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接了一杯熱水遞給我。我睜著淚眼抿嘴不接,他放回床頭櫃上。
“洛太太前段時間告訴我,如果有女人肯為我生孩子,就讓她生下來,不要打掉。我當時還納悶,為何她這麽說。我唯一的女人就是你,難道她知道點什麽?我一直在等,等你親口告訴我,告訴我你有了孩子。可遲遲不見你開口,我就想,難道她隻是打個預防針?有一陣子我是如釋重負,因為情勢那麽難,如果你真懷了,我還真為難了。我曾經多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我已經33歲,過了而立之年,如果我愛的人能為我生孩子,我怎會不歡喜?可是,所有的事都卡在這個點,由不得我癡心妄想。
那天跟你吵完,我想了很多。我也想讓自己平靜不去胡亂猜測,可是腦子總浮現你和那個男人糾纏的身影。不管那天發生過什麽,我內心總是不平衡。為什麽我不在,你身邊就會出現其他男人。為什麽你和他總是藕斷絲連?
你先聽我說完。”
他輕按住我顫抖的肩膀,繼續道:“我承認這段時間對你關心不夠,我承認很多事瞞了你。可是,舒華,你明知道我身上背負的責任和命運,為什麽就不懂,就不懂我的底線,不懂我的無奈?”
我慟哭出聲,“洛瑾承,我隱忍了那麽久可曾對你說過不字,你所有的解釋我可曾有過懷疑?可是,為什麽你就不信我,為什麽要用那麽狠的話來戳我的心?”
“是啊,我們做不到坦誠以對。我曾以為時隔多年終於找到了心心相印的女子,曾以為你便是我相伴一生的人。可是你懷孕這麽大的事一瞞再瞞。”
我心裏鈍痛,拚命搖頭,“我很想說的,可是公司發生那麽多的事……”
“我在來的路上一直在想,即便不是這次意外,它的命運是不是也不會有所不同?”他冷冷打斷我,“你流產了,卻是另一個男人知會的我,他居然第一時間到的你身邊。你知道我心裏有多堵嗎?如鯁在喉,這根刺一直如影隨形。”
我淒然望著他,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曾經寵我如至寶的男人,他到哪兒去了?
“孩子沒了,你卻怪我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你怎麽不看看你到底做了什麽?我說我不舒服,你卻一個勁兒的拿狠話來惡心我。醫生說,我是受了過度刺激才導致胚胎死亡。洛瑾承,你敢說你沒有責任嗎?
我在輝華超市就碰到張靜恩,她向我炫耀我和你不管怎樣都不影響她和你的關係。這不是惡心我嗎?後來我離開超市,下坡的時候莫名其妙有輛購物推車衝下來,還好我閃躲快,不然早被衝撞在地。即便沒有證據,可處在我的位置上,怎會不懷疑這是某個人的蓄意陷害……”
我泣不成聲,淚水將被子濡濕了一大片。
李維亞曾告訴我,他開車出來時,瞥見貌似張靜恩的身影從坡頂匆忙離開,之後便看到我瑟縮在下坡路。
可我克製著,沒有將李維亞的話和盤托出。因為我知道,如今有關李維亞的任何訊息,都將激怒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
何況,即便他知道又能改變什麽?
洛瑾承歎了口氣,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我,聲音突然平靜得嚇人:“舒華,這幾天我回想了我們一路走來的情形。記得那天你上來還充電器,我以為你是送上門來吊我,覺得陌生女人好打發就跟你上了。沒想到後來還會遇上你,你讓我看到了脆弱的的一麵,倔強的一麵,孤傲的一麵,那麽惹人憐愛。袁秀成以後,你是第一個勾起我欲望的女人。那時候隻有一個貪念,就是占有你、擁有你。一切都是那麽美妙,縱使洛太太一直撮合我跟張靜恩。可我想啊,再忍耐幾年,幾年後我就擁有婚姻自主權。到時候,我們一定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是那麽隱忍的女孩,應該可以理解我。
可是,李維亞這個男人一出現,我才意識到,你跟他才是同類。我並不是炫耀自己的家世,相反,我反而覺得這樣的身世極其可悲,我的人生極其可悲。可是,我不得不這樣走下去。我必須去實現我媽的心願。”
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覺得呼吸特別艱難。我終於意識到,洛瑾承今天的到來,是要為我們的關係強行劃上句話。他是真的狠下心來分手,他不是隨便吵吵架給我個教訓,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剛流了他的孩子,他就狠下心不要我了。
我驀地掀開被子,赤著腳奔過去,拉過他的身子,揪住他的袖口,“洛瑾承,這就是你所謂的愛,隨便一個男人就可以將你的愛擊得粉碎,隨便一個誤會便讓你輕易放手。這就是你所謂的愛!你把我當什麽了……”
他麵無表情,沒有看我,“不是一個男人的問題,而是你倆的糾纏不清在我心裏埋下了嫉恨和失望的種子。這其實不能怪你,是我太自私,自私地想要用甜言蜜語綁住你,自私地想要你為我的誌向犧牲,自私地把你拉入我可悲的世界,結果搞得兩敗俱傷。你我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與其令彼此痛苦,不如早做決斷。誰對誰錯,其實早已無所謂。至於我們那個孩子,也是它不該來,去了就去了吧。是不是張靜恩搞的鬼不重要,你全記我頭上。”
我捶打著他的胸膛,什麽都說不出口。
他沒有一絲動容,說:“我今天來隻是告訴你我的決定。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趁著周末好好想明白,別在沒有希望的事情上徒勞。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就先走了。”
他說完這句話毫無費力的掰開我的手,決絕的走向門口。
我頹然靠在窗下的牆壁,身子一點點的滑落,淚水再度洶湧成海。
“我恨你。”我聽見自己咬著牙溢出一絲聲音。
他腳步一頓,再也沒有回頭地拉開病房門。
春暖花開的時候,天空一片晴朗。而他決絕的離開,留給我一片晦暗的世界。
我想喝酒,被李維亞堅決製止了,剛流產的身子,怎能如此放縱?他將我公寓裏所有的酒全部沒收。大病初愈的我,茫茫然的坐在陽台的躺椅上,明媚的陽光沒有一絲溫度。樓下大媽跳廣場舞的喧鬧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於我卻仿佛毫無聲息。直到她們各自散去回家,我仍愣愣的,始終感受不到世界的一絲聲響。
洛瑾承走之後,我於世界,從此是形單影隻,孤獨的那一個。
休息了兩天,我終究是要麵對現實,因為又有新的繁瑣的工作需要我處理。隻是,在我還沒來得及思考未來的何去何從,有人已經為我做了決定。
上午十點半,前台告訴我:你的四天假洛總不同意。
我淒然打開OA係統,果然總經理那一欄,他的批注是先斬後奏,不同意。
按公司規定,三天以上假期必須由總經理簽批。而事出突然,李維亞隻口頭和陳總請了假,我一回來,便在前台小妹提醒下補了假單。OA出乎意料的很快流到了洛瑾承處,結果卻得來了這樣的批注。
出離的悲憤蹭上腦門,我直接衝到22層總經理辦公室。
“你讓我進去!”
黎雪冷臉攔住我:“沒有洛總預約,不能亂闖,你也算是管理層,難道不知道規矩?”
這時她桌上電話“鈴鈴”響起,她居然右手扯住我的胳膊,左手接起電話:“洛總……好,好。”
擱下電話立馬鬆開手。我早已顧不上其他直接推門進去。
幾天不見,那個男人依舊豐神俊朗,儀容一絲不苟,正埋首專注批閱文件,仿佛沒留意我那麽大陣仗的闖入。
隻有我神情枯槁,滿目憔悴。
我想起去年一夜情後我和他重逢那一幕,他也是那麽的泰然自若,那麽冷然如冰,就好似曾經的交集不過鏡花水月,從來都不真實。
那一瞬間我所有的情緒全都冷了下來,隻不過進來了總要說點什麽。於是我問著,聲音出離的平靜。
“為什麽不批我的假?你明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抬眸睨了我一眼,終於放下手中的文件,冷冷道:“你未提前申請便自動休了四天假,有違公司規定,我不過公事公辦。”
我倒吸了一口氣,克製著問:“你不批我這四天就等於曠工,曠工三天以上者屬自動離職。”我咽下喉嚨的酸澀,道:“你這是要炒我?”
“公司有公司的規定,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你不用來問我。你今天這般闖進來實屬無理取鬧。聰明的人就不需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我一直盯著他墨黑的雙眸,可是,那裏再也找不到曾有過的柔情與溫暖。
不是我有多貪戀有他的地方,可曾經付出過真心,垂死仍想尋回那一絲愛過的痕跡。
我不甘心,“你這是公報私仇。就因為沒有提前跟你申請假期,你要炒掉一名優秀員工……”
“我有權決定大多數人的去留!”他陡然厲聲說道,“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個答案你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