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小心問道:“難以行進,仙子可是要沾染俗塵?”
“早該如此。”車中壓抑哼了一聲。
風聲吹過,船夫一怔,驚見一抹流光從船帳中飛出,直入孔雀般飛入廟宇之中,神聖廟宇的佛陣無法限製半分。
仙子這時降落在廟宇中,一身仙子衣裝,星眸玉膚,紅唇皓齒,一副仙子飄逸氣場,然而神情卻帶著一絲俏皮和不耐,不注意看或許會將她當成一個初入俗世的小仙女一般。
尋常佛院也偶然有修士降臨,但是卻不曾見過這等境界的仙人,一時間整個佛院中竟無人來接待。仙子自顧自的在冰蓮佛院中緩步而行,半晌,停在一處廟堂前,看了眼麵前冰碑:佛誕石。
“阿彌陀佛,仙子竟然選擇了我這處佛堂。”一聲佛唱,佛門大開,一位佛僧在佛堂深處半隱半現。
趙若晴眉頭一皺,平生經曆早已讓她鍛煉的對這些妝模作樣的佛徒心懷警惕,剛要出言諷刺,卻是忽然想起今日的來因,這才耐著性子,冷臉往裏麵走去。
走入佛誕堂,一股靜謐湧上心頭,趙若晴聽得那佛徒模糊喊道:“佛誕佛滅,佛滅佛誕……這都是因由一段固執,一段取舍。”
“冰蓮佛士行走萬裏,見得眾生苦,沿路發放口糧,轉眼百年,家也散盡,後又耗費心血建造佛鄉,最後卻被逐出佛鄉,心寒之下本欲跳崖,卻見對麵一位可憐人在山崖口乞討。”佛士呢喃著道,猶如空氣回蕩在佛堂中,趙若晴不知不覺走到了冰雕佛像前,望著佛士,這才發現這佛堂中並非沒有燈光,一隻隻螢火蟲飛舞在半空,朦朧光亮映射出佛士的麵龐。
趙若晴怔怔的聽著,自飛升仙界以來,跟隨龍瓊身邊,轉眼將近百年度過,期間經曆諸多險情,性子也趨於沉穩,然而隨著那冰蓮佛士的故事,卻是又喚醒了她修真界時的純真性子,恍惚間隻覺麵前坐著的並非佛士,而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乞丐問佛士:佛啊,我這一生孤苦伶仃,從未知道什麽是幸福,您能讓我臨死前感受一下麽?”
趙若晴心想這有何難,不過下一刻就看到那佛士滄桑百年般的雙眸,不由一怔,心中忽然猶如江海怒濤,急忙閉目凝神,好好思量。正在這時,卻聽見一聲好聽的輕笑。
佛士道:“仙子著了俗套,這隻是冰蓮佛士的故事,你如何想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何必苦惱?”
原來李大哥隻是讓我聽這故事?趙若晴一怔,想著,道:“冰蓮佛士做了何事滿足那乞丐?”
佛士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道:“冰蓮佛士遞給他一把尖刀,道乞丐你一生掙紮而活,何曾不知自己所求,如今我一心尋死你卻攔在此,用意不是明了麽?我這一顆滾燙佛心便交給你了。”
“言罷,冰蓮佛士用力衝向尖刀,就死在了乞丐懷中。”
“這冰蓮佛士就是此地廟宇的佛聖,冰蓮金佛?”趙若晴沉吟著道。
佛士看了她一眼,淡淡點頭,準備退下,卻見趙若晴一招手,一股仙氣阻擋了他的去路:“等等。”
“我來此觀天氣雖然冰寒,但是地下湖水深處卻極為炙熱,那些冰蓮便掙紮於冰火兩極中,這又是為何,佛家不是慈悲為懷麽?”
佛士瞥了她一眼,應著:“血是熱的,灑在人身上卻是冰的。佛家講舍己救人,然而冰蓮卻口是心非。雖然成佛,但最後一刻佛心已壞。仙子可記得進門時我所說?”
“一段固執,一段取舍?”
“阿彌陀佛!”佛士一笑,聲音飄忽不定:“冰蓮最後一刻佛心動蕩,但是卻仍舊救了這乞丐,因此這便是他成佛之因。然而他又佛心背離初衷,因此無法成就大羅。救人渡己之法無數,其中玄妙也各有造化。固執夠深,取舍也有所不同。”
趙若晴微微蹙眉,心中遲疑:“難道李大哥讓我來此,便是聽這個故事?”
多問了幾句,卻見佛士笑而不答,閉目不再理她,便哼了一聲,自顧自的開始打量起佛堂。
趙若晴玉眸一亮,在冰雕佛像和螢火蟲身上閃過,心中略有所悟,問道:“冰蓮金佛是如何複生成佛?”
佛士睜開眼,默默注視她,滄桑雙目中逐漸亮出一團火光。
“墜落深淵,身死道消,以冰蓮之種而重生。”
趙若晴露出笑容,急匆匆走出佛堂也不管禮儀,佛士見狀搖搖頭,關閉了佛門。
片刻,趙若晴回到船邊,對著船夫道:“李大哥,我明白了您的意思了。”
船夫微微點點頭,不待趙若晴上岸,緩緩撐持著小舟便往來時的路駛了回去。這個叫李行雲的劍仙,此刻眸如寒霜,麵冷如鐵,微微動作間隱隱透出一股極度凶煞之力,充滿不容置疑,但是若仔細看,就發現他雙手微微顫抖,仿佛內心經曆重大的煎熬一般,一副心魔徘徊之相。
趙若晴卻並不疑惑,起身返回佛堂,分明是道家仙人,身背魔修大劫卻毫無懼色和不耐。
五日之後,一隊仙舟緩緩自冰蓮島外駛來,島上見著無不驚呼一聲,急忙閃身讓開,言語間更是吐露出此人不凡:
“太陽神國最後的王子,聖主唯一的親傳弟子!”
“遊曆三界之後,王子恐怕地位更加不會動搖,未來聖主之位多半就是他了。”
蕭頑聽著心中大喜,麵上卻是平靜,和過往路人紛紛點頭,不多久便走到了佛堂之前。
“你們都在此等待,佛門清淨之地,不允許吵鬧。”蕭頑道,身後侍衛無不點頭,自是看不出蕭頑神色上的一絲詭異。
佛門關閉,剛走兩步,就見一仙子卓越的女子從佛堂之中緩緩走出,蕭頑霎時麵上的平靜消失,冷笑一聲,道:“趙若晴,你身為魔修作孽無數,竟然還敢隱藏身份進入聖界,今日我便要斬殺!”
趙若晴聞言一笑,這是不死不休的局麵,然而卻也不是見不得風浪的柔弱女子,轉身對佛堂中佛士拱手:“紅塵風大,釋者還請關好房門,不要沾染。”
“這幾日相處,我相信仙子選擇乃是真心,我不會善加幹預。”佛士永遠都笑著。
一個女仙在這裏住了數日,整個冰蓮佛院都十分注意,然而卻不曾有人來打擾,趙若晴緩緩回頭,望著殺氣盡顯的蕭頑,取出赤練神鞭:“李大哥傳於我的天命已至,縱然與龍大哥分離會有所不舍,但今日我若晴不悔!”
這話一出,蕭頑心中一驚,暗道莫非她早就我會至此,心中震驚,剛要說話,卻見趙若晴赤煉仙鞭忽然盤踞升空,化作一隻火紅巨蟒,呼嘯而來。
“你一心尋死,我便成全你!”
蕭頑大怒,揮舞聖劍,一時間整個天地間雷音破空,雲霄間露出一個巨大的黑洞。
趙若晴見著,突然一轉赤練神鞭,就化作萬千火焰螢火,隱隱出現了一道魔梟虛像,魔梟渾身赤紫火焰,鳳羽變身,雖然不是真正上古神凰,卻絲毫不比它差多少。
“果然是魔頭變化,如此魔修神通,不知妄殺了多少生靈!”蕭頑慍怒道,聖劍凶猛一揮,霎時間雷光彌漫四方,天道之氣堅持,攻擊完全無法分辨,唯一可追便是萬千螢火照射出來的一絲微光,卻也在萬道雷霆之後,危機萬重。
趙若晴遠遠見著,魔梟突然一展雙翅,毫不遲疑的衝上來。
蕭頑從未見過如此果決之敵人,更何況是名女仙,按捺心中驚懼,再次堅定:“必須將他身邊之人一一拔除!”
但還未再多想,突然那魔梟怒吼一聲,赤紫神凰猛然炸裂,十萬螢火漫天遍野飄灑,猶如暴雨。
蕭頑隻覺得胸口撕裂般痛楚,口噴鮮血,顧不得重傷之勢,麵露不敢置信的駭色望著這一幕,駭道:“自爆!難道她知道我早就想要殺她!不……不可能!”
話音剛落,一陣寒風吹過,他忽然抬頭,卻見半空的黑色漩渦正在彌合,於此同時他就感覺到體內的一股玄妙之氣正在減弱。
一絲絲明悟出現在心頭,蕭頑隻覺遍體寒冰:“師傅在算計我!我的天道氣韻被他奪走了!他根本就不想將聖主之位傳給我!”
不及細想,便感覺到一股頭暈目眩,知道體內天道氣韻正被一絲絲吞噬,卻毫無辦法!正此時一道道螢火沾染他的身上,霎時赤紫火焰便凶猛燃燒起來。
“太陽神國的最後神子!聖主蕭楊唯一的親傳弟子!”
再想及此,隻覺諷刺萬分。昔日淳淳教導和善的師傅變成了惡人嘴臉,巨大反差侵襲內心,蕭頑身子一顫,隻覺眼前一黑。
嘭!
一代聖子便昏死在了冰蓮佛院之中。
冰蓮佛院之中一片死寂,兩名仙人先後大戰,卻並沒有來得及施展何等強大神通就一死一傷,讓佛院中眾多佛士都恍若夢中,正在這時,卻見佛誕堂屋門打開,那佛士手執一盞佛燈,身後螢火自動匯聚成一道銀河般光橋在半空一吹,勾連著百十道還未熄滅的螢火便往佛誕堂之中飛去。
“呼!”
一道天風從天而降,佛士麵色一變,大喝一聲身後冰蓮金佛虛影一閃,強迫與半空神力對空一掌,瞬間佛士七孔流血,卻是強迫自己吸引著那些螢火,努力關上佛門,不等下一次天風降臨,他便急忙開啟陣法,往冰蓮湖中下方萬米深處墜去,小心護持著螢火。
而此時,細心保護著的百道螢火,卻隻剩下了一道還在頑強亮閃著,佛士如獲至寶般將這螢火放入一顆冰蓮種之中,這才開始關心起來自己傷勢。
……
“蕭頑,你不要怪我……天道之氣,從來都是爭奪一口氣,你若不明白這個道理,也就不配做我的弟子。”密室之中,蕭楊呢喃道,再看向龍瓊所在的仙島,卻是帶著一絲期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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