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前洋洋灑灑落了一場大雪,一點點堆積起來一腳下去,便落了個深深腳印。
皎潔的月色傾灑於院,一片白雪皚皚場景瞧來極為壯觀。
華桑公主十月薨世,華子敬年幼尚未迎娶正妃,後宮空置無人主持,原本的皇家年宴繼而不了了之,轉而賞賜了各個世家不少年例。
至於一向空置的德懷王府,今年過年倒是添了不少人氣。
隻是因為前些日子靜側妃與葉姨娘那方事情捅了出來,德懷王正在氣頭上,小年夜也便未曾讓靜側妃出席用餐。
原本喜慶的日子,圓桌上圍坐著的所有人各懷心思,著實沒有半分喜氣。
寥寥用過一些晚膳,雲蓁瞅準機會便逃之夭夭。
行過禮退出廳堂。
跟在雲蓁身側的環兒方才低低歎了一口氣,搖頭晃腦覺得甚是無趣。“原以為今年府內人多了便熱鬧了一些。”
“卻不料正好撞上這樁事,府內死氣沉沉的哪有半分過年的感覺?”
“還不如郡主往年一個人在府內過年呢,還不用受這些禮數。”環兒跟在雲蓁身後一路嘟嘟囔囔,瞧來甚為不滿。
潔白如玉的雪花紛揚落下,一點點在牆角堆積鋪就。
雲蓁在廊橋上站定,眯眼瞧著對麵被白雪包裹的假山,也不曉得在仔細思忖著些什麽。
環兒則是探出身去,伸手去接那空中飛揚飄舞的晶瑩雪花,眉眼彎彎的笑道。“瞧著今日這個勢頭,明早興許便可在院中打雪仗了。”
雲蓁懷中抱著一方暖爐,低頭掃了掃廊橋底下清澈無波的池塘,漫不經心道。“聽聞靜側妃前些日子說是病了?”
聽雲蓁提起這個,環兒當即拍了拍手,將手中雪水抖落,方才點點頭道。“那日王爺動了怒,不是踢了側妃一腳麽?”
“就側妃娘娘那個嬌柔的體質,說是回去不久便病了,這些天,便是連床榻都離不得,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說罷,環兒不由嘟了嘟嘴,嘀咕道。“天曉得是真病假病。”
“奴婢瞧著,便是靜側妃曉得自己招了王爺生厭,怕是在打感情牌。”
環兒這話,在瞧見雲蓁回眸掃了她一眼後,當即玩笑般打了打自己的嘴,忙道。“這話,奴婢隻不過是在郡主邊上說上一說。”
雲蓁眉梢一動,將臉轉了回去,在頭頂燈籠的映襯下,她半邊輪廓忽隱忽現,瞧不清此刻麵上到底是何表情。
環兒眼見雲蓁收回目光,方才鬆了一口氣,繼而道。“王爺本是不許任何人探望的,眼瞧著靜側妃躺了這麽些天。”
“前夜剛剛起雪的時候,雲悠小姐在雪地裏跪了半個時辰,最後王爺還是鬆了口,讓雲悠小姐去瞧了瞧靜側妃。”
“大夫也去瞧過靜側妃了,說是鬱結攻心,若是這口氣不緩下來....”
“雲悠小姐一聽便去求王爺瞧瞧靜側妃,郡主你猜王爺可是答應了?”
眼見環兒興致勃勃的要自己猜,雲蓁眉梢微微一動,將暖爐隨手塞進了環兒手中。
環兒驚呼一聲,忙將在身上將手擦拭幹淨,抱著暖爐道。“郡主。”
“抱著。”雲蓁攏了攏身上的毛裘,細密的狐裘在夜風之中緩緩飄舞,煞是好看。“若是父王去了,靜側妃今日怕便會上桌了。”
旁的不說,靜側妃倒是掐的中德懷王的死穴。
她此次病倒,隻是讓華雲悠去求德懷王,而並未讓華雲佘出麵,便是想給德懷王一個台階的餘地。
畢竟這事她做得不甚光彩,華雲佘不過是個十歲的孩童,這事若是將他牽扯進來,怕是會適得其反。
至於為何德懷王並未去靜側妃那方,不過是因為時日尚短,他多少要顧忌葉姨娘的臉麵。
若是華雲悠前往去求葉姨娘的原諒,葉姨娘要鬆了口。
德懷王便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華雲悠如同靜側妃一般,是骨子裏瞧不上葉姨娘的,情願如此折騰,也萬萬不可能去尋葉姨娘的。
雲蓁眸色略略一閃,問道。“靜側妃這兩日可有什麽動靜?”
環兒遲疑了片刻,方才想起來般,拍手道。“這兩日靜側妃倒是沒甚動靜,不過雲悠小姐倒是出去的勤快。”
“恩?”雲蓁回眸瞧了環兒一眼,靜側妃鬧成如此地步,華雲悠還會有心思出府?
在雲蓁思忖之間,便聽環兒開口道。“前些日子倒沒什麽,這幾日奴婢特地留心了片刻,方才打聽道。”
“聽聞靜側妃娘家雖是不過是尋常商賈,但也是江南一帶赫赫有名的商戶,與本地裏不少官戶皆有姻親。”環兒頓了頓,仔細整理了一下聽來的消息,方才開口繼續道。
“聽聞靜側妃母姓柳氏,與京都內的名門柳氏乃是一家,雖說不過乃是旁支,但多多少少沾親帶故的。”
“柳氏?”真是天下何處不相逢,雲蓁眸底浮出一抹了然之色。難怪向來不參深宅大院之事的柳七七,此番她不過讓人去請了一次,柳七七便上了門。
怕是與這其中有何牽扯罷。
“雲悠小姐這些日子出府,便是與柳氏走動。”
難怪德懷王那般心氣傲的,在知曉靜側妃這些年興許害了他不少孩子,她與葉姨娘聯手將一切事情癱在平麵上來講。
德懷王礙於麵子上,方才將靜側妃設了個禁足。
原是靜側妃這方還存了這麽一層關係。
“倒是有意思的緊。”雲蓁眉間染笑,夜風忽起,晶瑩通透的雪花落在她的鬢腳,頃刻之間便淹沒於她的發間。
若非是此事靜側妃硬生生將自己拉了進來,德懷王現下又需要靠自己拉攏司空,怕是就算此事翻出來,葉姨娘頂多是得些補償罷了。
這般說來,找混混,與勾上許子明,怕都是柳家那方對靜側妃拋的橄欖枝。
不過對付葉姨娘便也就罷了,自己到底是礙著事靜側妃什麽事了?
自打靜側妃與德懷王一同進京,便好似瞧不慣自己那個荒唐堂妹。
自己那個堂妹便是再荒唐,這短短時日到底能如何得罪靜側妃?讓她如此記恨上心?
若是自己在這具身體裏醒來的稍稍晚一些,怕已經被強自裹了壽衣,掩埋入土了。
再說那些日子自己那個荒唐堂妹中了毒,便是想要折騰怕也折騰不起來,這仇恨來的實在沒由來....
不對。
雲蓁眸色微微一亮,若說靜側妃如此費盡心思的對付自己,是為了什麽。
怕也就隻是自己這具身體頂著的嫡女身份了。
雖說郡主之位不可頂替,但隻要自己這具身體入了土。
柳家再稍稍扶持靜側妃一把,按照德懷王那個性子,靜側妃扶正乃是名正言順的,如此一來華雲悠便是德懷王名正言順的嫡女。
思及此,雲蓁終於尋到了靜側妃這自打一開始便沒由來的仇視到底是出自何處。
柳家倒是打的好算盤,雲蓁唇角緩緩勾出一個笑。
環兒探頭仔細瞧了一眼,不知為何,竟是覺著郡主現下的氣場比之這漫天紛飛的大雪,還要冷上幾分。
便憑借這些日子的相處以來,雲蓁便能知曉。
不過現下她那個便宜父王怕是在心中衡量著,鎮南王與柳家孰輕孰重。
若是司空不曾對自己另眼相看,待到自己完全沒了作用,德懷王怕是翻臉翻得比誰都快。
便在此刻,未名快步從廊橋那一端跨著小步子,向著雲蓁這方直奔而來。
雲蓁聽到木板響動,不由偏過頭來,瞧向未名那處。
眼瞧著未名一路小跑而來,麵頰通紅的模樣,環兒不由好奇的上下打量了未名一眼。
發覺未名出來的急,身上竟未曾披上一件鬥篷,環兒忙伸手便將懷中抱著的暖爐,塞到了未名懷中。
未名接過之時,有片刻的怔愣,抬頭忙對環兒感激一笑,也不推拒。
抱著手中暖爐,便湊到了雲蓁耳邊低語了幾句。
雲蓁眸底浮出淡淡笑意,略略點頭,抬腳便走。
環兒滿頭霧水的瞧著雲蓁與未名打啞謎,心中好奇的不得了,但掃了一眼未名因為興奮而通紅的麵龐,忍了許久,還是將疑惑咽進了腹中。
心中琢磨著未名一向比自己穩重的許多,難得見未名如此激動,莫不是有什麽好事發生?
她不過略略遲疑了片刻,眼見雲蓁與未名已經走出老遠,兩人的背影在燈火下愈行愈遠。
環兒不由吃了一驚,忙跨前幾步,抬腳便追上去。
廊橋對麵的水岸邊,一個身形瘦削的小丫鬟抱著一疊糕點,不知在樹蔭下站了多久。
因為夜色昏暗,她身上又穿著件與墨色極為相似的久舊衣袍,故而無人發覺。
此刻眼見雲蓁已經快步從廊橋上下了來,小丫鬟忙側身躲了躲,待到雲蓁一行三人背影已經幾乎堙沒於夜色之中。
那小丫鬟方才遠遠的跟了上去。
端著手中托盤,一路吊的遠遠的,尾隨至雲蓁的院落前,小丫鬟好似怕人發覺一般。
一手撐在樹上,探出半個身子,瞧著那三人進了院子。
方才從懷中掏出一張宣紙,借著月色攤開仔細瞧了瞧,瞧了許久後,小丫鬟竟是開始無聲冷笑起來。
此刻若是環兒在此,定然會發覺,這灰頭土臉,滿手凍傷的小丫鬟甚是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