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初陽道長確實也知道那個人!
本來嘛,初陽道長之前就疑點重重,根本也不可能跟之前的那些個事情脫開了關係!
虛平道長也轉了臉,看著初陽道長,沉鬱的問道:“什麽獸皮鬥篷哇?我怎麽不知道?”
初陽道長眨了眨眼睛,這才微微有點發慌似的,跟虛平道長說道:“那什麽,師父,有些個話,我跟陸蕎能不能私下裏說啊?”
“為什麽你非得要背著人?”虛平道長喝道:“連你師父也得瞞著麽?你是不是心裏有鬼?”
“不是,師父,人總也得有個把隱私啊!”初陽道長說到這裏,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了過來,十分奸狡的望向了我:“當然了,我在師父麵前,是沒必要有什麽隱私的,隻是人家陸蕎嘛……”
我猜出來了他的意思,是要拿著我來當擋箭牌,想想也沒什麽所謂,就也跟虛平道長說道:“道長,要不……我就跟他私下裏說說?”
虛平道長見我也開了口,這才有點不情願的說道:“那好吧,不過,要是讓我知道,你又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的話……”
又?看來初陽道長這個口碑,一直都不怎麽樣啊……
“師父,什麽叫又啊!”初陽道長看到了我那個心領神會的表情,一臉冤枉的說道:“上次那個黃符紙錢,我早跟您說了,就是一場誤會,他們非要表心意,覺得錢是衡量心誠的一個標準,不能賴我亂收費!”
“現在沒有對證,你當然是想說什麽說什麽了!”虛平道長沒好氣的衝著初陽道長甩了甩手:“快去說,說完了拉倒。”
“哎……哎……”初陽道長像是巴不得這麽一聲,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推著我就往小客廳裏去了,程恪自然也跟了過來。
初陽道長在第一次跟程恪見麵,就被程恪給打哭了,雖然程恪說他是裝出來的,但是顯然他對程恪的本事十分忌憚。
屋裏暖氣燒的很足,所以初陽道長身上一共也就穿了一條直條紋的睡褲,上半身光著,一身小排骨幹巴巴的。
他一邊訕訕的笑著,一邊伸手將一件搭在了客廳沙發背上的襯衣給拿過來披上了:“這真是,來之前也沒打個招呼,搞什麽突然襲擊呢,我也沒準備準備,好歹,在附身的這件事情上,我還欠著你們人情,道個謝,也是於情於理。”
說著,對我們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讓我們坐在了沙發上:“不過我覺得,你們不是討要人情的那種小氣人,對吧。”
想堵我們的嘴?
“人情不敢當。”坐上了那個真皮沙發,覺得還真是挺舒服的,我找個最自在的姿勢,就說道:“我們就是想找初陽道長行個方便,將關於獸皮鬥篷的事情給說一遍。”
初陽道長這會兒算得上是回過神來了,眼珠子咕嚕嚕一轉,滿臉的青春痘是越發的鮮紅了,薄唇一撩,露出一排慘白牙齒來:“那個,你們是怎麽知道,我認識那個獸皮鬥篷的?”
顯而易見,他還想著探探虛實,看看我們知道多少再說。
真是猴精猴精的,半點虧也不肯吃。
“這個沒必要跟你說。”程恪忽然開了口,道:“我不喜歡繞彎子,第一次陸蕎跟著那個相親的男人到你這裏來,就不是什麽巧合吧?”
這話一出口,初陽道長那個瘦弱單薄的身板先是微微的顫了一下子,接著故作鎮定的說道:“怎麽會,那次還真的是個巧合……”
“說實話。”程恪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也是平平淡淡的,可是那個威懾力不言而喻,初陽道長嘴上還是勉強笑著,眼睛裏麵卻已經流露出來了一點懼意了。
我趁著這個機會說道:“我們總不會無緣無故懷疑到你身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到底也是個出身名門的,要是事情捅到了太清宮,你讓你師父虛平道長麵子往哪兒擱,你說……是不是?”
初陽道長看得出來,現如今羅程守也已經死了一個透,我們要盯也隻能盯著他,注意力都沒法轉移,這才露出了幾分絕望來,終於放棄了垂死掙紮
:“是啊……你跟程恪結成陰陽禦鬼之術的事情,我是一開始就知道來著,但是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從來沒想著害人啊!迫不得已,一切都是迫不得已,我以我們太清宮的祖師爺的璿璣子的名義發誓。”
說著,還舉起了三根瘦骨嶙峋的手指頭來。
“很好,那就把你的迫不得已,從頭開始說。”程恪說道:“尤其是跟那個所謂的獸皮鬥篷有關的,仔細說。”
初陽道長這才吞吞口水,張了嘴。
原來,初陽道長自從在太清宮出師之後,就開始在金茂大廈附近開了那個店鋪,本來以為正統道門物以稀為貴,能夠大賺一筆,卻沒想到,店鋪開張之後,生意一直不算太好,被附近什麽水晶球占卜的,塔羅牌查命運的兩麵夾擊,搞得連房租水電幾乎都付不起了。
於是初陽道長心一橫,決定充分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來一個“轉運之術。”
轉運之術,是用橫死有怨念的小鬼,煉化到了自己的符紙之內,聽從自己差遣,這種小鬼能吸運,而這種術顧名思義,就是將別人的運氣,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來的一種方術。
隻要能將別人的財運,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來,那就不愁再沒生意上門了,還能順便打擊了水晶球女巫和塔羅牌大叔的囂張氣焰,一箭雙雕,坐等財源滾滾,真是想想就讓人暗爽。
初陽道長的原話,是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姑且就這麽聽著吧,不好置評。
於是一個夜黑風高之夜, 初陽道長來到了最近才淹死了一個年輕女郎的胭脂河。
在新聞裏,那個女郎是被某個黑社會混混奸殺的,嫌疑犯在逃,想想就充滿了怨氣,捕捉之,一定能成大事。
不用說,倒也巧,正是宋之遠他哥哥遇上的那一茬兒事兒。
初陽道長帶著工具就埋伏在了蘆葦蕩裏,放出了香火做誘餌,香火那橘色微光在茫茫黑夜之中忽閃了幾下,就沉入到了墨汁一樣沉寂的河水裏麵不見了,初陽道長百無聊賴的一邊聽歌兒,一邊坐等冤魂願者上鉤。
而正在這個時候,初陽道長聽見了一陣挺奇怪的“沙沙”聲,像是有人大半夜的在挖墳一樣。
初陽道長自然不怕鬼魅,而他此行為的就是鬼魅,當然就被那個聲音給吸引過去了。
撥開了蘆葦蕩,他看到是有個十分瘦小幹枯的身影,正在河邊一個地方操縱著鐵鍬,奮力的挖掘著什麽,像是想埋藏什麽東西一樣,看上去十分可疑。
但是讓初陽道長感興趣的是,那個身影的氣息既不像是人,也不像是鬼,根本看不出來,是個什麽物種。
正想著湊過去看個熱鬧的時候,那個瘦小幹枯的身影像是發現了他,立刻就在身上攏了一件看上去非常奇怪的皮毛鬥篷,將整個人給遮了一個密不透風。
那會兒天氣已經熱起來了,披上了那種鬥篷,一定會熱死的。
而還沒等初陽道長反應什麽,那個身影像是乘風而來,十分迅捷的就將初陽道長給撲在了身下去,初陽道長雖然瘦弱,好歹也是個青年男人,力氣多多少少有點,又有道術正氣傍身,卻毫無還手之力,根本掙紮不動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他開始驚恐了起來——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一個像是故意壓著,很奇怪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你看見了什麽?”
這樣說出來,根本對方是聽不出男女老少!
“福生無量天尊,我什麽都沒看到啊!”初陽道長感受到了死亡一般的威脅,趕緊說道:“我……我就是太清宮的人,過路的,絕對不是來跟你爭奪地盤而的,我馬上走! ”
我也知道,玄陰地的地理位置特殊,一直都在被妖魔鬼怪盤桓占據,時不時還真有點兒道行高不好惹的,初陽道長就是在太清宮長大的,自然非常熟悉這邊的形勢,這麽說話,是打算先把太清宮搬出來,震懾對方一下,強龍不壓地頭蛇麽。
果然,那個怪異的人一聽到了太清宮的名號,扼住了初陽道長脖頸的手也就鬆弛了下來,怪異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了一句:“太清宮的麽,倒是巧……”
一見對方真的聽過自己師門的名號,初陽道長底氣也就足了,畢竟在這裏,知道的,就沒誰敢輕易對太清宮不敬。
一邊念叨著自己列位仙師的名號,一邊留心望著對方,但是除了那怪異的,在月色下閃耀著奇異光澤的毛皮鬥篷,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而好巧不巧,初陽道長放在河裏釣轉運鬼的香火來了消息,閃耀了起來。
對方看來也是個專業人士,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釣轉運鬼?”
這個術挺缺德,又沒節操,明擺著為了錢,讓初陽道長有點難堪。
“既然是這樣,放了你可以,”那個怪異的人忽然說道:“但是,你得稍微給我幫點忙。”
初陽道長一愣:“幫忙?”
“我想讓你,去認識個姑娘,”那個人沉聲說道:“一個叫陸蕎的姑娘。”
“啊?”初陽道長當然是百思不得其解:“那誰啊?”
“你不用問那麽多,照著去做就可以了。”那個怪異的人說道:“我能給你,很值錢的東西作為報答。”
說著,那個怪異的人伸出手,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翡翠製品來。
大家都知道,翡翠的價格這些年是水漲船高,初陽道長剛好對珠寶古玩是有點私人興趣的,就算僅僅是在手機屏幕微光的照耀之下,他也看得出來,那個翡翠,是個好翡翠。
很值錢的那種。
有生意上門,為什麽不做,管主顧是誰,能賺錢就可以了。
初陽道長精神這就放鬆了,滿口答應了下來:“行行行,沒問題啊!不過,是怎麽個認識法?讓我泡她,還是……”
“第一次,隻要跟她見一麵,然後假裝很害怕她就可以了。”怪人說道:“接下去的事情,我來跟你說,你一件一件做就行了。翡翠是個訂金,隻要事情辦得好,還會有別的報酬。”
這麽昂貴的翡翠,也隻不過是個“訂金”,而且,聽上去,還能是個長期買賣?
這種好事兒上哪兒去找? 初陽道長想都沒想,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接著,他從那個怪人手裏得到了跟我有關的資料,靠著和李明朗的關係,找了他表哥蘇澈,托詞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從戶籍製度上將我的資料全查清楚了。
而好巧不巧,我有一個二姨,正好是給太清宮提供鮮花香火的供應商。
二姨藏得也挺深,從來沒跟我提過潭深鎮的事情,一直安分守己的做著自己的陰陽買賣,順帶操心操心家族之中剩女的終身大事,估計著三姨也沒少被二姨念叨。
啊,扯遠了。
初陽道長這就製造了一係列的偶遇,跟心無城府,一心保媒拉纖的二姨混熟了之後,無意之中說起了自己一個香客來,條件各種好,就缺身邊人。
二姨一聽,自然要給我留心了,於是,在獸皮鬥篷所說的“合適時機”裏,初陽道長將那好男人亮給了二姨。
二姨宛如撿了漏,當然興奮不已,當場就把我叫過來相親。
可想而知,那個男人就是小劉了,而小劉的副駕駛,絕對不能坐人,不然那個陰魂不散的死鬼老婆就會跑出來。
但初陽道長故意說道,桃花要盛開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要想佳偶天成,就得帶著相親對象在副駕駛上兜風。
於是,我上車,因為開始生效的陰陽禦鬼之術而見鬼,小劉一聽說,當即驅車趕往了初陽道長的店鋪。
那就是我跟初陽道長的初見了。
那一場戲演的是多麽逼真,初陽道長演技浮誇也沒看出來,將一切製造的偶然無比。
接下來,是通過了紫玉釵小區裏麵的那個養鬼師慘死,遺漏小鬼事件,成功的借著害怕程恪,將攤子一甩,當過養鬼師的程恪出於興趣,也就真的去看了。
所以,養鬼師被殺的事情,程恪開始看似偶然的參與了進來。
程恪當時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消失,對於養鬼師,長生香囊,還有潭深鎮,還是有些許印象的,不會眼看著不管。
再往後,就是太清宮真的有人被養鬼師給害死了,我和程恪當時剛從黑霸幫裏麵出來,程恪被陰氣一引,才看到了被倒掛著的紅衣女子。
緊接著,跟李明朗也相遇,之後呢,我們又被附身在姥爺身上的羅程守,以舅舅家的事情為因由,徹底陷入了這件事情之中去了。
我說怎麽總是厄運纏身,壞事連連,感情一開始,我就被人給盯上了。
這些路,這些坑,是挖好了等著我的,就跟經營類遊戲一樣。
後來,初陽道長照著獸皮鬥篷的示意,跟虛平道長提出來了養鬼師被殺的事情,出於“人道主義援助”,就親自跟著李明朗一起去潭深鎮,跟我們“巧遇”,一路到達了養屍地。
本來……初陽道長是奉了獸皮鬥篷的命跟到了那個養屍地之後,一把火將菖蒲的那個棺材給燒了的,可惜,關鍵時刻掉鏈子,阿九比他快了一步,將他給製住了,得到了菖蒲的屍體。
所以他的事情沒成, 而阿九自己事情成了。
初陽道長為了這事兒,再見獸皮鬥篷的時候,頗有些個過意不去,但是獸皮鬥篷居然是意想不到的好脾氣,隻說是命中注定,也沒多刁難初陽道長,甚至該給的工錢都沒扣,隻是讓初陽道長繼續盯著我們。
但可惜的是,我之後跟程恪給私奔到西川尋找記憶去了,初陽道長沒跟上。
所以初陽道長歇了一陣子工,後來好不容易等我從西川狼狽不堪的回來了之後,重梨的事情就發生了。
獸皮鬥篷當即下令,要趁著我跟程恪分開的時候,單獨將我給找過來,初陽道長有點害怕程恪,想想將我從程恪身邊給分開,還挺為難的,但是沒想到事情湊巧,我正好因為三錢半的事情,跟程恪分開,就往太清宮裏麵來了。
在我落單的時候,初陽道長順利的將在虛圓道長小院後麵探頭探腦的我來了個後腦重擊,成功捕獲,倒是跟虛圓道長說我是蓄意前來鬧事的,將我拖了出去。
剩下的事情,初陽道長就不知道了,隻是看見了,獸皮鬥篷將我給拖到了玄陰地上,西宋大墓附近去了。
那件事情, 我是記憶猶新的,就在西宋大墓那裏,我第一次見到了獸皮鬥篷,他(她)現身而出,將我和程恪,甚至還有魏淺承,給救下來了。
這件事情,有點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個獸皮鬥篷,分明是不想出現,可後來又是怎麽主動出現的?難道……我和程恪還有魏淺承遇上的意外,也是獸皮鬥篷沒想到的,才現身的?
對了,當時魏淺承來的也奇怪,我記得,是阿九喊他來的。
而當時,阿九和蛻皮,全是羅程守的人……我明白了,是羅程守給了蛻皮那個奇怪的鼓,想讓魏淺承和蛻皮還有我們同歸於盡,再伺機取得長生麽……
所以獸皮鬥篷本來是希望我們一起齊心合力搗毀了那個西宋大墓,而我們反倒是中了計,獸皮鬥篷沒有法子了,才迫不得已現身的?
想法不能太武斷……我告誡自己,因為“獸皮鬥篷”救過我,所以先入為主的,我總覺得獸皮鬥篷是好人,可是計謀算得這麽久遠,卻讓人有點不寒而栗,感覺自己和程恪,是在被人給牽著鼻子走。
我看向了程恪,程恪一雙桃花大眼沉靜,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我心裏一種不好的念頭籠罩了上來,是不是,聽到了這裏,程恪已經猜出來了甚麽了。
這個念頭還沒怎麽樣,程恪已經開了口:“你一開始,確實是跟那個所謂的獸皮鬥篷一夥,可是後來,你又跟羅程守勾搭成奸了,是不是?”
“哎呀,什麽勾搭成奸不勾搭成奸的,也太不好聽了,”初陽道長挺尷尬的說道:“我都跟你們說了,是迫不得已……”
原來,在幫著獸皮鬥篷辦完了那件將我從太清宮帶出來的事情之後,初陽道長就被羅程守所附身的姥爺給盯上了。
羅程守看出來了,太清宮有人從內部跟著攙和了這件跟長生有關的事情,所以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把初陽道長給找出來了。
具體用了什麽法子,初陽道長生怕自曝其短,不肯說,隻是含糊的裝了些可憐給混過去了。
初陽道長既然能幫著那獸皮鬥篷,一回生二回熟,也就幫著羅程守當上了內奸,而耳釘作為曾經自己的手底下人,因為跟我們扯上了關係,也就順理成章的被初陽道長給利用上了。
而後來,初陽道長的產業全麵開花,膽子越來越大,甚至把不傳之秘的符紙灰,也從太清宮轉運出來,賣給了羅程守和獸皮鬥篷。
而這些個事情做完了之後,羅程守的事情終於被暴露了出來。
那天羅程守敗露之後,初陽道長別的不怕,最怕的就是羅程守將自己給供出來,所以二話沒說,先到了定靈洞穴去看羅程守的死活去了。
結果這麽一去,正被那羅程守給占據了身體,苦兮兮的參與了本來不想參與的那些個事情。
“所以,我也是個受害者,這些個事情,你們可千萬不能告訴我師父,我已經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你們這好歹的, 也做做好人……” 初陽道長哭喪著臉說道:“我也不容易啊!你說我這全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與虎謀皮,錢是沒掙,可架不住一個擔驚受怕啊!”
“好,這些很夠了,”我接著說道:“還有一句,就是想問你,你不是見過那個穿著獸皮鬥篷那人的手麽!那手,是什麽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