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三十九章】試煉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6584

餘墨痕覺得有些難為情,不由得低下了頭,卻也隻好如實相告,“還沒有……”

“憑之叫我先帶她來看看,”淩艾笑著插了句嘴,又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大概是我在這裏呆得太久了——我覺得機樞院其實並沒有什麽好看的。也不知道憑之一天天哪兒來的那麽多興味。”

陸諶笑了笑,道,“憑之的性子就是這樣。他剛來的時候,看著外邊甬道裏的壁畫都激動了許久。”他說著,又玩笑道,“小淩,你要是覺得無趣,不妨給老淩提些意見,叫他給衍芬堂添置些你喜歡的擺設。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呆得久了,年輕人可能比較容易喪失活力。”

淩艾擺一擺手,就道,“家父一向固執得很,總說我的意見是小孩子過家家,巴不得我喪失活力,變成一個跟他一樣的老頑固。依我看,還是跟老陸先生說話比較有意思。”

陸諶隻是微笑。

淩艾看一眼餘墨痕,又露出了那種狡黠的神情,道,“說起來,本來跟你同一批入院的預備役,都已經開始輪值了。依我看,你也不要再拖延了,今日就由我做見證,把入院試過了吧。”她雖然言辭之間頗有些戲謔之意,卻也沒有忘了去問陸諶的意思,“老陸先生,你覺得如何?”

陸諶就道,“這主要還得看小餘的意願。不過我今日恰巧也有些空閑。”他轉過來,遞給餘墨痕一個和藹的、帶點鼓勵意味的笑容,“小餘,你若是有意,考一考也無妨。”

“……哎?”這一下弄得餘墨痕措手不及。她本以為,入院試應該是一件頗為嚴肅的事情,卻沒有想到竟然如此草率,這兩個人言笑之間就可以決定。

餘墨痕看看淩艾,又看看陸諶,細聲細氣地道,“我不行的……今天來得匆忙,也沒做什麽準備……”

“這有什麽需要準備的,”淩艾笑道,“憑之說過,你沒問題的。”

她看一眼陸諶,又道,“而且今日也是恰逢其時。機樞院的入院試雖然簡單,卻也要由衍芬堂派出蘭台秘書作見證,還需要監丞以上官銜的偃師評判考題。碰巧,這兩個人呢,我們這裏都湊得齊。”

餘墨痕聽的奇怪,淩艾雖然看起來很有些背景,卻隻是個預備役;陸諶倒很可能是淩艾所說的兩個人之一。可是除了他之外,此處哪兒有第四個人?

淩艾看一眼餘墨痕疑惑的表情,眨了眨眼,道,“老陸先生還不算太老,卻已經是機樞卿候補,絕對有資格評你的題目;至於我嘛,”她笑一笑,眼裏竟然生起了些許無奈之意,“我雖然隻是個預備役,在衍芬堂卻也領著蘭台秘書的官職。今日我充作見證,也算是不辜負衍芬堂每月發的薪俸。”

餘墨痕仍然有些懵懂。她對帝國那套複雜的官階體係不甚了解,聽淩艾說了一堆,隻領會到了這兩人官銜都不低,足夠監管她的入院試。

如今這個情況,萬事俱備,就隻差她自己了。

餘墨痕歎了口氣。她見淩艾一再勸誘,又見陸諶眼中也有鼓勵之意,隻覺得實在不好推辭。她心念一動,又想到自己從哀葛出發之後,雖然再沒有什麽機會閱覽、回顧過從前學習的那些書籍、圖譜,卻也沒少利用從前學過的偃術機巧;上了衛家的商船之後,更得弋小艄傳授了許多相當實用的偃機知識。

想起自己在這些殊異的經曆中所學甚多,餘墨痕不由定下心來。她雖然沒做什麽準備,但應該不會比從前徐夫子稱讚她的時候差上太多;區區一個入院試,陸諶、淩艾兩人都沒有當做是什麽大事,或許也難不到哪裏去。

想來想去,餘墨痕終於點了點頭,答應了這個頗有些突然的邀請。

陸諶身上有一種和元憑之神似的懶散,他懶得離開那間小室,便叫淩艾帶著餘墨痕,往入院試專用的試煉場去了。

到了地方,餘墨痕一看,隻覺得有點出乎意料。此地說是試煉場,其實既無講武堂考文課時用的卷軸筆墨,也無考武課時臨時分發的破落甲胄。機樞院的試煉場隻是一間稍有些嫌小的廳堂,廳裏空無一物,周邊牆上卻圍著一圈精鋼打製、機關重重的門板,也不知道門後藏著什麽東西。

餘墨痕奇道,“這……怎麽考?”

她回過頭去一看,才發現淩艾沒有進來,而是在這間廳堂連接著外麵過道的大門口站住了。

淩艾解釋道,“這地方一共有十六扇門,你隨意打開八扇,內有機樞院各部準備的考題。八扇門全部通過,這間小廳的大門便會再打開,算做成功。到時我來接你,或者你直接回到老陸先生的屋子,都是可以的。”

餘墨痕環顧了一圈那些奇奇怪怪的門,隻覺得摸不著頭腦。但她既然已經答應了應考,不論遇上多麽奇怪的題目,也再沒有反悔的道理。她隻好點一點頭,表示明白。

“哢噠”幾聲,淩艾在外邊鎖住了大門。

失去了門外的光源,連一盞燭火都沒有的小廳,立刻就陷入了黑暗。

餘墨痕攥緊了拳頭,捏了捏手指。幾個月以前,黑暗帶來的恐懼還隻是虛無的。而自從經曆過江山船上的那幾十天,這種恐懼便有了具體的形象,叫她心底另外生出了許多複雜的情緒,也迫使她學會了一些在黑暗中求生的法子。

就如同在江山船上一樣,她方才趁著門外的光線還沒消失,迅速而不動聲色地盡可能記下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她記住了看上去機關最少的那扇門的位置,在心裏描摹了好幾遍那些機關的形狀,還順便估算了一下門與門之間的距離。她知道自己方向感不好,所以特意留了個心眼。淩艾關上門的瞬間,餘墨痕便已將雙腳對正了那一扇被她選中的門。

可是這個小伎倆並沒有取得她想象中的成功。

餘墨痕沿著記憶中的方向走過去,隻摸到了一麵光禿禿的牆。

餘墨痕立刻便有點慌了。她心道自己恐怕還是走錯了方向,方才或許該直著走的。這些精鋼門板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況且,看上去最簡單的一扇,打開來或許就是最麻煩的陷阱。她方才的投機取巧,大概是因為頭腦發熱,現在看來真是愚蠢至極。

餘墨痕無聲地歎了口氣。她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這是有理由的——根據她從徐夫子那些書裏學到的東西,有一些非常出色的偃師,做出來的東西都不需要碰一下,隻要一點聲音、甚至一點光線就能觸發。她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種奇特的偃甲,卻相信機樞院當中定然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她在黑暗中伸出手,向著那麵牆的一側小心翼翼地摸去,這才覺得有些不對。

她的手的確觸碰到了一扇門,但門上的機關,和她之前記住的形狀全然不同。

餘墨痕生怕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連忙立刻換了個方向試探,然而她手指所及之處,仍然是同樣的結果。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就算腳下的方向略有差池,這附近也應該有她記住的那扇門。經曆過江山船上那幾十天之後,她已經把自己的觸覺訓練得相當靈敏了。以她現在的本事,單憑手指的觸覺,便能夠相當準確在心中描繪下所觸及之物的形狀和結構。

手與眼的不一致,隻能說明這個地方本身存在某種問題,隻是她之前沒能夠有察覺。

餘墨痕的手指,再次不自覺地掐了一下她自己的掌心。之前的小小努力沒能生效,倒也沒有什麽關係;隻是這地方遠比她那見識淺陋的腦瓜所能想到的要複雜得多,之後的路,可就必須多加小心了。

她沒有再多耽擱,便開始著手解開手邊那扇門的機關。她看得見的時候,的確被那些複雜的機關嚇了一跳;現在一一拆解,反倒越拆越覺得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

偃甲之學,萬變不離其宗。有些難題看上去麻煩,其實隻是因為將種種變化結合在了一起。餘墨痕在講武堂的時候,就已經將基本的原理爛熟於心,融會貫通,在那些知識之上推演而出的變化,她也見過不少。因此,她雖然不斷被機關卡住,卻也能很快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最合她心意的是,這試煉場似乎相當安全。她一開始膽戰心驚,手都有些抖;沒過多久,她便發現,撥動那些機關的時候並沒有什麽陷阱暗器出現,看來出題的人果然隻是要考一考她,並不打算就此帶走她的性命。

餘墨痕跟這些機關較上了勁,機關越麻煩,她越有興致拆解;她越拆越順手,甚至感覺自己有點享受這個過程了。

就在她的心神慢慢開始鬆懈的時候,最後一個機關發出了一連串響聲。這響聲與先前不同,餘墨痕仔細聽來,心道這扇門應該是可以打開了。

在這小小的廳堂裏,餘墨痕尚且可以利用觸覺和聽覺;這扇門的背後卻全然是未知的世界。這種未知帶來的恐懼,促使她心裏快要熄滅的警惕再度亮了起來。

餘墨痕想了想,估算了一下那扇精鋼門板的重量,又隨手揪斷了自己一根頭發,感受了一下力度。她心中飛快地架起了一個算式,然後伸手拽下了幾根長發。發絲雖然脆弱,編在一處,卻也有相當強韌的承受力。根據她計算的結果,拉動這扇門絕對沒問題。

她將長發的一頭拴住一處已經徹底被她破解的機關上,另一頭緊緊地繞在她的指尖。她把自己整個身體全擋在精鋼的門板背後,然後貼近地麵,手指發力拉動頭發,隔著一個在她看來相對安全的距離,拉開了這扇門。

開門的瞬間,一陣金屬質地的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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