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修故作無意的低頭掃視著手中的幾張牛皮紙,目光微微一滯,旋即從雲蓁手下抽出一張宣紙,略略做對比,方才訝然抬頭問道。“王姐。”
雲蓁低眸瞧了瞧,方才從華雲修的手中接過牛皮紙,掃了一眼。
這幾張牛皮紙上描畫的,與她先前所描畫的,幾近相似,卻有隱隱不同之處。
比她描摹出來的那些機關圖,要細致的許多,方位都標注的一清二楚。
機關她隻是略通一二,真正感興趣的乃是榮故,她當初不過是個陪客罷了。
現下榮故送來這份機關圖,正巧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著實不想承下他的情,但多準備一番,便能多幾分勝算。
榮故掐時間掐的及準,次次讓她無法避開。
雲蓁的神色不覺略感複雜,閉了閉眼將手中的牛皮紙塞入華雲修手中。
眼見雲蓁這明顯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華雲修乖順的低頭研究起手中機關圖。
“環兒。”
話音才落,環兒的身子登時鑽了進來,聽了雲蓁的吩咐出了去。
馬車又行進了一段路,左拐右繞鑽進一條深井胡同中,胡同極深,裏頭僅有一扇小門。
老舊木門僅僅一人高,半掩著,開著一條縫隙。
方才停穩,華雲修便從馬車中下了來,帶著馬夫等人,不知去了何處。
馬車車簾微掀,露出裏頭端坐著的女子半邊身子,在馬車之中坐了許久。
空曠的巷子中,僅能聽到馬匹不安噴鼻,躁動踢著蹄子的聲音。
許久之後,木門方才吱呀一聲輕響,仔細凝神再瞧去,卻好似不過是被風微微吹動後的波動而已。
而與此同時,馬車車簾悄無聲息的已經盡數放下,將裏頭的場景遮蓋的嚴嚴實實。
雲蓁隻覺一陣微風拂過耳畔,麵前已經端坐上了一個女子。
女子身影靈巧,輕功了得,嬌小的身子好似完全沒有重量一般,進來之時,悄無聲息。
雲蓁眸光撥轉,在女子身上轉了一圈。
女子窈窕的身形掩藏於寬大的錦袍之中,青絲盡數挽在腦後,露出一張巴掌小臉來,容貌算不得驚豔,不過十分耐看罷了。
在雲蓁打量著她之時,她也在上下打量著雲蓁,眉頭微微一蹙。“你是何人?”
雲蓁此刻刻意掩了麵,僅僅留著了一雙眸子,眼見出來見她的,乃是琉璃後,下頜微微一抬。“詢問之前,不是應當報上名來?”
琉璃眉頭微微一揚,低斥一聲。“裝模作樣。”
身形微微擺動,伸手便將雲蓁麵上的紗巾抓了下來。
瞧見她與華桑公主有幾分相近的眉眼後,琉璃的瞳孔不自覺微微放大了一圈。“你?”
雲蓁淡淡掃了琉璃一圈。“怎的?外頭偌大個裝飾,你便未曾瞧出我的身份?”
琉璃狐疑的瞅著她。“輕凰郡主?”
雲蓁輕哼一聲,並不回答。
琉璃反應極快,給雲蓁簡略的行了一禮,方才開口道。“郡主前來所謂何事?”
問話時,琉璃的眉頭不自覺緊緊蹙在一處,神色極為不耐,那目光好似在瞧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雖說按照雲蓁現下的年紀,與她相比,確實極為稚嫩。
父皇給她留下的這些個暗衛,人數不多,但性格卻是一個頂一個的孤傲,其中又以琉璃性格最為古怪。
這些暗衛,以桑主令為號。
若無桑主令,誰人都指使不動。
她以往動用桑主令的次數不多,畢竟是父皇給她留下的最後一個籌碼。
隻可惜,她前世還未來得及動用這批暗衛,便被李景瑞親手至死。
現下這批人,也該到了動用的時候了。
雲蓁微微一笑,伸手入懷,取出了那枚桑主令,輕輕擱置在桌上。
琉璃的目光在那塊桑主令上過了一圈,心頭登時一跳,目光刹那之間凝在了雲蓁臉上。
她眉梢微微一揚,眸底掩藏著些許不屑。“敢問郡主,這桑主令從何而來?可否讓屬下瞧瞧?”
雲蓁的眸光在琉璃麵上掃了一眼,當即瞧出了她的不屑嘲諷,雙眸微微一眯,對著琉璃勾了勾手指。
琉璃微微一怔,隱約覺得這個場景十分眼熟,猶豫了片刻,傾身上前。
卻不料雲蓁抬腿一腳,踢在琉璃膝蓋之上。
因為一旁便是擺放茶點的小桌,琉璃無處可避,便被雲蓁踩了個正著。
在她晃神之間。
雲蓁捏著桑主令,端在琉璃麵前。
“你不是要瞧瞧,這桑主令麽?”
在琉璃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便又聽雲蓁低聲道。“可要再看仔細一些?”
下一刻,冰涼的桑主令貼在了琉璃的麵上。
琉璃微怔了片刻,驚愕的抬眸對上雲蓁染上笑意的眸子。
雲蓁現下的這具軀殼本本就與以前有幾分的相似,現下所做行為,讓琉璃隻以為恍惚之間回到了六年前,第一次在長樂殿中見那個麵帶倦容的少女一般。
六年前的華桑甚為心高氣傲,因自己不甚恭敬,便當即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所作所為,便與雲蓁所做,乃是如出一轍。
琉璃像是見了鬼般,一時不察不由低呼出聲。“公...”
隻是後頭的那個字還未吐出來,便被琉璃生生咽了回去。
雲蓁眉梢微微一揚,手指一點點順著桑主令的輪廓摩挲著。“十七莫要以為本郡主年紀小,便好糊弄了。”
這一批暗衛平素裏皆以編號為稱,從一到十七。
莫要瞧琉璃乃是個女子,年紀又是最小,單論她能將其餘十六個難纏的角色管的服服帖帖,便是個厲害角色了。
此刻卻好似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
便是在前世,雲蓁也不曾見過她如此模樣,不由覺得甚是好笑。
“你要知曉。”雲蓁手中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琉璃竟好似從那雙染著笑的眸底瞧出了一絲戲謔一般,她乍眼再瞧,卻好似不過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皇姐即是將這枚桑主令交給了本郡主,其餘一點事情,多多少少會提點我一些。”
聽聞雲蓁如此解釋,琉璃方才鬆了一口氣,下意識拍了拍小胸脯,容色方才回暖了一些。
嚴肅道。“郡主此番即是親自前來了,那便定然是有事罷?”
雲蓁手指微微一頓,略略抬頭瞧了琉璃一眼,方才開口道。“不錯,卻是有事。”
“機關圖?”琉璃將牛皮紙拿在手中仔細觀摩了一陣,瞧見機關圖下標記著的名稱,訝然抬頭問道。“縛虎牢?”
“郡主,想讓屬下去探探路?”瞧著琉璃如此上道,雲蓁眸底染上一抹讚歎,點點頭道。
“不錯。”
琉璃略作沉吟,眸色微閃。“郡主這是要劫囚?”
眼見琉璃還是如同通透,僅僅從一張圖上便瞧出了這麽許多,雲蓁下頜微抬。
“不知,十七可敢?”
琉璃眉梢微微一挑,上下掃視了雲蓁一圈,方才開口道。“十七以往聽了不少關於郡主的傳聞,今日一見卻是發覺郡主比之那些被俗世染了汙濁的世人,要清醒明白的許多啊。”
“過獎。”雲蓁微微一笑。
琉璃當即拍手,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雲蓁手中的桑主令,躬身行禮道。“郡主有桑主令在手,十七自然不敢造次,自當奉命。”
.....
縛虎牢乃是曆朝曆代用於囚禁重犯,比如皇親權臣,名門望族,隻是在上一任皇帝手中,泠國風調雨順,帝臣和睦,並未有過什麽大的動亂。
故而縛虎牢已經空置了許多年。
因地勢低,便難免陰暗潮濕。
“還不快走?”甚為不滿前頭女子走的慢,牢頭不由伸手推了那鬢發散亂,渾身髒汙的女子一把。
女子腳踝上扣著重重的腳鐐,厚重的腳鐐扣在女子白淨的膚色之間,深深嵌出一道赤紫色。
腳鐐上的鐵鏈極重,女子極為吃力的前行著。
猛地被牢頭推搡了一把,她身子向前一撲,登時將那扇木柵欄給生生撞開了。
她撲倒在地上,勉力撐了撐身子。
麵前突然落了雙不染塵埃的金黃靴子,在她麵前站定,趙沁繡順著玄色衣袍向上一瞧,對上了少年那雙晦暗的眸子。
趙沁繡依舊穿著前幾日入獄之時的一身男裝,此刻鬢發散亂,麵色髒汙,哪裏還有以往泠國第一美人的絕代風華?
便是如此,也遮掩不去她精致的五官。
隻是那白淨的麵龐上硬生生的落了一刀傷疤,破壞了這張臉的美感。
少年居高臨下的瞧了她一眼,眉梢微微一動,緩緩在趙沁繡的身前蹲下,捏住了她的下巴,左右端詳了片刻。
“真是可惜了。”少年聲音甚為清亮,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沙啞,搖頭歎息,好似甚為心疼一般。
旋即,他鬆開了手,身後跟著前來的兩名太監忙上前,一左一右的將趙沁繡架了起來。
取下她腳鐐,嚴嚴實實捆在了木樁之上。
少年似乎極為厭惡這裏的環境,長袖一揮,站在了趙沁繡麵前。
這兩年少年長的極快,雖說比趙沁繡還要小上一歲,但身形已經突突拔高的比趙沁繡要高上大半個腦袋。
趙沁繡這兩日本就沒怎的進食,唇瓣極為幹裂,目光也有些渙散。
費了好些力氣,方才將麵前的少年容貌看清楚,她本想勉力勾出一個笑容,隻是因為唇瓣幹澀,她一動,便好似要裂開一般。
她深深吸了口氣。
“太子殿下,今日怎的有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