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一五章】撞擊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5940

餘墨痕靠著一雙耳朵仔細辨認這幾個影衛的去向,這才發現,他們竟然是往廚房裏去的。

她心中很是疑惑,便悄悄地把眼睛眯起來,對著箱子的縫隙察看。不成想,她瞬間便對上了一個影衛的眼神——那人大約是察覺到了什麽,很警惕地衝著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向旁邊的人道,“是不是我眼花了?那邊似乎有什麽東西閃了過去。”

邊上的人卻連頭也不回,隻道,“或許是老鼠。你忘了?從前靠在岸邊的時候混上來過幾隻。在危險麵前,動物比人更加敏感。咱們鬧出這麽大的陣仗,船上的老鼠肯定察覺到了,這會兒必定是忙著要逃走。”他說著,又歎了口氣,“隻不過,外麵也隻有茫茫江水罷了。它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餘墨痕剛鬆了一口氣,就感覺自己的褲腳邊上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隨即便聽到了一聲很輕的叫喚。“吱——”

餘墨痕:“……”

她真是和老鼠想到一塊兒去了。

那正歎著氣的影衛乙顯然也留意到了,那人笑道,“你聽到了吧。我就說是老鼠。”

先前留意到這邊動靜的影衛甲撓了撓頭,就道,“這小東西當真可憐的很。要不,咱們留點食物在那角落裏?”

餘墨痕聽得簡直崩潰:都什麽時候了,這個影衛居然還動起了惻隱之心?

影衛乙顯然也覺得這個提議莫名其妙,連忙半開玩笑地推了他一把,道,“這是什麽話。咱們小姐平日裏最愛幹淨,向來見不得這些髒東西。要不是這些老鼠生產的速度快得嚇人,又幾乎成了精,見縫插針硬是活了下來,早就給除幹淨了。你別忘了,過一會兒小姐從那‘空殼子’上回來,可是要獨自掌管這艘船的。你還打算留著幾隻老鼠在這兒跟小姐作伴?任它們跑走得了。”這人說著又搖了搖頭,“倘若有時間,我倒是樂意替小姐好好將這船艙清理一遍,可是眼下真是要跟閻王爺賽跑,半點餘力也拿不出來了。”

餘墨痕聽他這番言論,心裏不由五味雜陳。

影衛甲則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道,“這話說的也對。”他想了想,又道,“既然船上鬧老鼠,那咱們等會兒把廚房裏的吃食都送到那空殼子上去的時候,可得好好檢查一番,別叫髒東西啃過了。”

這幾個人進了廚房,沒一會兒便帶著吃食走了出來,原路返回,往甲板上去了。餘墨痕心道,這倒是很好,她先前扯謊說要給柴牗帶東西吃,心裏卻知道自己根本沒可能做到,還很過意不去;沒想到,這些影衛倒是代勞了。

好容易等到這些人的動靜徹底消失,餘墨痕便飛箭一般往偃機所在的艙室躥了過去。她幾步奔向龍心,三兩下打開了龍心的竅門上的各種機關,反手把自己鎖了進去。

然後,她便順著柴靜流之前帶她走過的樓梯,攀上了瞭望塔。

瞭望塔裏空無一人。餘墨痕抄起望山鏡,飛快地往四周圍觀察了一轉。她先確認了一下帝國軍的船離自己的距離,又向著那艘空殼子的方向望過去。

這一望之下,她便看見柴靜流已然乘著小舢板,往這艘大船這邊趕回來了。餘墨痕歎了口氣,心道這望山鏡當真好用極了,連柴靜流臉上半是疑惑半是憂慮的表情都看得清楚。

餘墨痕一看那表情,就知道柴靜流已經戳穿了她的“詭計”。她連忙把望山鏡一扔,馬不停蹄地往下跑,幾步跳回了龍心裏,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啟動了這艘船上已經停滯了許久的偃機,不一會兒便大搖大擺地從柴靜流那小舢板邊上衝了過去。

偃機裏燒的是千歲金。柴靜流一行人不論有多麽好的水性,都是絕對趕不上這艘船的。

之前在飛廬溯風上的時候,餘墨痕跟著弋小艄好好學過操縱這些船用的偃機。雖然已經過去了許久,餘墨痕那辛苦練就的“天賦”卻幫了大忙——她一摸著這些偃機,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已經想起了具體的動作。因此,整個啟動的過程相當順利,一點時間也沒有耽擱。

她反正沒有別的打算了,便趁著帝國軍的船還沒有追得太近,把龍心的整套偃機開到了最高的效率。在她的操縱之下,這艘不比飛廬溯風小上多少的江山船,很快便迎風而起,向著嘉沅江的下遊,飛一般地行駛而去。

餘墨痕畢竟是頭一回獨自開船,有無數的輪軸和杠杆需要費心照顧。她在這間小小的艙室裏來回奔波,雙臂加十指,一並揮舞得眼花繚亂;這百般奔忙之中,她居然還能想起來,要從那艘空殼子邊上斜斜地擦過去,好叫後頭緊追不舍的帝國軍以為這艘船就此停在了那巨碩的礁石後麵。

至於柴靜流之後要怎樣跟江北軍解釋這艘船陡然增加的速度……餘墨痕已然顧不上了,她隻能希望柴靜流能機靈些。反正那艘空殼子上並沒有最要命的偃機,運氣好的話,應該能糊弄過去。

飛廬溯風上,弋小艄和餘墨痕開船的時候,經常需要跟外頭的舵手保持溝通,好確定附近是否有阻礙航行的暗礁。這艘船上的設計則更加精巧些,龍心內部有一個巧妙的小設計,能夠通過幾麵被稱為“追粼鏡”的結構,將這艘船周遭水麵的情況一路反射到餘墨痕眼前。雖然不如在瞭望塔上用望山鏡看得遠,卻也足夠幫助餘墨痕判斷前進的路線了。

有那麽一個瞬間,餘墨痕幾乎能夠看到她費盡心血拚出來的那艘空殼子投在水中的影子。

她知道柴靜流很快就要回到這附近了,但她隻能狠下心,駕駛著這艘代表柴家人的心血的江山船,遠遠離開它原本的主人。她要把這艘船開到柴靜流看不到的地方去。並且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會撞毀它。

萬不得已的情況說來便來。

餘墨痕自認不是個靠運氣活著的人,運氣也對她沒什麽興趣,隻隨隨便便塞了隻老鼠給她敷衍了一下,便揮一揮水袖,頭也不回地退場了。

她一鼓作氣地把船開出老遠,再去看那四通八達的追粼鏡,就看見帝國軍並沒有放過她。那艘印有徽號的軍船,已經火力全開地追過來了。

餘墨痕不由歎了口氣。她畢竟是機樞院的人,即便沒上過軍船,也參與過製造船上的偃機。所以她很清楚,以這種軍船的速度,既然已經跟上了她,就絕對不會叫她逃脫。不過,這船追上來的速度如此之快,或許也能說明,帝國軍並沒有為難已經轉移到那空殼子上的柴靜流等人。

此時最穩妥的做法,該是爬上瞭望塔,看一看遠處那艘空殼子的安危。可是餘墨痕分身乏術,並且也已經沒有時間了。她強行把自己那快要泄氣的心力狠命拽了一把,打起精神,掌好船舵上的輪盤,對準前方的一塊礁石,全速撞了過去。

這艘船若是能給毀個徹底,帝國軍也就沒什麽好查的了。至於這艘所謂累積了柴家幾代人基業的船本身……餘墨痕頗為肉痛地想著,倘若她這回能僥幸活下來,將來便造一艘更好的,賠給柴靜流就是了。

她畢竟已經為此事豁出了性命,將來柴靜流和元憑之為了這艘船而責怪她的時候,或許也會念著這一點好吧?

小小的追粼鏡裏,那塊礁石的影像越來越近。餘墨痕能聽到自己擂鼓似的心跳聲。可是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手指也前所未有地穩。

船頭觸及礁石的瞬間,隨著一聲巨響,餘墨痕整個人飛了出去。

好在她總算記著弋小艄的教訓,飛出去的瞬間便抓住了一支連接杆。她的手掌生生擦掉了一塊皮,人倒是沒什麽大事。

可是更叫餘墨痕意外的是,沒事的似乎不僅僅是她自己。這艘船本身,那一聲巨響之後,便再也沒有什麽別的動靜了。

餘墨痕呆愣著掃視了一圈過於平靜的艙室。她看了一眼已經給全數振飛、失去了作用的追粼鏡,顧不得手上的傷,便三步並兩步奔上了瞭望台,舉起望山鏡四下一望——這艘在她預計中應當粉身碎骨的船,隻有船頭的幾塊木頭給撞了個稀爛。爛木頭下邊,不知什麽時候彈出了一支精鋼撞角,已經深深地懟進了礁石裏。

餘墨痕絕望地閉上了眼。

這倒黴的江山船居然還有自保的本事!

巨大的衝擊力使然,那撞角已經死死卡在了礁石裏頭,餘墨痕縱然有一身操縱偃機的本事,僅憑一人之力,也沒辦法把這艘船拉動半分。她此時又氣又急,簡直想要大叫幾聲泄憤,又生怕後頭的追兵聽見,隻能生生憋回去。

她無可奈何地舉著望山鏡轉身往後看。果不其然,她這一通折騰的工夫,那艘軍船已經靠得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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