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城,萬家燈火俱滅。黑夜中有幾道黑影從蒼茫的空中掠過,轉眼又消失了行跡。阿三揉了揉眼睛,又朝西南方向看了看。莫不是看錯了,可是明明看到有人影的?
搖了搖頭,隻好繼續打更。“天幹物燥,小心火燭。”聲音拉得很長,梆子“梆梆”地敲了一下。“天幹……”
忽然,他聽到了身邊屋子頂上的瓦片聲音。那聲音非常清晰,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裏突然響起,讓人起了一身的冷汗。“誰……誰在……在上麵?”阿三嚇得話都說不清楚。
近日徽州城內非常流行的桃令鬼的故事。前不久,徽州城城主的女兒夏桃兒離奇死去,身子被埋在城中最大的一棵桃花樹根部,等到發現的時候都已經爛得不像樣。據說,夏桃兒是含冤而死,她的鬼魂無處安生便徹夜在徽州城遊蕩。所以這些日子一旦下了夜,街上基本上就沒了人。
以往輪班的幾個更夫也紛紛走了人,隻有他因為高額的月錢留了下來。總想著,他和那夏家小姐無冤無仇的,便是報仇也找不到他身上,就壯著膽子上了街。
陰冷的風一陣陣吹過,他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大滴汗珠,慢慢地往旁邊那屋子靠去,心髒劇烈地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一步、兩步、三步……越靠越近。突然,屋頂邊上露出一張慘白的女人臉,凸起爆裂的眼睛,血盆大口,猙獰麵容。腥氣四溢的血從她的口中滴了下來,一滴一滴匯在地上。
阿三尖叫一聲,暈倒在地上。也許是意識還沒有完全抽離,朦朧中,他感覺有人在踢他。
斷斷續續地聲音傳到耳朵裏:“……暈過去了……”“……不經嚇,是不是個男……”
然後是一道輪子滾動的聲音在他不遠處停下了,一道清冽地聲音響起:“把他弄醒!”那個人聲音不大,語氣也是淡淡的,可不知怎麽地讓人感覺到異常地壓迫。
“是!”有兩個人向他走來,接著是刀劍出鞘的聲音。空氣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利刃破空而來,帶著不容阻擋地氣勢。他的手腕甚至感受到了淩厲的風刃帶來的刺痛感,然後猛一激靈,眼睛便掙了開來。
此時,那明晃晃的劍離他的手腕隻有短短一指的距離。剛剛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了上來。“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阿三連頭都不敢抬,翻身就跪。卻聽“叮”得一聲,一把長劍落在他眼前的青石路上。“膽子這麽小,還做更夫?”說話地卻是一道嬌嬌嬈嬈的女聲,清脆如銀鈴的笑聲在空曠地街道飄蕩,格外地詭異。
阿三稍稍抬了個眼角,隻看到一片火紅的裙角,紅的耀眼而奪目。心裏卻稍稍舒了一口氣,看來不是女鬼。
剛剛發話那人又道:“火櫻,問話!”
女子笑著蹲下了身,一張傾國傾城又媚色橫生的臉便落在阿三的眼睛裏,看得他心神恍惚。世間怎麽會有如此絕色的女子呢?“小哥,榮春客棧怎麽走?”就連聲音也是酥麻入骨,真是人間尤物啊。
阿三咽了咽口水,眼神已經開始飄忽,輕聲道:“在,在西南邊上……”話未說完,頸邊便落下一記手刀。“咚”地一聲,人已經倒在地上。
一瞬間紅衣女子臉上的媚色全收,拍了拍手,拔起地上的劍。走到輪椅上的那人旁邊抱拳道:“山主。”
那人眉目隱在陰影裏看不真切,周身氣質卻冷淡得緊。“扶我起身!”
“山主,你的腿……”還未說完,身後一個娃娃臉男子拉住了她。
“扶我起身!”他隱約流露出一絲不耐煩,隻是又重複了一遍。火櫻走上前去,扶住那個男子的手臂,撐著他慢慢站了起來。
“還陽丹!”待站得穩了,他抽開手臂強撐著站直身子。可是雙腿因長期麻痹無力支撐而微微顫抖。“拿來!”他的聲音裏隱隱有了怒氣。身後一長須中年人歎了口氣,遞上了一枚藥丸。男子看也不看,仰首吞了下去。
邁開第一步時,腿還在顫抖。可是第二步、第三步,漸漸地藥效上來了,他漸漸走得與一般人無二。
“所有人,去榮春客棧。”夜色中,他淡淡地說。然後一運氣,飛身上了屋頂,向西南飛奔而去,速度快得驚人。
火櫻看著他的背影,幽幽地歎了口氣:“一顆還陽丹,大半的身子都損了。到底值得嗎?”
她身後的娃娃臉男子搖著扇子笑道:“隻要山主認為值得,那便值得。走吧!”他扇子一收,縱身躍上了屋頂,身影漸漸地消失在夜幕中。
就在這時,徽州城內一處突然間冒起煙來,漸漸得火光衝天,整個夜色都被燒紅了。那是……西南角的榮春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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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榮春客棧都被包圍在火中,遠近幾條街上都吵得亂哄哄。很多人大聲叫喚:“走水了,走水了。大家快來救火啊。”人聲嘈雜,周邊家家都拿著桶前來救火。
可是火勢依然太大,杯水車薪根本沒什麽用。大火越來越肆虐,客棧前堂的那根頂梁柱轟然倒塌。慶幸樓下的人在火勢剛剛蔓延的時候便逃出了客棧,暫時還沒有傷亡。可是傍晚來的幾位客人都住在樓上啊,榮春客棧的老板急得快哭了出來,連忙差人去城主府報案。
夜間陰風陣陣,火借風勢,風助火威,一時間火焰衝天。好在榮春地勢還算空曠,離百姓的房子比較遠,不然這樣燒一下去,一整晚估計要燒掉一條街。
此時的大火完全把內外隔了開來。寧嫣正在油燈下看著書,就聞到濃煙的味道,心知不好。還未走到門邊,幾個從頭包到腳的黑衣人闖了進來。
“什麽人?”寧嫣凝聲問道。
“自然是索命人。”為首那人冷笑一聲,左手一揮,一把流星錘向寧嫣劈頭砸來。未到她的麵門,便被一道銀劍淩空破勢,硬生生改變了方向。
“令主,沒事吧?”來人一身黑衣瀟灑,正是洛華,他翻身落在了寧嫣麵前,順勢收回了劍。寧嫣點了點頭:“青鸞和流觴呢?”
“還在惡戰,約莫十二三人。”洛華低聲道。此時屋內已濃煙滾滾,寧嫣劇烈地咳嗽起來。“令主!”洛華急道。
“無妨。”她勉強笑了笑,對那為首的黑衣人道:“咳……幽雲十三煞不是從來不參與朝堂之事麽?怎麽……咳……今日卻打破了規則?”
那人露在麵巾外的眼眸異常地陰沉,聞言冷笑道:“不想長公主竟然聽過我幽雲十三煞的名諱,真是可惜了。我們既然收了別人的錢財取你性命,就絕不會空手而回。”
“如此……咳咳……甚……好。”她漸漸地有些體lì不支,隻好靠在洛華肩上,嘴角勾起一道無力的笑:“辛苦你了,壯士。”
洛華眉頭緊鎖,持著劍,渾身緊繃。他突然間一轉手,把靠在他背上已經昏昏沉沉的寧嫣摟在懷裏。“看來雇傭你們的人還真是下了血本,竟然讓你們十三個人一起出動……但是,幽雲十三煞算得了什麽?在歸嵐山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冷笑一聲,與黑衣人纏鬥在一起。若在平日,他一人與幽雲六煞也可看看戰成平手。可是今日到底是懷裏多了一個人,許多招式無法施展,不多時身上就挨了好幾劍。畢竟對手是幽雲十三煞中最厲害的五個人,洛華從開始的遊刃有餘,到漸漸地處於下風。
一黑衣人冷笑道:“帶著她,你就隻有輸的份。”
洛華笑了笑,輕蔑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跡。此時,濃煙滾滾,火光搖曳,大火已經燒到了這間房間。房梁搖搖欲墜,幾近坍塌。
幽雲五煞對看了一眼,同時攻了上來。洛華將懷中人放到一處還算安全的角落,提劍迎了上去,少了束縛,劍法便完全施展開來。劈、砍、刺、挑,此刻無人快得過他手中的劍。回身一劍,刺入一人心髒,順勢一個反手又割斷了另一人的喉嚨。為首的黑衣人目光一沉,往躺在地上的寧嫣奔去,剩餘的兩人順勢圍了上來。
洛華冷笑一聲,一腳提起一根燒斷的木頭借勢砸向身前兩人,又一旋身落到了寧嫣身邊。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眸子也多了三分嗜血的殺意。一字一句冷聲道:“此為地獄,入者即死。”劍隨心動,電光火石之間那蒙麵人已經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中間的那根柱子轟然掉落,眼看就要砸到躺在地下的寧嫣。此時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木頭掉落的分量極大,他隻有用背強撐著,讓自己不會壓倒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胸中氣血翻湧,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苦苦支撐的同時,一股強大的氣流從屋頂上破洞而入,也把這搖搖欲墜的房子徹底地擊垮。“轟隆”的響聲下,無數的磚石瓦片落了下來。然而他卻隻覺得身上一輕,壓在他背部那根燒得焦黑的房梁似乎被一股大力抬了起來。
“起得來嗎?要不要我背你?”一道清冷的聲音戲謔道。
聽到這個聲音,他隻覺得心裏一鬆,一翻身便癱倒在地上。後背上的無知無覺,漸漸演變成火燒火燎的痛。
“山主來了?”他低聲問。有人拉著他的手,把他拽了起來,睜開眼睛一看,是一個搖著扇子的青衣男子。
“我看你們歸嵐七使幹脆改叫歸嵐七鼠算了,竟然被幽雲十三煞逼成這樣。”男子搖了搖扇子,嗤笑道。
洛華搖搖欲墜,盯著他問道:“令主呢?”
“既然山主來了,你覺得還有你什麽事兒嗎?現在你就好好休息吧。”說罷,折扇一收,朝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洛華應聲而倒。
昏迷之際,他隱約聽到那人歎了口氣道:“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到底,情字害人啊。”未及細想,便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