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身體本就體虛,雲蓁在寒風中站在許府門口許久,待到有人出來將她引進府內,為她添上了一壺茶。
她端著喝了一口,方才覺得凍僵了的身子暖了一些。
盡管將雲蓁請進廳內許久都不曾有人前來招待,一番刻意將雲蓁晾著,這茶品點心上倒是不曾克扣。
隻是雲蓁心中裝著事,故而就算是再好的茶水,喝進腹中也無滋無味。
雲蓁眼觀鼻鼻觀心的坐了許久,許家大公子許文暉方才姍姍來遲,瞧著來的乃是華雲修,心中雖說很是不耐。
麵上還是要做出一副好客模樣來的。
隻是心中有氣,這話說的,自然就不是那麽好聽。“這不是德懷王府世子麽?世子大駕光臨,府內繁忙,不曾遠迎,真是失禮失禮。”
雲蓁忙起身道。“大公子客氣,此番前來,乃是聽聞許老太爺身子不適,特來看望。”
聽到雲蓁開口,許文暉有片刻的怔愣,不由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掃視了雲蓁一圈。
“大公子?”雲蓁眉頭一挑,許文暉方才回過神。
雲蓁比許子明還要小些,許文暉自然不好比一個小自己快要一輪的女子,隻是這戲自然要做全,他冷哼了一聲,語帶嘲諷。
“瞧世子說的這話,下官可擔當不起。”
若是再為難下去,戲便做過了,所以許文暉隻是轉過身,引路道。“世子隨下官來吧。”
“大少爺。”端著藥碟出來的侍女瞧見許文暉忙傾身行禮道。
“爺爺可醒了?”那名侍女的目光在許文暉身後的雲蓁上轉了一圈,旋即收回目光,低聲道。“老太爺醒了,正在與老夫人說話呢。”
“恩,你們且下去罷。”許文暉點頭擺手,廂房內的丫鬟登時低聲應和一聲,盡數退了出去。
待到丫鬟退出去時,識相的將房門輕輕闔上,許文暉原本不耐的麵色才略略好看了一些,上下打量了雲蓁一番。
直到雲蓁緩緩抬頭與之對視,方才聽他猶豫著開口道。“世子這方請。”
雲蓁含著笑,微微點頭,跟在許文暉身後繞過白玉疊雙屏風,繞到裏廂。
房內陳設簡便,床上躺著的老者鬢發淩亂,麵色蒼白,唯獨一雙眼睛灼灼有神,瞧來十分不似生病之人,此刻正與坐於床沿邊的老夫人敘話,瞧見雲蓁進來,輕咳了一聲,麵色登時沉了下來。
他冷哼一聲,竟是轉過了身子。“哼。”
瞧著許老太爺如此稚氣的舉動,雲蓁有著片刻的驚愕,許久後,方才反應過來。
莫說是雲蓁了,便是許文暉,眼見著自家祖父如此模樣,也很是詫異,心頭頗有些哭笑不得,忙轉過身子解釋道。
“世子莫怪。”
雲蓁抬手截斷了許文暉接下來的話笑道。“許老太爺赤子之心,倒是難得的很。”
眼見雲蓁不似生氣模樣,許文暉方才鬆了一口氣。
“前兩日,雖說乃是情勢所迫,但雲蓁對待長者著實無禮,老太爺生氣也著實理所應當。”雲蓁斟酌著開口,躬身一禮道。“乃是雲蓁有錯在先,還望老太爺宰相腹中能撐船,原諒雲蓁才是。”
許老太爺還不曾轉身,反倒是坐於一旁的許老夫人上下打量了雲蓁一番,躊躇著開口。
“聽說德懷王福厚,世子與郡主乃是雙生子,老身還未曾見過雙生子,今日一見還覺著兩人甚是相似,原竟還是女嬌娥?”
雲蓁略略抬頭,瞧著許老夫人麵容慈祥和藹,眉宇間自帶一片祥和之氣,笑著瞧著自己。
“女子身份總歸是不好在外行走。”登時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雲蓁心頭微暖,笑道。“想來,這位便是許老夫人了。”
“雲蓁給許老夫人見禮了。”言罷,雲蓁便要行禮。
許老夫人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雲蓁淺淺一笑,躬身行了一禮,隻是她穿著男裝,行的卻是女子禮儀,頗顯的有些不倫不類。
許老夫人連忙起身,正要去伸手去扶,便不知何時轉過身來的許老太爺按住了。
“即是郡主要行禮,你便受著就是了,府裏哪有這麽許多規矩?”
“確是如此。”雲蓁點頭附和道。
許老夫人瞧了瞧許老太爺,又瞧了雲蓁一眼,笑道。“即是如此,老身便受下這一禮。”
許老太爺哼了一聲,方才正眼瞧著雲蓁。“郡主有禮,老朽身子不適,便不起了。”
知曉許老太爺怕還惦記著前些日子自己那些話,雲蓁不由失笑。
“老太爺若是身子不適,便躺著就是了。”
許老太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如此尚可。”他撐著身子便要坐起,許老夫人忙上前,攙扶著他坐起。
“人在後間裏頭,郡主自行進去罷?”待到許老太爺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方才好似無意的伸手一指。
“多謝老太爺。”雲蓁點頭,一個個打過招呼,繞到床幔後頭,方才發覺其後有著一道小門,應當是廂房自帶的小隔間。
待到雲蓁進了小門,許老夫人的目光方才收回來。
“原本聽聞了不少輕凰郡主的荒唐事跡,今日一見,倒覺著是個有禮有節的丫頭,不知京都內那些傳聞是如何冒出的。”
聽到此話,許文暉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可見傳聞也不是盡數可信的。”
“恩,我瞧著這丫頭倒算是不錯,老三可還未定親....”
隻是許老夫人的話還未說完,便已經被許老太爺沉聲打斷。“得了,你便別想了。”
“這輕凰郡主可不是池中之物,老三那種木頭疙瘩,如何吃得消?”許老太爺摸了下巴上的胡須,與許文暉對視了一眼。
“現下京都內風雲變幻,可不能妄自攀親,若是一個不慎下,便是得不償失。”
許老夫人聽著這話,還是不甚死心,繼續開口道。“輕凰郡主不行,沁繡那丫頭我瞧著也是不錯,現下人即是在府內,那便讓沁繡與老三交流交流也無妨。”
“你想得倒是好,趙家那小丫頭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許老太爺沉著臉很是不樂意。“再者,你曉得我一向與左相那頑固萬般不對頭,收留下沁繡也隻是瞧著左相此番著實是不明不白,方才出手相幫,便是趙家能翻身,我跟那個頑固也不可能成為親家!”
“爺爺。”聽聞許老太爺提起這茬,許文暉方才猶疑著開口。“您覺著,趙府此番可是能翻身?”
許老太爺沉默了半晌,目光不自覺轉向了床幔後頭,緩緩探出一口氣。“便是有輕凰郡主相幫,怕是....”
“也難的很。”
隔間不大,左右隻能放下一床一桌一椅,裏頭昏暗,故而點著幾盞燈火,坐在床邊的女子盡管一身素淨打扮,但是容貌氣質卻皆是萬眾挑一,便是在昏暗的房內,也掩不去她的風華。
瞧見雲蓁進來,趙沁繡一雙美眸在她身上轉悠了一圈,也不急著開口。
待到雲蓁走到近前,她唇角方才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郡主?”
走的近了,雲蓁方才瞧見,便是淺淺笑著,趙沁繡的眉也是微微緊蹙在一起的。
眉宇間染著的憂慮是如何都遮蓋不住的,便是趙沁繡如何聰慧,今年也不過年僅十八,若非是家事突變,這般的傾城美人,也該是臥於高閣,被人供養著的。
她也曾見過趙沁繡,不過那是三四年前了,以往隻覺著她五官模子不錯,沒想現下長開之後,容色卻是越發豔麗動人了。
“果真是傾城絕色。”
興許是如此的奉承之話聽得不少,趙沁繡隻是微微一笑,開口道。“郡主此番前來,總不能是隻為瞧沁繡一眼罷?”
雲蓁頓了頓,方才開口道。“你可想救出你的親屬?”
注意到雲蓁用的乃是救,而不是說,幫趙府翻案,趙沁繡微微蹙眉。
心知趙沁繡乃是聰慧的,若不說實話,怕是無法取信於她,雲蓁沉吟片刻,斟酌著開口。
“你可知,左相此番為何會染上如此禍事?”
趙沁繡自然也想清楚,這些日子隱隱約約之間也略有揣度,隻是畢竟事出匆忙,左相將她送出來之際,她隻得寥寥數語,星點線索匯集起來,她也唯有知曉左相府落到現下這種地步。
怕是父親的政敵下手。被人迫害至此,至於是為了何事,方才落到如此地步,她卻是不清楚的。
瞧見趙沁繡搖頭,雲蓁方才開口繼續道。
“一月之前,左相遭奸人陷害,鈴鐺入獄,輕凰郡主入宮一趟,旋即在床上病了大半月,禁衛軍的錢右將也在同一時間臥病在床,華桑公主不到半月便撒手人寰,這些事件看似巧合的很,按照趙小姐的聰慧,還會想不通其中關節麽?”
雲蓁說起此事,胸膛處被她刻意壓製下去的怒火冉冉升起。
趙沁繡本就心有懷疑,聽到雲蓁如此說,旋即將所有事件串聯起來,方才大悟。
“原是如此。”
難怪雲蓁方才開口用的乃是救這個字眼,難怪父親已有察覺非但不著手為自己翻身,反而是將自己送走。
若非是自己與父親他們走散了,怕是此刻便已經被一網打盡。
想到此間,趙沁繡隻覺手腳冰涼。
其實這段日子,她如何未曾想過如此下場?隻是她不敢去觸及罷了,隻可惜埋頭苦思還是避之不及,血淋淋的事實已經擺到她麵前,讓她無法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