小心思,帶她們走的路線實在亂得很。他們在沿途的山林裏穿來穿去,不斷從丘陵側麵橫切而過,甚至沿著一條隻能容一人通過的石縫中攀援了許久。道路本就曲折,何況這石縫蜿蜒上行,更是難走。琬琬大概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路況,不知磕到了多少地方,呼吸越來越亂,卻隻是咬著嘴唇不出聲。

餘墨痕走在她身後,心下不忍,便開口喊那男人慢些。

漆黑的石縫之中,那男人滿不在乎的聲音幽幽地飄了過來,“要麽趕快,要麽讓爺拉著傅小姐的小手走。你們自己看著辦。”

琬琬的腳步立刻加快了幾分,踉蹌之中卻險些崴了腳。餘墨痕歎了口氣,托了她一把,心道之後還不知道有什麽折磨,也不知道這嬌小姐能否受得住。

過了好一會兒,前方終於出現一點光亮。

那男人跳上洞口,遞了一隻手給琬琬,看來想拉她上去。

餘墨痕想起這人之前的言論,眉頭一皺,向前幾步打開他的手,自己慢慢沿著洞壁爬了上去——正常情況下,她的速度當然不至於這樣慢,可是如今她已經被迫拆掉了甲胄,把一身的本事藏好不外露,才是穩妥的做法——她雙手使力一撐,趔趄了幾下,好容易站穩,便趕忙蹲下身去拉琬琬。

跟在她們後邊的幾個黑衣人看來也想搭把手,餘墨痕索性坐著往下滑了兩步,抬腿將那些人一一踢開,全靠自己的力氣,硬把琬琬拽了上去。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領頭的男人終於停了下來。

這是一塊平坦的空地,位置頗高,周邊沒有太多遮擋,視野還算開闊,然而黑夜之中,除了群山一層黑過一層的影子,也實在沒有什麽好看的。那男人稍稍錯開身體,餘墨痕借著星鬥的光芒,便看見了前方的斷崖。

她心下一驚,然而琬琬的手還在她手裏,餘墨痕便忍著不去掐自己的手指,隻對著那男人拋出一個挺輕蔑的眼神,“你千辛萬苦地帶著我們過來,就是為了滅口?”她原本是故作鎮定,然而說話間竟然當真鎮定了下來。更危險的情況,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怕什麽?

“是啊。”那男人的語氣像是開玩笑,又透著一股陰狠勁兒。他突然把餘墨痕拉了過去,向著山崖下一送——“送你們下地獄去。”

琬琬一路都沒有發過話,然而這一幕實在駭人,她終於發出了一聲驚叫。

過了一會兒,餘墨痕的聲音卻從崖下傳了上來,“別怕。我還沒死呢。”她的聲音悶聲悶氣的,卻總算還稱得上沉著,“這一截繩梯,是你們準備的嗎?”

“喲,不錯。”那男人笑道,“居然抓住了。”

“運氣好。”餘墨痕道,“你就打算讓我在上麵掛著?我現在爬上來的話,你會不會踩我的手?”

“猜得不錯。”那男人押著琬琬,向崖邊走了過去。那裏果然掛著一道麻繩編成的軟梯,被風吹得輕輕搖晃。餘墨痕就掛在幾步外,兩隻手死死抓著繩子。繩梯晃動的時候,她也跟著向外蕩了出去。

“你現在往下爬,要是爬得太慢,我還會踩你的手。”那男人居高臨下地逼視著餘墨痕。餘墨痕歎了口氣,隻好手腳並用地向下爬去。她別的倒是不怕,隻怕這麻繩做的軟梯不夠結實,等會兒那七八個黑衣人一齊掛上來,沒準兒會把繩子掙斷。

餘墨痕騰出了地方,那男人和琬琬便依次下來了。琬琬的衣帶一頭牽在那男人手裏,另一頭則給係在了更上邊一個人腰上,即便她失足,也不會掉下去。餘墨痕見這些人的確不打算傷害琬琬,心下一鬆,便分出神去留意周遭的環境。反正這會兒上頭幾個人的心思一半放在保命上,一半放在琬琬身上,沒有誰會留意她。

這崖壁極陡,植被也不多,除了一道繩梯之外,似乎並沒有別的什麽可以攀附的東西。不過餘墨痕顧著琬琬,一時半會兒也並不打算逃脫。她看了幾眼,心中大概有了數,便格外氣定神閑地繼續向下挪去。

抵達繩梯終點的時候,餘墨痕抬頭去看,已經望不見斷崖的頂部了;她再去看別的地方,隻覺周遭一片虛無,下方也遠未夠著實地。唯有左手邊有一處小小平台,貼近山體的一側連著一處洞穴。

“別看了,摔下去隻會死。”那男人在她頭頂上冷冷地發了話,“你到那山洞裏去。快一點,不然我——”

“踩我的手很有意思嗎?”餘墨痕毫不示弱地懟了回去。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騰出一隻手扶住岩壁,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那平台上去。

這地方自然站不下近十個人,餘墨痕退入山洞,隻覺周遭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她擔心其中還有別的埋伏,便沒有深入,隻是側立在洞口,頗為緊張地看著外邊的黑衣人把琬琬帶下繩梯,生怕他們動作一大,便連人帶梯子一起滾下去。

幸好下來的人隻有四個,剩餘的人或許仍然守在崖頂,承重不大,那顫顫巍巍的繩梯總算撐住了。

兩個黑衣人率先走進山洞之中,點亮了裏邊的火把,原先領頭的男人才押著琬琬走進來。餘墨痕就著火光一瞧,隻見這是個不怎麽深的洞穴,不通任何地方,再往裏走十步便封死了。洞裏鋪了一張簡易的臥榻,洞壁上懸掛了些食物,還有水囊,大約是這夥兒黑衣人提前準備過的。

“你們兩個就在這裏呆一段時間。”領頭的男人道,“至於將來能不能活著離開,就得看傅大人有多疼他這個女兒了。”

餘墨痕就道,“你們想要什麽?”她心裏存著一點僥幸。倘若這夥人來自江山船,倘若他們的目的是用琬琬交換那些俘虜……

“你一個下人,不該問的不要問。”那男人甩給餘墨痕一個白眼。他護著琬琬爬那道繩梯的時候,似乎太多的體力,如今沒有心情跟餘墨痕開些無聊的玩笑了,說話的口氣也惡劣了許多。

“我不是下人。”餘墨痕道,“我幫傅大人護送他女兒,是為了給江北軍的俘虜換一個脫罪的機會。”她沒有明說自己幫過來自江山船的俘虜,隻略作暗示,借以觀察對方的反應。

然而她的話並沒有引起那男人的興趣。“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還有空關心俘虜?也就隻有你們機樞院的人會講究這種情懷。幼稚又惡心。”

這人居然連她來自機樞院的事情都清楚!餘墨痕心頭一凜,麵上卻一點沒露出來,隻扭頭去打量洞壁上的食物。折騰了大半宿,她這會兒看見吃的,才發覺自己已經又渴又餓。

她掃一眼杵在洞口的兩個黑衣人,見他們並沒有阻攔自己的意思,便徑自走過去拿水囊。那男人轉過頭,對琬琬道,“傅小姐,倘若我隻把你那支釵子帶去,你父親未必會信。說說看,怎麽才能證明你在我們手上?”

餘墨痕叼著一塊風肉,唇齒不甚清晰地嘲笑道,“這倒奇了。你們綁了人,還要人質幫忙出主意?”

那男人並不理她,隻繼續道,“傅小姐若是沒有更好的主意,我便隻能剁你一根手指了。”或許因為琬琬是傅大人的女兒,或許隻是因為琬琬生得可愛,這人對琬琬說話的時候,總比跟餘墨痕說話要和善些;可是差別對待的程度有限,該恐嚇的時候,他一樣陰狠。

餘墨痕立刻高聲嗬道,“你若敢動她——”

“我說過了,沒你的事!”那男人被她惹得煩了,直接吼了出來。

餘墨痕悻悻地歎了口氣,從善如流地閉上嘴,繼續嚼那塊冷硬無味的風肉。她覺得自己的臉皮果然越發厚了。早年若是被人這樣對待,即便知道對方是惡人,她嘴上不說,心裏也要不平許久的;如今她倒是隨意的很,隻當是路上的野狗衝她吠了一聲。

不過,但凡能采取些有效的行動,餘墨痕也不會有心情跟這夥綁匪打口水仗。這會兒她心裏實在是發愁。倘若人家真要去剁琬琬的手指,她又打不過對方,還能怎麽辦呢?或許她隻能把偃師賴以生存的一雙手蓋上去,拚上自己,也得護著琬琬。

不為琬琬,也要為傅大人的承諾,還有衛臨遠這些年來為她提供的種種援助。

餘墨痕悲壯的想象使她自己的表情都肅穆了幾分,然而這想象並沒有得以實現。琬琬囁嚅了一會兒,終於開了口,“你就說……前年三月,我離家出走……本是為了去看衛公子的。”

餘墨痕聽得一愣。前年三月,她才剛剛做上講武堂的小助教,衛臨遠失了餘墨痕的代寫,正焦頭爛額地忙著完成種種功課。難道他那時就已與琬琬定親?可是按衛業醇之前的意思,好像又不是那麽早的事。

她正在舊歲月裏翻檢過往殘篇,琬琬又補充了一句。“你見到我父親的時候,一定原樣轉述,要說成是衛公子。”琬琬低聲道,“別提我夫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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