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雲蓁進來之時,趙沁繡已然有了片刻清醒,她的目光定定落在雲蓁的麵上,躊躇了片刻。
“郡主。”
雲蓁眉梢微微一勾,萬萬不曾想到趙沁繡竟是能夠清楚的分辨出自己。
她眸底不由浮出一抹喜色。
琉璃眼見雲蓁過了來,讓開了一些,讓雲蓁坐到的床沿邊上。
雲蓁閉目給趙沁繡把了把脈,最後睜開眼,目光在趙沁繡蒼白如紙的麵上流連了片刻。
“郡主。”趙沁繡口中低喃出聲,陡然叫出雲蓁的名字後,竟是還有些惘然,她眉頭不適的攏緊,一手死死按住太陽穴,似乎是想要想起些什麽。
“無妨,你且好生休養一陣。”雲蓁斟酌著,心中隱隱有了幾分揣度。
趙沁繡這些日子日夜顛倒食欲不振,先前琉璃給她灌了一口水下去,都被她吐了出來。
想必原先那藥也不曾被她再次吸收,現下趙沁繡的記憶怕是有顛倒回籠的狀態,故而,方才憔悴成這副模樣。
趙沁繡原本也不知道尋雲蓁來,到底是想對雲蓁說些什麽,此刻又被腦中記憶給攪動的頭痛欲裂。
雲蓁瞧著趙沁繡這副模樣,伸手給她施了幾針,瞧著趙沁繡睡夢之中眉頭都沒有半分鬆懈下來的意思。
雲蓁心中幽幽歎息了一聲,偏頭瞧了一眼一旁的琉璃,開口道。“先前茹姨什麽意思?”
琉璃眼角餘光不由在趙沁繡的麵上轉了一圈,而後方才搖了搖頭道。“不過說是讓趙小姐好生休息就是。”
雲蓁的目光下意識追溯到外間,發覺茹姨與祁盛華站在門口不知在商討些什麽,根本沒有進來的意思。
她從床沿上站起身來,低聲道。“好生照顧她罷。”
便在雲蓁低聲囑咐琉璃之際,祁盛華終於是跨了進來,目光不過是在那已然打下紗幔的床沿上流轉了一圈,而後便停駐在了雲蓁身側,低聲道。“白契傳來消息。”
“說是皇甫珩,已然被南唐陛下召進宮裏頭了。”
雲蓁緊蹙的眉頭此刻方才略略鬆懈了一些,手指不由緊握成拳,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此刻噴薄而出,竟是隱隱有壓抑不住的跡象。
“趙小姐還需休息,我們出去罷。”
雲蓁被祁盛華拉到隔壁之時,還未完全回過神來。
瞧著雲蓁這副模樣,祁盛華不由低低的歎息了一聲,伸手撫了撫雲蓁的麵龐。
他略顯冰冷的掌心觸及到自己的麵龐後,雲蓁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識抬眸瞧向了祁盛華。
正好撞進祁盛華那雙黝黑沉寂的眸底。“這還要拜謝成和親王。”
“若非是他,那位南唐陛下可沒有如此便輕信了那些東西。”
也不能怪雲蓁此刻情緒太過外露,畢竟,心底的恨意壓抑了許久,此刻終於是有了一個宣泄的檔口,她難免激動一些。
“成和親王麽?”雲蓁唇角勾了勾。“他畢竟是欠下一個人情,再加上。”
雲蓁下意識抬眸瞧了祁盛華一眼,“就算是承歡再如何荒唐,畢竟是他寵愛了那麽些年的嫡孫女,被人如此利用,這個仇,他想必也是記恨著。”
“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祁盛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
“若是按照先前計劃,司空傲理當,這兩日便會向南唐陛下告辭離京。”
“現下南唐陛下自顧不暇,司空傲若是在此刻告辭離京,那位南唐陛下怕是會將一切押後,專心留下司空傲,皇甫珩便會有了喘息的機會。”
此事也是雲蓁最為擔心的,畢竟她費心潛入了南唐之中,原本隻是想要追溯因果,但是卻發覺了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既然那位南唐陛下費盡心思聯合眾國,搞出了這麽個鴻門宴。
她若是不以牙還牙,怎麽能對的上他的一片苦心?
隻是,現下計劃略有偏頗,從皇甫珩先前的行動來瞧,怕是已然知曉了自己的存在。
雖說這間隔時間短了些,但是若是讓皇甫珩提前有所布置,那一切計劃都得調製。
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雲蓁眸光微微眨動。“既然如此,那麽便讓蘭世子,陪同演一出戲罷。”
“隻要,這個告辭,不是由我泠國率先提出的。”雲蓁唇角微微勾了勾。“那麽一切都好辦的很。”
祁盛華眉頭一蹙,擔憂的卻是。“蘭澤性子狡猾,怕是不願攙和在這其中。”
蘭澤先前已然說的明明白白,陵蘭保持中立。
雲蓁下頜一抬,與祁盛華對視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既然已然拉他入了水,還不是如此打算的?”
祁盛華啞然失笑,不由搖了搖頭。“倒是瞞不過你。”
“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讓南唐陛下發現祝漠的屍首,有的是辦法,祁盛華非要讓蘭澤出麵,打的不就是這個算盤?
隻是雲蓁先前所說,他隻是覺著,蘭澤乃是個心情狡詐的,就算是被點破,知曉自己已然攙和在了其中,要他幫忙,怕是會被蘭澤褪下一層皮。
雲蓁想必也知曉開口讓蘭澤攙和其中,蘭澤怕是會獅子大開口,她眸光閃爍。“無妨。”
“今兒他蘭澤要了什麽,日後總歸是要還回來的。”
“那麽,現下,又該如何?”
......
南唐陛下不耐煩的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
這偌大的禦書房內,登時就剩下了他與成和親王兩人。
“陛下,此事太過蹊蹺。”成和親王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分辨了南唐陛下的神色,方才掐著點開口道。“陛下莫要太過憂心,說不準,祝漠他隻是突發意外....”
“賢弟莫要再說。”雖說成和親王比南唐陛下的年歲要小上兩歲,但也不知為何,單單瞧來,竟是比南唐陛下還要年紀大。
興許是常年處於高位,南唐陛下身上總是籠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壓,讓人緊迫的無法忽視。
“祝漠乃是個什麽人,這些天安排在何處,朕心中一清二楚。”
南唐陛下威嚴肅穆的麵上浮出一抹詭異的冷笑。“昨兒個,朕方才開口問了一句。”
“今兒個,祝漠的屍首便從曲河裏頭浮出來了。”南唐陛下明顯乃是當真動了火,伸手重重的桌子上一拍,眸底的寒芒凝實的如同冰錐似得。
“這乃是個什麽意思?”
“朕改明兒若是再問一句,那曲河裏頭還會浮出個什麽?”因為發了怒,南唐陛下胸膛不住上下起伏著,似乎隨時會氣暈過去一般。
“也好在這祝漠未曾頂什麽要緊官職,不然若是傳出去,朕的這張臉麵到底往何處去擱置?”
“陛下息怒。”成和親王從椅子上站起身,便要給南唐陛下跪下。
南唐陛下眉頭緊緊攏在一處,趕忙從椅子上站起身。“賢弟,你是做什麽?”
“陛下,此事怕是甚為蹊蹺,正如陛下所言,祝漠在朝中未曾頂個一官半職。”被南唐陛下喝令不可跪下,成和親王顫顫巍巍的扶著自己的膝蓋站起身來,慢悠悠的開口道。
“回國都也不曾多久,也未曾得罪什麽人。”
聽到此番,南唐陛下眸光不由越發冷厲。“不曾得罪什麽人?”
“他是未曾得罪什麽人,可是,在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知曉的太多了。”成和親王似乎半晌都未曾從這句話之中反應過來,猶豫著,抬眸瞧向南唐陛下。
“陛下,微臣愚鈍。”
南唐陛下瞧了成和親王一眼,冷笑著從桌上取出一本奏章,遞給成和親王。“你自己瞧瞧。”
成和親王緩緩上前,目光在奏章上頭流轉了一圈,看到某個點上後,不由驚詫的抬起頭來瞧著南唐陛下。
“陛下,這,這。”
看出成和親王的震驚之色不似作假,南唐陛下麵上不由浮出了一抹冷笑。
“你以為,那個孽障便沒有半分異心?”
南唐陛下手指緊握成拳,重重的砸在桌麵上。“朕到底是小瞧了那個孽障。”
“陛下,此事,可是查證過了?”成和親王嘴唇不由上下蠕動了一下,壓抑住自己麵上的驚詫,開口道。“莫不要汙蔑了....”
“汙蔑?”南唐陛下越想越是生氣。萬萬不曾想到,自己竟是將養出了個狼崽子,不知到底是瞞了自己多少。
“那個孽障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生怕事情泄露,將祝漠關押起來,眼見朕詢問起來,方才知曉掩蓋不住了,這才先下手為強。”
成和親王猶豫了片刻,方才開口道。“隻是,若是如此,如何會被陛下發覺,不是應當處置幹淨麽?”
南唐陛下心中原本也是有這個疑慮的,隻是到底這心中已然起了疑心,此刻就算是漏洞百出,也覺著怕是他將計就計。
“他倒是想要處置幹淨。”南唐陛下不過略略遲疑,便已然斷定,怕是陳景王動的手腳,被人發覺了,此刻刻意捅到自己此處來。
“隻是,怕是被誰給捅了出來罷。”
君主一向喜愛平衡之道,陳景王已然觸及了他的底線。
便是陳景王以往的那些付出,在現下一切揭露而出下,都顯得那般不可忍讓。
“他若是無逆反之心,何須遮遮掩掩的將這些掩藏起來?他是想要做些什麽?”
眼見原本南唐陛下已然動了殺機,成和親王忙跪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此刻,南唐陛下卻詭異的平靜了下來,一反常態的從椅子後繞了出來,一手攙扶上成和親王的手臂。“賢弟何須如此為那個孽障求情。”
成和親王哀戚開口道。“畢竟父子情深,陛下還是待到陳景王殿下入了宮來,詢問一番,再做打算才是。”
南唐陛下攙扶著成和親王的手臂,眸光深沉的與成和親王對視了一眼,也不知到底是在思忖著什麽。
“罷了,既然有賢弟為他求情,那朕便聽聽那個孽障,到底給朕解釋。”說罷,南唐陛下一甩長袖,負手而立,隻是就算是口頭如此承諾,但是他麵上有著片刻的扭曲。
“多謝陛下。”成和親王緩緩抬起頭來,不同於他恭敬的禮節,他的略顯沉寂而蒼老的眸底,不知翻湧上了什麽。
這兩個瞧來兄友弟恭的君臣,多年的兄弟之情,最終好似消散在了君臣之間所謂的猜忌之中。
最終,成和親王眸底浮出的淡淡哀戚與傷痛,被他強行給壓了下去。
伴君如伴虎,成和親王能夠在南唐陛下身側呆上這麽些年,得到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到底是付出了些什麽,隻有他自己知曉。
當這些所謂的小事累積到了一個頂點,一旦被觸發,便再也無法壓製。
“陳景王到....”
在聽到宦官的通稟之後,成和親王垂眸將眸底翻湧著的複雜神色給盡數壓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