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試曲
“聽說芝兒的案子你是目擊到凶手的。”卓司樂說。
冉凝略一想,就猜到卓司樂口中的“芝兒”應該就是那位被害的宮女。
“芝兒是樂卿大人認的幹女兒,從小在樂卿大人身邊長大,感情自是不同的。我入宮七年,自認對芝兒有些了解。芝兒雖是宮女,但跟在樂卿身邊也沒受什麽苦。樂卿有意將她安排進禮樂司。從藝女做起,但芝兒並不擅長樂器,學了一年也沒有通guò考試,事情便不了了之了。”卓司樂不急不緩地說道:“芝兒雖有些心高,但人還不錯,不像有些宮女,仗著主子狐假虎威。所以這次她遇害我們都很震驚,樂卿大人覺得你若是能早到一會兒,也許那歹人就沒機會下手了。”
冉凝聽完覺得自己有些冤枉,她並無法事先預料這些。有時候這種失之千裏的巧合被人們叫做命運,或許芝兒命中就是如此罷。
“樂卿隻是現在還沒有從悲傷中走出來,所以難免遷怒於你。等事情過一過,就會好了。”卓司樂安慰道。
冉凝點點頭,“芝兒的事我也感到很遺憾,走了那條路回去也是巧合,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嗯。這件事說到底,也與你無關。”卓司樂很明事理,畢竟人不是冉凝殺的,她隻是路過罷了。
“查這件案子的徐大人之後又排人來問過我一次有沒有新線索,好像案子並沒有什麽進展。不知卓司樂可知道什麽其他消息?”冉凝問,“芝兒那日可是休息才出門的?”
“正是,那日芝兒輪休,說是城裏來了戲團,想出宮去看看。”卓司樂歎了口氣,“宮女想出宮並不容易,不過芝兒是跟著樂卿的,所以基本上隻要她想出去,樂卿都會同意。之前也沒出什麽事,沒想到……”
“嗯。那天街上很熱鬧,按理說那歹人應該不會選那個時間才對。”說到這兒,冉凝也覺得那個歹人也許真的是被逼急了,才會在這麽熱鬧的時候選擇殺人。
“芝兒她……”卓司樂有些欲言又止。
冉凝猜她大概是想說芝兒有孕的事,但又不好提,畢竟是女孩家的名節,而且死者為大,不好妄加議論。
“這件事徐大人自會查明白,到時對樂卿大人也算有個交代了。”冉凝的確覺得樂卿的遷怒是沒有道理的,換句話說,芝兒的死樂卿大人也是有責任的,但現在她身處禮樂司,有些事就隻能挑漂亮話來說。
“嗯。希望快些抓到那個歹人,芝兒也能瞑目了。”卓司樂歎了口氣。
說完芝兒的事,卓司樂給冉凝簡單介紹了一下禮樂司平日的作息安排。禮樂司一日三餐的時間是固定的,由宮女送到各自房間。在無設宴安排時,隻要上午到樂堂集合便好,下午可以留在屋中,若有設宴安排,則根據排練時間到樂堂去。無論無何安排,均不得無故遲到早退,有不適可請假。
在禮樂司轉了一圈,冉凝對這些的布局有了一定的了解,兩人回屋時,午飯也送了過來。
“卓司樂留下來一起用吧。”冉凝說。
“好。”卓司樂也沒拒絕,讓人把她的午飯送過來,就和冉凝一起用餐了。
“下個月是賢貴妃娘娘的生辰,按皇上的意思是要大辦,咱們禮樂司肯定要在宴席上獻曲,其他的還好說,娉舞司那邊的曲目也都定下來了,現在咱們要操心的是獻給賢貴妃娘娘的曲子。這曲子最好是新曲,高雅一些,若能得賢貴妃娘娘喜愛,聖上的賞賜也定不會少。”卓司樂說道。
宮裏的嬪妃數不勝數,要個個認得恐怕並不容易,也沒必要。但宮中有些正經主子,是一定要認得的,賢貴妃就是其中之一。後宮裏,除了皇後的生辰必定會操辦外,其他嬪妃能否得此大辦的待遇,全看皇上的意思。皇上寵愛的女人,這種宴席自是不會落下的,若是不得寵,生辰那日禦膳房記得給做完素麵就算好的了。
“若這次能得臉,你在禮樂司的地位也會不同。所以多在獻曲上下點功夫,總是沒錯的。”卓司樂提醒。
“多謝卓司樂提點。”冉凝明白,這些話卓司樂不跟她說也可以,但既然跟她提了,就是拿她當自己人,道謝總是應該的。隻不過卓司樂不知道的是,冉凝並不想太惹眼,不是她聽從了父親的話,而是在宮裏太惹眼,本身就代表著摸不著的危險。她隻想平平安安地度過這幾年,等到二十五被放出宮再說其他。
冉凝進宮的第一日就這樣度過了,也沒有人再來找她麻煩,送來的飯菜也都是新鮮的,也不知是樂卿隻想出口氣,還是因為吉祿的原故,總之還算平靜。
次日一早,卯時剛過,冉凝便起身了。用過早飯後,按時來到樂堂。樂卿看了走進來的冉凝一眼,倒也沒說什麽,冉凝向樂卿行過禮後,就走到卓司樂身邊,向她問安,然後站在了她身後。
等人都到齊了,樂卿才開口道:“今日晨會,本卿要說一下下個月賢貴妃娘娘生辰宴請一事。獻給賢貴妃娘娘的曲子至今未定,時間不多,我們禮樂司必須抓緊時間,否則到時聖上怪罪下來,不是禮樂司能擔得起的。所以即日起三日內,所有未交上新曲的人都必須交上一曲,不準敷衍糊弄,禮樂司不養無用之人。”
“是。”眾人齊聲應道。
其實樂卿的這個要求讓許多人都犯了愁,之後的三天肯定會有不少人寢食難安。
沒有其他事,樂卿就讓大家散了。冉凝走進箏室,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準備練琴。琴室按樂器劃分,冉凝最擅長的是古箏,自然被分到了箏室。這裏用隔斷隔出一個個小琴室,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算是互不幹涉。
冉凝並沒有為交曲子的事犯愁,昨天一天沒摸琴,實在讓她有些手癢。於是在試過音後,隨意地彈了一曲小調。這台新琴彈起小調似乎少了一些輕快,但又別有一番韻味,就像詩人歸鄉一般,雖故鄉如舊,但心境卻早已不同,而家裏的那台琴彈出來的則更像孩童眼中的故鄉,留給他們的不是思念,而是一種五感上的記憶。
即便隻是不起眼的小調,冉凝的每一次撥弦,都像撥進了聽者的心裏。這是天份,更是彈琴人都對琴、對曲、對當時心境的理解和詮釋。不知不覺中,箏室裏原本各彈各的有些雜亂的琴音慢慢都消失了,隻剩下冉凝的琴聲。箏人們都被這一曲小調吸引,想將它完整聽完。作為練習曲,他們更喜歡挑一些名曲,來展示自己的演奏技巧,所以冉凝這種小調在這裏無疑是突兀的,卻又難得的好聽。
冉凝並沒有注意這些,等一曲終了,她才微微笑了一下。她喜歡這台琴,比她想像中更能表達出她想要的意境。
等到午飯時,箏室裏的人對冉凝的態度明顯不同了。她們動主來到冉凝這邊,一起吃飯之餘,也熱絡地討論起琴技與曲子上的事。
像善於琴棋書畫這類人,在達到一定高度後,往往都有一種清高,同樣,也會有對比自己厲害之人的認同和欣賞。這種清高讓他們不願同流合汙,為權勢自我貶低,而這種認同和欣賞的謙虛,也會讓他們變得好相與許多。
那一曲不起眼的小調,已經讓這些人對冉凝有了新的認識,一些之前聽過她在古箏方麵的造詣的的人也對她更加認同了。不知不覺中,冉凝收複了不少人心,她既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妄自菲薄,這些並不在冉凝的預料,但她卻明白這就是人心。
交曲的時間緊迫,又是冉凝到禮樂司後的第一件要緊事,所以她也不敢有半分怠慢,開始盡心盡力地作曲子。
北鑫雖偶有戰事,但與開國時相比,已經算是國泰民安。詳樂之中,百姓對平日的生活就有了更多的向往和要求,曲子作為最基本的娛樂,與戲曲一樣,很受百姓喜愛。畢竟棋、書、畫想欣賞得來,都要有一定的基礎。但聽曲兒並沒有這麽苛責的要求,最簡單一點,曲子好不好聽,但凡一人,都可做出自己的評價。
所以曲文化也就這樣盛行起來,譜新曲更是所有擅於樂器之人都會做的事。北鑫鼓勵新曲,曲既可以使人放鬆,亦可以鼓舞氣勢,作出一段好曲,是每個擅於樂器之人的驕傲。
在這樣的環境裏,冉凝自然也喜歡沒事譜一些小曲子,偶爾彈奏,愉悅身心。這次樂卿的要求雖來的突然,但好在冉凝有些經驗,倒也沒慌。
三日後,冉凝如期將譜子交了上去,審核由樂卿及左、右兩位尚樂來做,這就無需冉凝操心了。冉凝也沒把這件事放心上,畢竟她是初來乍到,有些場合需要什麽風格的曲子她還有些拿不準,所以這個譜子對她來說隻能算是試水罷了。
宮中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冉凝沐休的日子。與卓司樂說了一聲,冉凝就乘轎子回了萬平伯府。
碧竹知道她今晚回來,早在門口等著了。冉凝明天可以在府中留一天,次日一早再進宮便可。
軟轎落在萬平伯府門口,冉凝下了轎。
“三姑娘。”碧竹高高興興地迎上來扶著她。
冉凝笑了笑,說道:“我不在這幾日,府中可好?”幾日不見,她也有些想這個小丫頭了,畢竟是從小就跟著她的,也從未分開過這麽長時間。
“都好。”說到這兒,碧竹的笑意一斂,似有些不高興地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姑娘的好日子要近了呢。”
冉凝的笑意未減,也沒多說什麽,讓碧竹扶著進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