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水的病人雖然多,卻一直不忘記用眼角的餘光偷瞄夏遙這裏的動靜,見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辨認藥材,時不時地拿著藥材細細看看,放在鼻端聞一聞,沉靜而穩重,不禁暗暗點頭,林小方當初可沒有這麽好的定力,小孩子沒有幾個是不貪玩的,就連他小時候也是讀一會兒醫書就想到外頭瘋玩一會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夜已經深了,病人慢慢減少,夏遙和這些藥材玩得不亦樂乎,竟然沒有注意到。
“這是什麽?”已經沒有病人的林若水突然走到她身邊,手裏拿著一小撮藥材。
她仔細看了看,“是天葵子。”
“有什麽功效?”
“不知道。”
“清熱解毒,消腫散結。”
“這是什麽?”
她看了看林若水另一隻手中和天葵子十分相似的藥材,湊近聞了聞,“是香附。”
“功效?”
“不知道。”
“疏肝理氣,調經止痛。”
林若水又隨手抓了十幾種藥材讓她辨認,這些藥材她隻記下了名字,林若水隨口把這些藥材的功效和她說了一遍,突然又問了一句,“香附有什麽功效?”
“疏肝理氣,調經止痛。”
林若水滿意地點點頭。
林小方的臉更糾結了,“肯定之前學過。”
她卻皺了皺眉,對林若水讚許的眼神不以為然,“這是您剛剛和我說過的,我現在記住了,不等於之後就記得住。”
她可是清楚地記得方家人說過,她並沒有學醫的天份,雖然深恨方家,但對他們的判斷她還是深以為然的,對這些藥材她的確沒有太大興趣,隻不過她做事向來認真,既然到了他的地盤上,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他既然說了,她便盡力記住而已。
“無論你今後是否記得住,在你這個年紀,在這麽吵嚷的環境中,能夠在這個枯燥的藥櫃前麵呆上這麽久,把大部分的藥材記得七七八八,說明你不僅心細,還坐得住,無論學什麽做什麽,隻要有毅力能靜下心來,就等於成功了一半,你今天記住的這些藥材,小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
那又怎麽樣?
夏遙聳聳肩,雙手一攤,“我不想學醫。”
“那你來診所找我做什麽?”林若水放下藥材,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夏遙也看著他,眼神意味不明,下午她剛剛壞了方家的一顆小卒子,如果安家一直讓人盯著她的話,林若水不可能不知道她做了什麽,現在肯定不會這麽從容地讓她學醫。
看來方家和安家都還沒有把她這顆小卒子放在心上,興許查過她的底細,但還沒有奢侈到派人時刻盯著她,這個認知讓她鬆了一口氣。
“我和母親已經安頓好了,我隻是想和您道聲謝。”她從容地笑了起來。
“這你不必客氣,”林若水擺擺手,“我看得出來你對學醫並不感興趣,但我覺得學醫對你來說還是有一定的好處的,你母親的身體不好,如果你有些粗淺的常識,治病救人不敢說,平時的日常保健卻是不在話下的。”
林若水知道她把母親看得很重,一個事母純孝的人,在現在的社會中並不多見,他直覺這樣的人應該壞不到那裏去。
怎麽他就這麽執著地要收她為徒?夏遙以手扶額,在心裏暗暗歎氣。
如果說之前她還覺得不以為然,那麽林若水現在這句話卻是說到夏遙的心裏去了,夏方蓮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為長期在家臥床和營養不良的原因,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好,過去她們窮得連吃飽飯都成問題,有個感冒發熱什麽的,都隻能靠自己硬撐過去。
林若水的醫術她是知道的,如果她能從林若水這裏學些皮毛,今後她和夏方蓮有個小病小痛的就不用怕了,說不定還可以夏方蓮把身體調養好了。
光看夏遙那神色,林若水就知道她十有八九是願意了,夏方蓮果然是她的軟肋,心裏不由得更添了幾分讚賞,不論她是什麽來曆,像她這樣為了母親的身體,願意辛苦學醫的孩子著實不常見。
他依稀想起自己小時候,之所以那麽努力學醫,為的也是他的母親,可惜他治得了她的病,治不了她的心。
時過境遷,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是個遲暮的老人,想起過去並沒有太多傷感,隻有暗自唏噓,但是他看著夏遙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真心。
現在年代不同了,孩子都是家裏的祖宗,父母長輩們都把孩子捧在手心裏,生怕碰著磕著,造成了孩子們個個唯我獨尊,不少孩子看到父母生病連問都懶得問一聲。
林若水是中醫世家,隻可惜傳到他這一代時,母親拋夫棄子和別人走了,父親沒有再娶,隻得了他這麽個獨子。
後來他娶了安歆,安歆身體不好,所以兩人一直沒有孩子,那時候他們還年輕,根本沒有想過傳承問題,覺得兩個人也能把日子過得挺好的。
直到十多年前他的愛妻去世,那個時候他也五十多歲了,這才發現自己老了,離死亡越來越近,再不把家中的醫術傳下去,這些醫術可就要絕後了,可是醫學院那幫半路出家的學生,他一向瞧不上,隻好收養了個孩子,想要從孩子的小時候就開始培養。
誰知道林小方的資質駑鈍,他一個大男人又不諳教養孩子的藝術,到了現在林小方已經二十出頭了,隻能在回春堂抓抓藥,給病人看病這種事就算林小方敢,他和病人也不敢讓他試,更別說現在的林小方對問診還是一副懵懵懂懂的門外漢模樣了。
時也命也,小方是不可能繼承林家的醫術了,他本來也都認命了,這家傳的傳承斷了也就斷了,反正他已經盡力,誰知道在他絕望的時候竟然遇見了夏遙,他不禁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這個孩子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和冷靜,從目前來看悟性也很不錯,雖然她的來曆十分詭異,也是目前存在的危險因素,但她的純孝讓他堅信她的德行絕對不壞,這樣的孩子如果可以將他祖傳的醫術傳承下去,也算是一件幸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