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月色被烏雲遮住的夜晚。因為失去了月亮的光芒,黑暗籠罩了大地。
這是一個昏暗的密室,此時密室之內煙霧繚繞。一個巨大的鼎爐放置在密室中間。
莫璃緊緊的盯著鼎爐之中的反應,再過一刻鍾,一線牽就煉成了。到時候,她就能救恩公了。她此刻麵色慘白,嘴唇發青。指尖顫抖著。似乎是因為興奮,又似乎是因為疼痛。但是她絲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鼎爐之上。隻要再有一刻鍾。她這樣的想著。從她緊緊交叉合十的雙手可以看的出她此時有些緊張。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莫璃因為緊張在密室之內忍不住走來走去,似乎這樣能讓她不那麽焦躁不安。鼎爐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重。距離一線牽煉成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終於,鼎爐之下的火熄滅了。莫璃看向鼎爐,她眼中帶著某種滿懷著希望的光芒,她走近了,站在鼎爐前,她閉上眼深呼吸。再次睜開眼,她打開鼎爐。一枚帶著淡淡的光芒的白色丹藥在鼎爐中間懸浮著。
一線牽成了。
莫璃看著丹藥,她眼中是願望即將達成的笑意。她伸出手對鼎爐中的一線牽勾了勾手指,一線牽就這樣飛向了她,懸浮在她的手掌心。抓住懸浮在手掌之上的一線牽,然後從懷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瓷瓶裝進去。
恩公,等著我。莫璃這就去找您。想到這莫璃露出了一個蒼白而虛弱的笑容。她的眼中帶著一道奇異的光芒。
她握緊了手中的瓷瓶,轉身離開了這間密室,這間曾經見證了她究竟做了什麽的密室。在她離開後,她打了個響指,地下的密室瞬間塌陷被泥土填滿。
隨著一聲悶響,盛京城西郊外又恢複了平靜。
半個時辰後,盛京之內的一座宅邸之中。
“恩公。”莫璃咬著唇看著眼前的青衫人,她碧綠色的眼含情脈脈,她的容貌與恩公心上人一般無二,可是眼前的青衫人隻是閉著眼品著茶。
“莫璃。你……本不必為我如此……”青衫人頓了頓他緩緩睜開眼。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生氣,漆黑的眼宛若一灘死水。他的麵色青白,帶著倦容。這是一個久病纏身的男人。“更何況,我……本就不值得你犧牲那麽多。”他的聲音低沉而帶有磁性。說完這句話他麵上露出了苦笑。
“這一切,莫璃心甘情願。”莫璃看著青衫人她有些激動聲音為此而哽咽。
“莫璃,生死之事,我早已看開了。魂飛魄散也好,輪回轉世也罷,這一生我已經問心無愧的活過,愛過……我……不悔。”青衫人說著這些的時候聲音淡淡的。他的眼中死誌已明。
“恩公。”莫璃的眼眶紅紅的,她還想在說什麽但是卻被青衫人擺手示意不要說。她咬著嘴唇看著麵前的青衫人。
“剜心的案子是你做的。”
聽著青衫人肯定的語氣,莫璃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他是怎麽知道的。
青衫人看著莫璃的表情他知道他猜對了。
“那麽,就是你煉製一線牽了。”說著青衫人忍不住咳了幾聲。莫璃想要上前但卻生生的止住了腳步。
止住了咳的青衫人再次開口了。“莫璃,你可知道,我是鏡南樓氏一族之人……咳咳……”
原來這個病弱的青衫人竟是樓惜衍。
莫璃聽了樓惜衍的話,身子微微向後退了兩步。鏡南樓氏的滅門之案她雖然常年苦修卻也是聽過的。
“我父母,族人,皆因為這一線牽而死,我……”後麵的話樓惜衍沒有說,可是莫璃卻懂了,樓惜衍他是不會用這一線牽的。
莫璃她捂著嘴眼淚忍不住從眼角滑落。她究竟都做了些什麽。
“莫璃,你走吧,離開這回到你該去的地方。這盛京烏黑的天隻會讓你迷失。”樓惜衍抬頭看著天緩緩的開口。
“恩公,我……”莫璃擦了擦眼淚,但是很快眼淚又再次從眼眶中流出。
樓惜衍對著莫璃笑了,不同於往日那副青衫書生的溫潤的笑容,而是一種屬於武者爽朗的笑容。
“恩公,既然如此,那……莫璃離開便是。”說著莫璃轉身,一襲白衣在空中隨著主人的轉身而在空中飛揚著。她一步步的離開。背影有些單薄。
她回不去了。一線牽的最後一顆心是她的一顆祈願之心。祈求天地變色顛倒陰陽。再過幾天她也要消失在這天地間了。不過這樣也好。從此以後她不必再漫漫苦修,也不必承受噬心的相思之痛。
她的身影漸漸的遠去了。直到最後消失在了樓惜衍的視線中。
樓惜衍看著莫璃的身影消失,他長歎了一口氣。耳邊傳來了小書童聽風的聲音。“公子。二公子醒了。”
“是麽。我們過去看看。”說著他站起身走向院內。
在樓惜衍離開後,一個撐著傘的藍衣女子和一個白衣白發的男人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庭院之內。
“莫璃會怎樣?”雨非輕聲的詢問身旁的琉越。
“幾天之後,魂飛魄散。”停頓了一下他似乎是害怕身旁的雨非難過,他又開口。“比起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忘記樓惜衍或者因為執念心魔漸生,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講也許是最好的。”
忽然庭院外傳來交談的聲音和腳步聲,有人走過。一陣風吹過,吹起一陣樹葉雨。庭院之中出現的琉越和雨非的身影消失了。就像他們從沒來過一樣。
樓鸞做了一個夢,夢裏是狼煙四起,屍橫遍野的戰場。在夢裏他一直和一個身穿鎧甲的女子在守城。夢裏他們守著那座城過了很久很久。但是後來城破了。他和那個女子一起衝進了敵軍。四周是敵軍不懷好意的笑容。而他們的幾千個兄弟已經隻剩下他們兩個了。
“慕容,來生再見。”背靠著他的女子聲音有些沙啞。
“嗯,來生再見……”後麵的名字他無論如何也聽不見。緊接著夢裏那個他死了。睜開眼,樓鸞看見的是頭頂深藍色的軟紗帳。揉著有些疼的頭,耳邊是小書童聽風的歡呼聲。
意識漸漸的恢複清明後,樓鸞就見樓惜衍走了進來。
“兄長。”
“你醒了,鸞。”說完樓惜衍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扶住咳得撕心裂肺的樓惜衍坐下,樓鸞下意識的就準備把修為傳給樓惜衍。可是樓惜衍掙開了樓鸞的手。“鸞,不必再浪費修為了。我已經察覺到我大限將至。今晚陪我去個地方吧,那是我最後的牽掛了。”
“好。”沉默了許久樓鸞開口。
入夜以後。
樓鸞跟著樓惜衍再次來到了城西花街的這間舞坊。這次他跟著樓惜衍坐在二樓的廂房之內。
看著舞台上翩翩起舞的笙歌,樓惜衍開口了。
“我這一生,自從八歲那年我們鏡南樓氏一族滅門到十八歲一直都在勤修武藝,再到十八歲武藝略有小成開始複仇到身陷複仇的泥潭之中無法自拔被點燃靈魂,我從沒後悔過。魂飛魄散也好,遭受到噬心之痛也好,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除了她。”樓惜衍看向笙歌的目光複雜而難懂。“我這一生做過的種種事情從未後悔過,卻除了對她心懷愧疚。”說著樓惜衍看著台下的笙歌緩緩閉上了眼睛。
樓鸞隻是靜靜的聽著樓惜衍說。“我曾經答應複仇之後帶她去看漠北的雪,鏡南的湖,東源的山峰還有陪她回異域。可是我失約了……她在那等了我很久,我一直在看著她,卻一直沒有現身,我以為她會離開。卻沒想到載盛京再次見到了她。”
說著樓惜衍又睜開眼。“她為了找我而心甘情願的待在這。可我不能見她。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和她在一起隻不過是拖累她罷了。她不該和我這種根本沒有未來的人在一起。異域那片湛藍的天空和一眼望不到頭的沙漠才是她該待著的地方。”說完樓惜衍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止住咳嗽以後他的聲音開始變得虛浮。“鸞,我死後,讓她離開這……去哪裏都好。離開這裏……”他看著樓鸞,眼中露出了懇求的目光。
“好。”樓鸞看著樓惜衍他沒有拒絕樓惜衍的請求。
“太好了,這樣我就無憾了。”說著樓惜衍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最後微弱的細不可聞。他的手猛然的垂了下去。他目光的最後是看向樓下的笙歌。
“兄長。”樓鸞看著樓惜衍,他的聲音哽咽。然後他就見樓惜衍的身體化作了碧綠色的蝴蝶飛向了舞台上翩翩起舞的笙歌。
碧色的蝴蝶圍繞著笙歌飛動,與笙歌一起共舞,直到一舞結束,碧色的蝴蝶散做了點點熒光籠罩在笙歌的四周。
笙歌失神的伸出手觸碰著點點熒光,光芒落在手指上傳來了溫暖卻哀傷的感覺。忍不住把手放在臉頰上,她發現自己哭了。
樓惜衍,是你麽?這碧色的蝴蝶和熒光。
腦海裏忽然回想了樓惜衍對她說過的話。“在我的家鄉,有一個鏡湖,每到夏天就會有好多螢火蟲。在湖麵上回來飛去的。等我回來就帶你去看好不好?”
“好。”
現在雖然不是鏡南的鏡湖,但是這片螢火我看到了。